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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舅家风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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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月九号一大早,马肃刚跑完步回家,何翰章的电话又赶了过来,老爸马文在私人老板手里干活,平时不大好请假,这几天事情比较多,索性请了三天假,他在那一共二十来人的小厂算是老师傅,又是出了名的老黄牛,难得请一次假,老板批得很痛快。
    放了假的马文比平时更忙,马肃六点一刻起床的时候,马文已经带着锄头骑着自行车去自留地种胡萝卜去了。卢墩村住户多,地比较紧张,门前晒场自留地很小,成块的自留田分布的挺远,马肃家自留地离家得有一里半的路,每次去都得骑着自行车。
    何翰章管马肃叫肃肃,这都是小时候的叫法,自打苏有朋版倚天屠龙记开播以后,大伙都知道里边张无忌他娘殷素素之后,马肃就不让大伙这么叫他。何翰章不知道是成心使坏还是习惯,还这么亲亲热热叫马肃肃肃,马肃听着心里一万个难受,到最后才提这么一嘴,何翰章哈哈一笑,也不知道他是客气还是真听明白了。
    到九点半左右,老爸就着电风扇喝完了一大缸凉茶,马泓也终于肯从床上下来,懒洋洋地吃过早饭洗好脸换好衣服,外头一阵电动车滴滴滴的响声,开门一看,果然何翰章从电动车上下来,从电动车踏板上拎出几盒东西,看着像糕点土特产。看到马文出来,连忙打招呼,一流熟口的青禾土话,“姑父好啊,早饭吃过了吗?我正好有空,过来瞧瞧,要没什么事,现在一块儿过去吧。”
    “你也真是的,电话打过了就好了,还要你特地赶过来。来就来了,还要带东西过来,跟我你还瞎客气个什么劲。”马文话是这么说,其实已经坐在板凳上等何翰章等了有大半个钟头,按照青禾这边的规矩,小辈远行回来,没有说让长辈巴巴赶过去的,肯定得小辈挨个过来见了礼,才肯到他家去吃饭。
    马肃叫了声大表哥,给他倒水,何翰章笑着说道,“也不是什么稀罕东西,就是一点惠州特产,梅干菜和糕饼,不值几个钱,三年多没回来了,难得回来,总要让姑父姑姑尝尝。”然后转脸对马肃说道,“几年不见,肃肃长这么大了,我记得我刚出去的时候,他才小学,现在个头长到这么大,比我还要高了。”
    马肃谦虚地笑了笑,没接这个话题,何翰章一米七四,马肃现在光脚已经有一米七八,肯定是比他高的,但是这种话人家能说,自己没法接,接了就是不厚道了。
    不过马肃不接,马文倒是接得很自然,“也不算太高,一米七九,比我是高多了,但是秀安高中实验班上只能坐倒数第二排,还坐不到最后一排,章章是有一米七四?”
    “对的,一米七四,肃肃比我高多了。”何翰章一边笑,一边接住了马文话里的每一个点,“昨晚上我刚回去我妈就跟我说了,现在肃肃不得了,秀安高中提前半年就直接录取,连中考都不要用。这是要奔着北大清华去啊。”
    “没这么厉害,大表哥你这是硬往我肩膀上压石头,清华北大哪那么容易考到,清华大学在咱们江东省一年招生也就百十来个,秀安中学一年能进清华北大的也就十来个,我考进去三十来名,也就中不溜的水平,上海的大学还能想想,北京还是算了吧。”马肃给自己留了余地,虽然自己混得比说得惨得多,但是这群亲戚面前没法露怯,你谦虚两句,到他跟别人说的时候,就会再演绎几分,马肃要敢跟大表哥说实话,回头再转进马肃耳朵里,估计就是“马苏在秀安中学半年根本跟不上,次次年级倒数,差不多到了要被劝退的程度。”
    “对我来说一个样,你不是不知道,你大表哥连高中都没考上。”何翰章憨厚地笑了两声,把话题转到正题上,“姑姑呢?我怎么没见着他人?”
    马文道:“你别管他,你姑姑什么人你不知道,眼睛里就知道那点小钱,也不知道能不能多赚十块钱。她中午直接过去。”‘
    何翰章就笑,说道:“姑姑也不容易,肃肃,泓泓都要上学,现在是高中,过几年还有大学,不多挣点钱怎么够用。我听说周周姐快要结婚了,这次回来干脆把姐夫也带给我们瞧瞧?下次我再碰到周周姐,估计小孩儿都能打酱油了。”
    “八字还没一撇呢,谁说得准他们。”马文说道,这是客气话,实际上马周和汪俊泽的婚事基本已经定了,就等着挑日子,“你呢,在惠州过得怎么样?军营里生活还习惯吗?”
