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一十章 五弊
当然孔贞运虽然脾气又臭又硬,但也不是傻子。
自然也不会因为张顺提出来一个新颖的概念,就会抛却了自己先前的行为准则,为之出生入死。
果然,这老儿听了张顺之言,不由又问道:“分封建国,周之弊制。柳河东《封建论》论之入骨矣,不知殿下如何看待?”
什么劳什子《封建论》?张顺听说过,却没读过。
不过好在他自有一番“歪论”:“此一时也,彼一时也!”
“自西周以来,诸侯并起,秦秉商鞅之法,设置郡县吞并六国至今已经二千年矣!”
“此法于我中国,固然为上佳。奈何蛮夷之地,不识圣人之教,不得已为之耳!”
“譬若大明国初之卫所,如今之土司,盖莫例外!”
原来明朝的卫所制继而土司制,从某种程度来说,便是东周分封建国的变种。
只是由于时代不同,明代“京畿”实力极为强大,除了极个别土司造反以外,绝大多数卫所、土司大多数颇为老实。
“那夫万里之遥,殿下又准备如何制之?”张顺这话一出,果然那孔贞运便不在这个上面纠结,反倒开口问道。
“制之?为何要制之?”张顺不由笑道。
“今不取,后世必为子孙忧!”孔贞运笑着引用了《论语》中的一句话道。
春秋战国时代的历史告诉我们,如果你控制不住各地诸侯,那么分封制的下场只有一个,养蛊养出来一头蛊王,然后彻底把你吞进去。
“西周京畿,不过千里,尚不及诸侯一大国,焉得不败?”张顺便接话道。
“今我中国,不啻万里,百姓亿兆。若能足食足兵足信,此诚可用制天下也!”
“如何足食足兵足信?”孔贞运闻言,又追问道。
“当今天下之弊者五!”张顺岔开五指,忍不住比划道,“一曰:贫者无立锥。民以食为天,贫者无立锥之地,自然天下大乱。”
“其法有二,一曰损有余,二曰补不足。夫损有余者,取前朝皇室勋贵旧地以安百姓;复补不足者,辽东虽然苦寒,却也又沃土千里,可招徕无地农民以耕之,不数哉,皆为良田矣!”
原本辽东地区在明朝开发之下,到明末农业已经极为发达。
结果,在老奴、洪太两代人的“努力”下,早已经变成千里荒地、民不聊生的局面。
如今辽东即下,那么重新移民垦殖,充实辽东,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至于后世吉林、黑龙江以及蒙东一带,由于几乎都是荒地,自然非一朝一夕之功。
“二曰:禁海令。自明成祖下西洋以后,前朝多海禁,沿海百姓皆苦之。”
“及朝廷力衰,走私横行而朝廷不能得其利,此亦前明之弊也。”张顺继续道。
“故而,本王下令开海,由朝廷、坐商、海商三家联盟,三家分利,以为长久之计,一改明初明成祖一家独大之弊。”
“好,这个好!”孔贞运听了张顺这话,不由满意的点了点头。
毕竟当初明成祖一干人等拿胡椒、苏木折俸之事还历历在目,让一干官僚心有余悸。
如今张顺定下了三家分利之策,至少大家的俸禄有保障了不是?
“三曰:重农抑商。”张顺又笑道。
“据本王所见,山西之铁,造而为针,东可行销朝鲜日本,西可行销吐鲁番以西。其民不耕不稼,亦可生活。”
“杭州、宁波之民,购他处之生丝、丝绸、茶叶等物,继而出海,获利亦数倍不止,堪称富足。”
“前明不以此为利,反而听之任之,实乃国之大弊。”
“以本王之见,外海既开,那么内河、内海及驿道皆可开之,以供商人出入。”
“百姓得其利,朝廷得其财。”
“此亦理所当然耳!”孔贞运倒也没说些什么,反倒十分信服点了点头。
原来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自明末以来,以张慎言为代表的一干士人已经认识到商业的重要性,开始鼓吹“工商皆本”,也具有一定的影响力。
那山东自春秋战国时期开始,齐国就以“鱼盐之利”富甲一方。
耳濡目染之下,山东出身的孔贞运对此倒也无甚偏见。
只是他还是皱了皱眉头,提醒道:“民以食为天,若是天下百姓皆逐利而去,坏了田业,那边是罪莫大焉!”
如今天灾连连,哪怕自他进京以来,陕西、山西等地也不知上报了多少灾荒,张对此当然心知肚明。
他闻言便笑道:“夫食不足,故有天灾人祸,更兼人多地少之故,此亦前明之弊者四,亦我所谓‘殖民拓业’之本意也!”
“今辽东虽广,不过我中国一大省。若再往北垦荒,亦不过增添一二。”
“吾闻南北墨利加之地,土地肥沃,百姓稀少,西人谓之新大陆,以与旧大陆相别也!”
“待到海路畅通,若能移民与一二三,亦不失长治久安之策!”
“啊,这”孔贞运听到这里,不由吃了一惊。
兹事体大,依照他的见识,一时间竟无法分辨出其中的利弊出来。
这听起来好像是件好事儿,但是中国素来都是招徕百姓,没有把百姓往外面推的道理啊?
“五曰:蓄奴婢!”张顺眼见孔贞运不吭声,便继续讲述道。
“大明开国之初,百业凋敝,明太祖朱元璋只允许官吏勋贵蓄养奴婢,余则一概不准。”
“然如今江南富庶之家,每每蓄养奴婢者数百数千不等,此诚有违圣人之教,亦非王者所忍。”
“本王欲尽释天下奴婢、贱民,许以平民身份,编户齐民,不知如何?”
“此诚圣人之道也!”那孔贞运闻言不由连声称颂道。
不管哪一朝哪一代,释放奴婢之举亦是善政。
那孔贞运眼见张顺有如此魄力,不由夸赞不止。
不过,他还是忍不住提醒张顺道:“殿下固然是好心,微臣怕只怕有些人曲解了殿下的意思,酿成祸患!”
“什么祸患?”江南地区的奴仆大半已经逃亡,这一次自己正合顺水推舟,一次性解决问题,为何你还这般说辞?
“辽东!”孔贞运不由伸手往东北一指道。
“哦?你说是他!”张顺这下子恍然大悟,随即又冷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