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零九章 摊牌
且说那“弘光帝”朱常洵与内阁大学士兼左都御史孔贞运起了冲突,不仅各不相让,而且大打出手,一时间闹得不可开交,让张顺头痛不已。
他好容易安抚住两人,这才下了朝回到了养心殿。
当他推门进去以后,只见众女读书的读书,绣花的绣花,再不济也哄哄孩子,耍一耍枪棒,到处一片和谐景象,不由满意的点了点头。
这倒不是众女改了性子,当然也不是张顺调教有方。
只不过昨天众女被他“抓包”过一回,这会子搁那装贤良淑德的。
当然,其实不装也行。
只不过大家都知道张顺这一回回来,是要称帝的。
万一恶了他,回头给自己册封一个低级的封号,那就亏大了,所以这才装一装样子。
张顺懒得理她们,直接进屋找李三娘去了。
李三娘正在厨房里蒸馒头,眼见张顺进来了,不由关心的问道:“饿了没有,要不再吃两口?”
明代这个早朝制度是一个十分恶心人的制度,每天早上三点就开始上朝,往往折腾到中午还没完。
这一次要不是朱常洵和孔贞运闹将起来,张顺还不能回来这么早。
果然,他二话没说,一手抓了一个李三娘的雪白馒头,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
只是刚吃了几口,张顺忍不住放下了长叹一口气。
“怎么了,不好吃吗?”李三娘奇怪的看了他一眼,随口问道。
“不是不好吃,是我气都快被气饱了!”张顺闻言不由愤愤不平道,“今儿个皇帝老儿和孔老头闹了起来,要死要活的,闹得我头痛!”
“哦,这个啊!”李三娘不由一边收拾馒头,一边接话道,“那你去劝劝孔老头啊!”
“胳膊拧不过大腿,好歹人家是皇上,难道他还想让人家给他磕头不成?”
“咦,这倒也是!”张顺听了李三娘这话,心道:倒是这番道理!
这事儿要退还得孔贞运退一步,难道自己还能压着朱常洵让他退一步不成?
想到此处,他不由放下了手下的馒头,一边拍了拍屁股,一边笑道:“先装起来吧,留着我晚上再吃!”
李三娘不由白了他一眼,手掌往外拨了拨道:“快去吧,别搁我这捣乱了!”
张顺这才嘿嘿一笑,离开了养心殿,然后带着悟空一干人等兀自寻那孔贞运去了。
孔贞运的府邸有些破破烂烂,外面一个仆人也没有。
悟空连喊了两声,这才有个老奴弯着腰走了出来。
张顺上前一问,这才知道这孔贞运正躺在屋里养伤,便走了进去。
“殿下,老朽腿脚不便,还请恕老朽无礼了!”那孔贞运一见张顺来了,不由挣扎着就要起来,不意却根本起不来,只好苦笑一声道。
“不妨事,不必如此客套!”张顺连忙摁着了他,笑道,“刚才我让悟空去太医院取了点药膏,一会儿给你涂上吧!”
“算了,老朽没有几天好活了,要这药膏何用?”孔贞运摇了摇头,颓然长叹道。
“你这个人,就是这倔脾气!”张顺闻言忍不住劝说道,“他好歹算是个皇帝,脾气也不算坏”
“皇帝?皇帝怎么了?老夫骂的就是皇帝!”张顺这才起个头,那孔贞运又来劲了,“不是皇帝我还不骂他呢!”
“老夫是万历四十七年成己未科庄际昌榜榜眼,先后历经了万历、泰昌、天启、崇祯和弘光五朝。”
“那好脾气的皇帝见多了,就没有不被我骂急眼的!”
好家伙,伱还挺自豪咋地?
不过,张顺也没有想到,这老家伙资历还挺深。
先前我们说过,明末万历四十七年大名鼎鼎的庄际昌榜出了一大队风云人物。
比如洪承畴、孙传庭、袁崇焕、梁廷栋、马士英、丁启睿、何驺吾、吴阿衡、杨文岳、薛国观等一大堆明末名臣皆出自此榜。
然而,此榜的状元庄际昌却因为卷面刮补,遭人指责,愤不受职,回归故里,反倒让榜眼孔贞运成了这一榜的进士之首,并安稳熬进了内阁。
如此以来,这家伙身兼直臣、孔圣人之后以及同榜第一人三重身份,地位确实非同小可。
张顺想到此处,犹豫了一下,见左右无人,这才低声道:“孔先生,你也知道,这陛下也当不了几日了,你何不让让他?”
“当不了几日了?”孔贞运闻言目光一凛,随即冷笑道,“果然,你也忍不住要做曹操了吗?”
“话不要说的那么难听!”张顺闻言苦笑着摇了摇头,解释道,“到了我这个身份地位,其实有他不多,没他不少,当与不当,本在两可之间。”
“只是我忍得住,恐怕我麾下的将领忍不住;我麾下的将领忍得住,朝中的大臣忍不住;朝廷的大臣忍得住,天下的百姓忍不住!”
