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春风十里扬州路
夕阳照着马车缓缓驶进扬州城,只见一个个的临街店铺,栉次鳞比。路上车水马龙,游人如织。路上不时还有大食,波斯,吐蕃,回纥等胡人,只见他们相貌怪异穿着奇特,与中原人大不相同。施今墨等人觉得好奇,在马车中看他们就像看怪物一样。
紫菀指着两个波斯人道:“青黛姐,你快看那样那两个人,头上包了一个大包,是和人家打架被打破了头吗?”
青黛笑道:“这是波斯人,他们男人都用包巾包着头,妇女则用黑巾蒙面,这是他们的习俗,他们波斯人信仰伊斯兰教和真主。”
施今墨对耿叔道:“来到扬州了,我们先歇息一下。耿叔,找一个酒楼我们先去尝一下扬州的名吃。”
耿叔把车停到了扬州最有名的万国会宾酒楼的院子里,施今墨等人上了二楼,找了个临窗的座位。小二见施今墨等衣着华丽,忙跑过来问道:“公子爷,您要些什么菜?”
施今墨道:“你们这里都有些什么有名的菜?”
小二道:“扬州有名的菜,本店都能做。像扬州的三头宴:拆烩鲢鱼头、扒烧整猪头、蟹粉狮子头;扬州十大名点:三丁包子、千层油糕、双麻酥饼、翡翠烧卖、干菜包、野鸭菜包、糯米烧卖、蟹黄蒸饺、车螯烧卖、鸡丝卷;十佳风味小吃:笋肉锅贴、扬州饼、蟹壳黄、鸡蛋火烧、咸锅饼、萝卜酥饼、鸡丝卷、三鲜锅饼、桂花糖藕粥、三色油饺;十佳特色小吃:四喜汤团、生肉藕夹、豆腐卷、笋肉小烧卖、赤豆元宵、五仁糕、葱油酥饼、黄桥烧饼、虾籽饺面、笋肉馄饨,本店都有。”
他这菜谱背的甚是流利,施今墨道:“把你刚说的菜每样上一份。”
小二道:“每样上一份,就您几位吃的过来吗?”
施今墨掏出一锭银子,扔给他道:“扬州的名菜,不是吃而是要品尝,懂了吗?”
小二接过那顶银子喜道:“懂了,公子爷你是吃的行家,你稍等,菜马上就来。”
施今墨凭窗望去,只见扬州城中房舍林立,到处是钟鸣鼎食之家,比洪都府犹有过之。绿柳在暮霭的金辉中更增一份诗意。
不多时,小二送了拆烩鲢鱼头、扒烧整猪头、蟹粉狮子头上来,道:“这就是扬州三头宴,公子爷您尝尝。”
施今墨看那三道菜,热气萦绕,摆设精巧,甜香扑鼻,说不出的受用,拿起筷子夹入口中,只觉得满嘴鲜美,道:“色香味俱佳,果然不愧扬名菜之称。”不一会儿,三丁包子、千层油糕、双麻酥饼、翡翠烧卖、干菜包、野鸭菜包、糯米烧卖、蟹黄蒸饺、车螯烧卖、鸡丝卷、笋肉锅贴、扬州饼、蟹壳黄、鸡蛋火烧、咸锅饼、萝卜酥饼、三鲜锅饼、桂花糖藕粥、三色油饺等都上来了,施今墨各样都尝了尝,只觉得每一种都有不同的滋味,或膏腴嫩滑,或甘脆爽口,诸味纷呈,变幻多端,直如武学高手招式之层出不穷,人所莫测。
施今墨道:“烹饪一道,也是大有学问,功力火候,运乎之妙,存于一心。与医道一样,名医庸医之别,在于诊断准,用药精。烹饪在于火候拿捏恰到好处,在一咸一淡之间,就已分出名厨和普通厨子。”
紫菀舀了一小勺桂花糖藕粥,喝了一口道:“这粥甜而不腻,香气浓郁,真是好喝。”
白芷笑道:“扬州繁华,单从对吃的如此讲究,便可以看出来。”
小二在一边傲声道:“在扬州我们酒楼的杨宝禄杨师傅厨艺,和神针山庄的吕子华先生的医术还有明月楼的玉箫姑娘的箫声,并称为‘扬州三绝’。公子爷这桌菜便是杨宝禄师傅的弟子孙有福师傅做的。”
青黛听他说明月楼的玉箫的箫声是扬州三绝之一,她也好吹箫,便问道:“这玉箫姑娘是什么人?”