    “现在挺好,早两年新兵的时候比较难挨。”何翰章笑道,“现在我们是老兵,成天就操练那些新兵蛋子,感觉当初受的气总算是出回来了。”
    又聊了两句,何翰章就站起来说道,“那姑父,我妈还等我买菜回去,你们没事就先过去,我爸我妹都在,一块儿坐着聊聊天。”
    马文就开玩笑道:“你昨天刚回来,你妈还要你一大早买菜?让你老子去就成了,你在家好好休息。”
    何翰章说道:“这话你找我爹说去,我们家不兴这一套,昨晚上到家,晚饭我还得洗碗。那我先走了,姑父,你们早点过去吧。”
    等他走了,马肃拍了拍马泓肩膀,笑道:“见着了吧,大表哥三年没回来,赶了两天路到家,晚上吃完饭还得洗碗,你中考考完都多少天了,还没见你洗过一次碗呢。”
    马泓将马肃手挡开,说道:“他男生我女生,能一样吗?男生本来就皮厚肉糙,用来干活正好可以物尽其用,我们女生皮肤很脆弱的好不好,天天浸在洗洁精里,不难看才怪。”
    本来还以为这是马泓大学以后的人生观价值观,没想到初中还没毕业,这种想法就开始逐渐发展,并最终成型,当然这时候的马泓也就嘴上过过干瘾,在老爸老妈的高压政策之下,让她洗碗她就乖乖洗碗,让她洗衣服她也只能乖乖洗衣服,还没有生活自主权。
    上午十点钟左右,马肃他们骑车赶到二舅家。二舅家在高家头,曹倩、纪瑶也在高家头,从高家头到卢墩村马肃家,拢共不到两公里,骑车五分钟左右,二舅家房子位置不错,独门独院,后门正对着高家头最宽的村道,旁边有用铁丝网和竹竿围起的大院子,有一道小铁门拦住水泥通道。通道西边是菜地,东边是屋子,通道前行十来米,向西扩展成一片园地,园地被一条小河包络,是那种不到半亩的小河,不与其他河相连,算是二舅自己家的家河。沿河外边一圈用竹竿和网拦住,将小河与外界隔开。园地南边尽头,修有一个简单的码头,码头一侧是鸭窝,养着六七只鸭,三四只鹅。
    除了鸭窝,园地里还有一个羊圈,一个狗窝,一个鸡窝,羊圈里窝着两只山羊,鸡窝里七八只土鸡,正中一只个头不大但是脾气不小的小土狗被拴在一根棍子上。地方挺宽敞,但是臭味很重。
    水泥通道东边,一堵围墙将院子与外边的园地隔开,围墙中间有一扇老式的双开铁门。铁门拉开,就见到六七米见方的晒谷场,两头都是房子,北边是三层住房,南边一层厨房。此时二舅的箱式摩托三轮车停在院子里靠墙的一侧。
    今天因为有客人来,靠着村道的院门开着,马泓刚踏进去,隔着十来米远,那条小土狗就朝着马泓一阵嘶吼。马泓比较怕狗,就算知道狗被拴着,还是不敢进去。这时院子里已经听到动静,二舅何镇国笑嘻嘻的从院子里走出来,朝着马泓就笑,“这么大人了,看到这么小的狗怎么还会怕成这样。没关系,你进来好了,它咬不到你的,咬到了我负责。”
    马泓也不客气,几个舅舅从小都喜欢开马泓的玩笑,明知道马泓怕狗,千方百计就是要逗她,马泓头一仰,很不客气地说道,“我不要,它咬了我,你再怎么负责,痛得也是我,你这个责负了也没用。”
    “怎么会没用,这是我养的狗,它要敢咬你,我就扒了它的皮。”二舅舅笑着说道。
    “你扒了它的皮也没用,我已经被它咬了,要么你现在就扒它的皮。”马泓主意拿得很准,有狗就不进去。
    “你要我现在就扒它的皮,小泓泓啊,你这屁股还没挨到你二舅舅家凳子呢,就让二舅舅杀狗,这是什么道理,你跟我说说。”二舅舅还在逗马泓。
    这时候二舅妈从院子里走出来,丢给二舅舅一个白眼,“现在在这里发什么疯,还不让泓泓先进来。”
    二舅舅平时挺大男子主义,二舅妈在它面前比较没有主意,现在这种情况他倒是从善如流,“敖,要让咱们泓泓先进去,那泓泓,你要不要进来呢?”