“不得已,我也只好背负这一世骂名了!”
俗话说:名不正言不顺,言不顺事不成。
张顺欲大刀阔斧推行自己的政策,自然第一步就要破除前朝的一切陈旧势力。
而要破除前朝的陈旧势力,首先就要“正名位”,也就是彻底否定前朝的合法性,这才能够建立新朝改革的合法性。
如果没有这个魄力,那么自己什么时候都不能理直气壮的推行自己的政策。
“哦?”孔贞运闻言冷笑一声,开口道,“你说的倒好听,到头来还不是操莽之辈,懿温之徒?”
“操莽也好,懿温也罢!”张顺摇了摇头,昂首挺胸道,“若不如此,本王如何号令天下!”
“本王若不能号令天下,又如何治国平天下,为万世开太平!”
“就你?为万世开太平!”孔贞运闻言不由大笑起来,甚至把自个的鼻涕都笑了出来。
“没错!”张顺好像没有看到他的嘲笑一般,正色道,“如今之天下,正处于三千年未有之大变局。”
“设使天下无我,三百年后乾坤颠倒,华夏衣冠尽失,圣人道统断绝,天地必遭大劫!”
“此话怎讲?”孔贞运惊疑不定的看了张顺一眼,看他不似说笑,忍不住问了一句。
“合抱之木,生于毫末;九层之台,起于累土,故而圣人能见微知著,睹始知终!”张顺不由笑道。
“自明成祖遣郑和下西洋以来,海贸日盛,遂有远西之人,不远万里至我中国。”
“圣人云: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彼远西之人,既能至我中国,亦当能至天下。若是假以时日,必胜我以富足,强我以刀兵,先生以为然否?”
“若果然如此,圣人当于远西出矣!”那孔贞运虽然并不明白张顺的担忧,不过对先祖孔圣人周游列国之事却极为熟悉。
大家都是一个鼻子两只眼,一个脑袋两只手,谁还比谁聪明?
假设一个国家能够不断地汲取许多地方的智慧,那么它最终强大起来,可想而知矣。
“今其船舶已经能至我处,若假以时日,彼兵马又能至我处,我又当如何?”张顺不由又问道。
“无非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孔贞运对此倒不甚在意。
“那昔日以后金之兵胜,若非天下有孤,天下又何人能挡之?”张顺继续追问道。
“呃这.”孔贞运听了张顺这话,顿时有些说不出话来。
一家一国一天下,自然没有恒强之理。
若是自己衰落了,面临强敌,那自然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不过此事对他来说终究太过久远,张顺这一番说辞终究引不起他的警惕。
孔贞运忍不住摇了摇头道:“十年二十年之事,吾犹不能知,何况百年乎?”
张顺眼见“威逼”不成,不由皱了皱眉头,只好改为“利诱”。
他不由笑道:“既然如此,那请让我为你说一说我的治国之道!”
“我听说山东临近大海,不知道先生坐船出海过没有?”
“不过,这一次本王却出过海,为此也被人骂惨了!”
“从宁波至天津两千余里,本王乘船不过才十日。其速度之快,载重之多,更胜车马百倍,君以为然否?”
“虽然如此,不过终究太过凶险!”孔贞运闻言皱了皱眉头,不由摇了摇头道。
“先生此言差矣,再凶险还能比得上虞夏商周,我朝先民暴霜露、斩荆棘,以有尺寸之地吗?”张顺不由反问道。
“殿下误矣,这两者不能比”孔贞运摇了摇头,笑着道。
“如何不能比?难道先贤能够拓殖九州,我独不能拓殖四海耶?”张顺图穷匕见,张口就问道。
“.”张顺此话一出,顿时就把孔贞运整个人都问懵了。
好半晌,他这才颤抖着手问道:“殿下,你说什么?”
“我说古圣先贤能够拓殖九州天下,难道我们就不能拓殖四海五洲不成?”张顺又重复了一遍道。
“你我.”孔贞运闻言一时间竟结巴起来。
周朝,对儒生来说是一个极为特殊的朝代。
它不但孕育了儒道墨法诸家圣人,更是孕育整个中华文明的基石。
然而,这一切一切的基础,却是根植在所有人心目中的“宗法制”——分封建国,拓殖九州!
如今张顺竟然告诉他,他要效法周朝,准备利用海上交通便利的条件,再度拓殖四海五洲,这让身为孔圣人第六十二代孙的孔贞运如何不震撼的无以复加。
“周监于二代,郁郁乎文哉,吾从周!”那孔贞运也不知过了多久,好容易回过神来,忍不住开口道。
“若殿下能复两周之盛,莫说什么天子,即便是玉皇大帝、如来佛祖、太上老君,恐怕倒也当得!”
“老朽虽然不贤,也愿意附骥尾后,将圣人之学发扬光大!”
开什么玩笑,我们儒生迂腐归迂腐,但是若论起操刀子干架,曾经也是一等一的好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