小二听她问起了玉箫是什么人,脸上露出神往之色,道:“这玉箫姑娘经常吃杨宝禄师傅做的菜,我也给她送过几次,听她身边的下人说过玉箫姑娘的身世。所以这玉箫姑娘的身世我也知道一二。”
说到此处,小二的神情颇为黯然:“——常言道,自古红颜多薄命。这玉箫姑娘本出身长安的官宦人家,后来因前太子李瑛的案子,全家获罪。听说一家人男丁充军,女子沦落教坊。至于为什么从长安来到了扬州,她不说,也没有人知道。总之是命苦,却偏偏生的明艳,但身在教坊,若长得丑些,就更为吃亏了。也亏得她这份相貌,倒也有写好处。因为她过于美貌,少有人面对她不觉得自惭形秽的,难得的极少有男人占到她偏宜的。她箫吹得极好,听从长安来的人讲,说是玉箫姑娘先前曾跟琵琶圣手李龟年学过吹箫之技,所以吹起箫来,铮然有京都声。就这样过了许多年,她于人无所用心,也没接过什么客人,但在扬州城中声价极高,所谓;玉箫一曲,可值千金,怕还不是虚话。这样一来,她就成了扬州青楼的领军人物,青楼的许多女子都靠他照应呢。她性子极傲,若是他看不顺眼的,纵使千金她也不会吹奏。因此得罪了不少人,还好有江南道大都督照应着,倒也没有什么事。”
小二说那玉箫,神情彷佛是极为亲近的人一样,说着说着又叹了一口气:“玉箫虽然有才有貌,但说起来远不是红颜薄命。美人常伴拙夫眠,那么多的王孙公子、江湖名侠她都没有看上眼,偏偏看上了一个落魄的书生。”
青黛听说玉箫看上了一个落魄的书生,心道这玉箫也真是个奇女子向小二问道:“是个怎样的书生?”
小二继续说道:“是个中年男子,听说有过功名,也不知因为什么,混得如此落魄,到了扬州,不知怎么就认识了玉箫姑娘。听说他腹内颇有才华,玉箫也就贵他才华,不仅委身相许,还要用吹箫赚来的钱养活他。堂堂一个汉子,竟要女子养活,也不知玉箫看上了他哪一点?扬州许多的公子贵人都为玉箫抱不平。”
施今墨听了叹道:“青楼之中,竟也有这样的奇女子,倒是可以结交一番。也看看那书生竟是怎样的有才华,得到美人青睐?”
小二笑道:“公子爷真是有福气,听说大都督今夜在明月楼宴请大诗人孟浩然,玉箫姑娘少不的要吹箫助兴。公子到时候就可以看玉箫吹曲了呢。”
等到入夜,施今墨与青黛等人一起前去明月楼。和京师不同的是扬州没有宵禁,本地的豪富,外来的巨贾都可以在入夜之后的瓦肆勾栏中拥红偎翠,笙歌达旦。一入夜,各处的歌声,笑声传出来,似是向明月炫示这扬州的繁华。
明月楼是扬州著名之地,听说今夜大都督在明月楼设宴,诸多的公子巨贾,也都纷纷前去。施今墨不多时就来到了这明月楼,只见明月楼华轩彩柱,雄伟壮丽,比寻常的酒楼豪奢百倍。这时酒楼内人头耸动,喧声如沸,坐满了衣着华丽的豪门公子。
歌女妖姬穿插其间,笙歌艳舞,缭人耳目。五人进去,众人见施今墨一身白衣,气度华贵,更奇的是身边的四个女子都是难的一见的绝色美人,不由得将目光向他投来。心道:今夜这明月楼怎的怎么多的绝色女子?
五人在二楼的临街窗口点了一桌菜,菜肴果然俱极精美,色香味无不佳绝,但价格也是比别的地方贵了何止数倍。施今墨笑道:“这里酒菜这么贵,生意却依旧这么好,看来玉箫姑娘确有过人之处。”
就在这时,只听见一人高声吟道:“吾爱孟夫子,风流天下闻。红颜弃轩冕,白手卧松云。醉月频中圣,迷花不事君。高山安可仰,徒此揖清芳。太白兄这诗写的真是飘逸如行云。”声音在众多的喧声中,仍然可以清清楚楚,可见此人的内力深厚,众人望去,只见是一个羽衣道士,清雅俊秀,飘飘如神仙。在他旁边有一个读书人,一把长胡须在胸前,飘飘洒洒,这人正是名闻天下的诗人孟浩然。坐在主座的那位则面露华贵,正是扬州的大都督杜彦儒。
孟浩然听道士吟的是好友李白写给自己的诗句,道:“丹丘道长,听说李太白年轻的时候,游漫扬州,不到一年,散金三十余万,有落魄公子,悉接济之。太白人慷慨如游侠,我不如也,太白兄文采当真称得上一个“仙”字,我更不如也。”
杜彦儒端起酒杯,喝了一口酒道:“太白兄漫游扬州时,我未至扬州为任,未能见一下这位诗仙,真是遗恨。不过浩然兄诗才名闻天下,不必过谦。就请浩然兄为玉箫姑娘作诗一首,要是玉箫姑娘中意浩然兄这首诗,就吹箫一曲,要是浩然兄写的诗不入玉箫姑娘的法眼,那就不要怪我没有尽到地主之宜,请不到玉箫姑娘了。丹丘道长,你说可好?”