    马泓恶狠狠地说道:“你杀狗我就进去。”
    二舅舅装出一副为难的样子,“一定要杀狗才肯进来,那没办法了,旺财,我们家外甥女肯定是要进来的,今天就只好先杀杀你了。”一边说,一边朝狗窝走了过去。
    小土狗看到主人过来,马上摇着尾巴高高兴兴迎了上去,马泓就趁着小土狗不叫唤,连忙趟着自行车进了院子。等到小土狗回过神来又开始叫唤,过道上已经是马肃了。
    马肃不怕狗,二舅舅也没这个兴致逗马肃玩,马肃跟二舅打了个招呼,不咸不淡聊了几句,就一起进了院子,跟之前二舅费尽心思逗弄马泓的亲密劲那真是不能比。
    院子里大舅小舅都在,大舅妈一看到马肃进门,就大声嚷道,“哎呀,我们高材生回来了,怎么样,在市里呆了半年,一个人吃喝还习不习惯。”
    马肃挨个跟一堆长辈问好,转了一大圈,才有空回大舅妈,“开始有点不习惯,半年下来,感觉也没什么,我们班一大半都是寄宿生。后天秀秀姐就结婚了,大舅妈你今天得忙得晕头转向吧。”
    别看大舅妈矮矮胖胖一脸慈祥,三个舅妈里,大舅妈最不是省油的灯。马肃外公是大户人家出身,上头老太公当过秀才,家里天地也不少,可惜子嗣艰难,一个老婆,两房姨太太,活到四十来岁,还是没生个儿子出来,所以到四十五六岁的时候,又讨了房小的。这位小的过门的时候,老太公大女儿都已经出嫁生子了。这一回总算来了个儿子,老来得子,把马肃外公宠得跟什么似的。
    外公长到七八岁,淞沪战役爆发,江东省靠近上海,随着淞沪战役失败,海岩这一块就成了沦陷区,老太公是秀才爷,算是青禾一带乡绅,帮着rb人维持秩序,他一个远房侄子还当了伪军的少校营长,所以日子过得不错。但是到四五年rb投降,因为老太公远房侄子打死过军统的特务,老太公上了国民政府海岩地区汉奸名单,老太公散尽家财,总算没有坐牢,但他六七十岁的人,老来受了这么糟罪,实在咽不下这口气,没过几天就一命呜呼。
    老太公死的时候,家里基本就没什么值钱东西,两房姨太太,一位大太太,几年间相继过世,就剩外公生母,还有两个没来得及出家的姑娘辛苦抚养外公长大。所以外公从小打到被一群娘们围着长大,从小饭来张口,衣来伸手。即便家道中落,也没吃过什么苦。
    再过两年解放了,当年老太公侄女婿偷跑出去没人见着,解放了才知道已经当了共产党的团长,有这么一层关系,加上外公家也确实败得一干二净,文化大革命的时候外公才能盯着贫下中农的成分安安稳稳过了下来,还一路混进延州文亭县人民政府里,成了人民干部,宣传干事。
    可惜外公这人从小被娘们宠坏了,臭脾气顶天,他因为远方堂姐夫的关系摆脱了出身可能带给他的厄运,又靠着自己的小才华受到了当时的文亭县宣传部长的赏识,结果他自己心高气傲,好几次跟领导唱对台戏,没过几年,他就被宣传部长扔回青禾公社,再被青禾公社扔回生产队,不死不活当个驻村干部。外公臭脾气发作,索性不当这个村干部,下海开厂开店。
    八十年代中期,外公是整个高家头最红的人,又是厂又是店,虽然规模不大,但却是那个年代的万元户。可惜好景不长,随着改革开放不断深入,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大胆创业,和这些人比起来,外公深入骨髓那种好吃懒做贪图安逸的缺点慢慢就暴露出来,生意越做越糊涂,开销倒是越来越大,到他一九九三年过世的时候,看着还有一家厂一家店,家底其实已经剩不下什么了。
    在外公短暂风光的创业过程中,大舅妈是三个舅舅家获利最多的。大舅妈现在又矮又胖,看着一点没什么,年轻的时候估计也曾漂亮过,他女儿何明秀就长得不错。大舅妈靠着各种各样的手段,把外公哄得团团转。那时候马肃老爸还是机械厂的供销科长,经常出差,北京上海都要跑,见识比较广,所以也跟外公一起投资养殖业,虽然是合伙人,到底是外人,马文因为业务需要,账上拿两千块钱,外公记得清清楚楚,大舅妈管外公要了好几次钱,马文碰上的一次就拿了五千块钱,账上一个字都没有。这样几次之后,马文感觉成不了事,就不再碰他老丈人的这些糊涂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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