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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偶尔也有正常的时候,愧疚地摸着杭祁身上的青紫红肿,抱着他哭:妈妈也不是故意的,你原谅妈妈好不好。
她正常的时候,杭祁的天就晴了,她还对杭祁说,到时候给他买助听器,他就能像正常小孩一样了。
那时杭祁心中雀跃,以为妈妈至少还是爱自己的。
但她发疯的时候越来越多,越来越变本加厉。
杭祁在暗无天日的阁楼,逐渐从一个毫无还手之力跪在地上满脸泪水苦苦哀求的幼童,扭曲成长为身形瘦削身上总是带着斗殴伤痕的冷漠少年。
他终于不再抱有期待。
直到他将母亲送去精神病医院,因不足十四岁被孤儿院接收那一天。
他也没有等到母亲承诺的助听器。
但是没关系,他可以自己买,他搬了家,独自居住,转了学,打工赚钱,交学费,一个人吃饭睡觉,但过去他格格不入,如今他仍然无法摆脱这种格格不入。
他的助听器被藏得很好,没有人骂他残疾。
但是仍然没有人不嫌弃他,真心对他好。
这个念头本身就很可笑,杭祁认为永远不可能有人会对身处泥潭的自己伸出手。
所有人见到他脸上的疤痕,都会撇过头去,掩饰眼底的嫌恶,若是等再知道他残破的听觉、背上的疤痕,那厌恶必定会翻倍,变成讥嘲和怜悯。
然而真是可笑啊,明明不抱有任何期待,可又总是。
总是抑制不住泛起一点点卑微的渴望。
杭祁被噩梦惊得一头冷汗,从桌上抬起头时,才发现两节课已经过去了,他嘴唇烧得干燥起皮,苍白无血色,坐直身体比趴着更加难受。但他不打算继续趴着,害怕继续陷入那种梦魇。
窗外的大雨,老师机械讲课的音调、冷漠的同学,显然比那梦让人安心得多。
他单手支着沉重的脑袋,另一只修长苍白的手翻开书,拿起笔,眼眸困顿,随意写画。
杭祁记性很好、过目不忘、成绩也很好,说起来可笑,这或许算是老天对他的一点补偿。
杭祁足足睡了两节课,坐在前面的谭冥冥足足扭回头,观察了他两节课。
越观察,谭冥冥越发确定几点。
杭祁倒数第二排靠窗,这不是标准校园主角座位么。
每天上课都在睡觉,偶尔睁开眼也一副睡不醒的茫然样子,还次次年级第一,这他妈,过分了吧。
不是主角也是个戏份不少的重要角色。
谭冥冥忍不住猜测起杭祁的遭遇来,一般来说,重要角色都有个特殊成长经历,要么富二代,要么小可怜,而杭祁这少年一副病容,衣着朴素,看起来就像是后者。至于细节如何,单亲家庭还是孤儿,谭冥冥却是无从得知。
杭祁向来独来独往,不与人沟通,班上没有了解杭祁的。
课间她试着向班上的学习委员打听了一下,却遭到学习委员诧异的眼神:你打听那个丑八怪干什么?
丑八怪???
谭冥冥差点一口盐汽水喷出来,丑吗?不丑吧,她寻思着,要没有脸上的疤,杭祁这颜值得全校第一了。
你这话这和平平无奇古天乐有何区别?
不过谭冥冥通过小心翼翼地打听,倒也不算无功而返,还是打听到了一些事情。
比如说,上次围堵杭祁的那群小混混,原来竟还不是他们单方面揍杭祁,而是上周招惹杭祁时,被杭祁一对四揍趴下,这些人尊严受损,不服气,才从外校叫了更高年级的混混帮手,才有自己上次见到的那一幕。
这小子,可以啊。
以及班上几乎没人和杭祁说过话,他来学校两年,耳根头发总是略长,盖住耳朵,或是戴着耳机,或是天气稍冷就戴上帽子,一双眼睛静默又冷淡,不想理人的模样,他这样格格不入,班上又怎么会有人热脸去贴冷屁股?
再加上,因为他成绩好,脸上伤疤,班上后排几个男生看不惯他,多次与他做对。其他人不敢得罪那几个男生,时间一久,杭祁就是那团被孤立的空气了。
谭冥冥微妙地和杭祁有种同病相怜的感觉。
她觉得,少年独自一人,穿过下雨的天际,把倒在地上的自行车扶起来,沉默地看一眼被拔掉的气筛,蹲下去,过分苍白的手指掏出早就习惯性备好的气筛换上,然后在灰蒙蒙的傍晚,穿过川流不息街道,人声喧闹,和戴着耳机什么也听不到的他无关,风吹起他苍白病态脸上的额发,迎着路上一些路人惊诧、好奇、怜悯朝他脸上伤疤看来的目光
那滋味,肯定比她买了十几年煎饼果子,总是被忽视,更加寂寞孤独。
谭冥冥被自己脑补的画面心酸得小心脏又颤了一把,中午午休趁着同学们去食堂的功夫,她就屁颠屁颠去了医务室,买了三盒感冒药。
一个路人甲要想贯彻加戏原则,当然是无时不刻找准角度和重要角色扯上联系。
重要角色知不知道她的存在无所谓,主要是,要明里暗里出现在重要角色周围。
中午十二点,教室空无一人,走廊上趴着两个吃泡面减肥的女生。
谭冥冥收了手中滴滴答答落水的伞,放在门后的框里,朝四周看了眼,确定不会有人突然进教室,才做贼心虚,快步朝杭祁的座位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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