众人向孟浩然望去,看他敢不敢在众人面前答应,要是写出诗来不能请到玉箫,那么他这个名满天下的大诗人可就糗大了。只见孟浩然朗声道:“我虽不如李太白‘若日试万言,依马可待。’的才气,但也愿意用满腹才华赚美人箫曲。”
杜彦儒一摆手,有人摆好了纸墨,孟浩然望着窗外的明月,略一思索,提笔走龙蛇,写了一首诗,写完之后,放笔便不再管纸墨,端起一杯酒喝光了之后大声道:“酒狂又引诗魔发,日午悲吟到日西。”
杜彦儒捧起他的诗朗声道:“青楼晓日珠帘映,红粉春妆宝镜催。已厌交欢怜枕席,相将游戏绕池台。坐时衣带萦纤草,行即裙裾扫落梅。更道明朝不当作,相期共斗管弦来。好诗啊好诗。孟浩然,真不愧是名满天下的大诗人。”读罢之后命人送进去请玉箫赏鉴。
不一会儿鼓声轰然,丝竹袅袅,整个酒楼忽然安静了下来,施今墨转头望去,只见一个素衣的绝色女子翩翩而来,带着一种飘渺如梦幻的韵律,款款走上瑶台。莲步轻移,腰肢款摆,当真有明月出尘之感。
见玉箫出来,杜彦儒笑着对孟浩然道:“看来你写的诗得到美人青睐了。”
玉箫向杜彦儒等人行了一礼道:“孟先生的诗天下闻名,既然以诗相招,玉箫岂敢不来。更道明朝不当作,相期共斗管弦来。不知先生想听什么曲子呢?”
她的双眸清澈无邪,秀丽脱俗,仿佛一个冰雪般纯真的孩子,又似一潭望不见底的深渊,让人生出一种平静柔和的感觉。
杜彦儒笑着对孟浩然道:“玉箫姑娘的一曲‘扬州月’,吹出扬州二十四桥的情韵。人言‘但闻玉箫扬州月,不看明月二十桥’玉箫,你就还是吹《扬州月》让孟先生饱饱耳福。”
玉箫笑着对杜彦儒道:“刚才孟先生新作一首诗邀玉箫,若是玉箫用旧作,岂不是对孟先生不敬。今天玉箫就特意为孟先生作一首新曲。”
她想了一会儿,一伸手有个小婢递上来了一管白玉箫。她十指轻握长箫,按在嘴边吹奏了起来。这时楼中虽然人数众多,但却没有一丝声音。只听见箫音渐起,回旋婉转,众人听的就像玉箫边吹便向自己走近一样,定睛看时,玉箫却是一动也不动。箫声清丽,忽高忽低,忽轻忽响,每个音节清晰可闻。
孟浩然听了忽觉得这个调子是那样的熟悉,他却一时想不起来,只见箫音清脆短促,此伏彼起,繁音渐增,先如鸣泉飞溅,继而如群卉争艳,花团锦簇,更夹着间关鸟语,彼鸣我和,渐渐的百鸟离去,春残花落,但闻雨声萧萧,一片凄凉肃杀之象,细雨绵绵,若有若无,终于万籁俱寂。听到最后他面上露出微笑。
他已经听出这曲子是哪首曲子了。
玉箫一曲奏毕道:“这曲《春晓》,玉箫匆忙之间,恐难吹出先生诗中意境。还请先生雅正。”
众人这才知道她吹得是《春晓》。
孟浩然道:“春眠不觉晓,处处闻啼鸟。夜来风雨声,花落知多少?玉箫姑娘的箫曲《春晓》,意境不比我诗中的意境差。春晓化作箫曲,原来这么好听!”
丹丘道长这时怔怔的望着她,心底升起了一种久违了的温和升起,他心里觉的暗愧。他是北宗道教全真门下高人,全真教义禁欲,他修为甚高,一向视红颜为骷髅,心中没有男女之念已近三十年。但是这时他才知道,自己并非真正的枯井无波。他转过头去——只是为了避开那女子的艳光四射。
就在众人沉浸于箫曲的春光鸟语中时,一个极不和谐的声音传来:“让那女子来陪我喝酒。”众人向那声音望去,只见是一个衣着华丽的回纥男子对着身边的跟随喊道。
这时有两个回纥人来到玉箫面前道:“我们公子让你过去陪他喝酒。”虽是回纥人,汉话说的却极为流利。杜彦儒大怒,正欲发作,只听见玉箫冷冷道:“你们公子要是会喝酒就请自己喝,要是不会喝酒就请回去。我有佳客,恕不奉陪。”
那人道:“你知道我们公子是谁吗?我们公子是回纥的······回纥的贵公子。”
玉箫轻轻一笑,脸上不屑道:“莫说是回纥的贵公子,就是回纥的可汗来了,我也不高兴了也不会陪他喝酒,你们要是不信呢,就把你们可汗叫来试试。”
那回纥人剑玉箫出言侮辱大汗心中大怒,一把向玉箫抓来,还没有抓到玉箫,丹丘道长已经出手。两人电石火光的瞬间一拆了数十招。两人均暗惊:来人好硬的身手。丹丘道长一变手法,使出全真的擒拿手,两个回纥人登时被擒住不动。
这时杜彦儒大怒道:“来人,把这几个闹事的回纥人给我绑了,带回都督府治罪。”说话间有衙差上前逮捕回纥人。但那几个回纥人的武功极高,不一会儿边将衙差打倒了。
这时楼中局面已乱,几个回纥人还要上去抓玉箫,这时从里面出来了一个人中年男子。他来到玉箫身前,双掌运劲,左臂内弯,右掌划了个圆圈,向外推去,掌风劲锐,两个回纥人运起劲相抗,喀喇一声,手臂已断,身子直飞出六七尺之外,晕了过去。
施今墨见来人是个中年男子,长方脸,颏下微须,粗手大脚,脸上有一种坚定沉毅的儒雅之气。这时外面又进来了一队都督府的护卫,这些护卫一加入战团,情势立刻扭转,回纥人纷纷被打倒或被擒。
为首那公子见继续下去,讨不到什么便宜,便道:“我们走。”说完在众人的护翼下,竟从容的离开。
就在混乱之中,不知从何处钻出来一个黑衣蒙面人,一剑快如闪电刺向杜彦儒。只见丹丘道长长剑一摆就接过去了,大展神威,使出来一招“刀劈华山”。俗语道:刀行厚重,剑走轻灵,剑招中本没有刀劈华山这种笨重的招式,但丹丘道长将内力运至剑上,一剑劈下也有劈山之威。那黑衣人定是没有料到丹丘会使这一招,惶急中忘了招架,被一剑劈成两半。
奇怪的是,黑衣人非但不死,反而在众目睽睽之下,变成了两个黑衣人。
施今墨见黑衣人变成了两个,心下大惊,心道:“他是人还是鬼,这是武功还是幻术?”就在他感到奇怪时,更奇怪的是两个黑衣人又变成了四个黑衣人。四个人均是一样的打扮,手握一柄狭长的长剑。
四个人四炳长剑一个攻向丹丘,一个刺向玉箫身边的中年男子,剩下两个刺向杜彦儒。施今墨见黑衣人是要刺杀杜彦儒,大都督是名文官,不会武功,有几个侍卫上来保护杜彦儒,却被黑衣人一剑斩杀。这时黑衣人其中一个挡住了奔来的侍卫,另一个一剑刺向杜彦儒。
眼见杜彦儒就要丧生剑下,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孟浩然伸出两个手指,夹住了那一柄长剑。那人惊问道:“你会武功?”
孟浩然笑道:“谁说文士不会武?文士自有文士的侠客梦。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
那人见一柄长剑收不回来,于是弃了长剑,掏出短剑不顾露出空门飞身刺向杜彦儒。
孟浩然虽然夺过长剑,却来不及救援。玉箫身边的中年男子一掌逼退了眼前的黑衣人之后,飞身过去,推开杜彦儒。他却无法闪避,自己被短剑刺中了。被他逼开的黑衣人,这时剑玉箫没有人保护,便一剑刺向玉箫,中年男子身子已被短剑刺伤,这时相距又远,来不及救援,他只得大喊一声:“玉箫,小心。”却丝毫没有办法,只见那一柄长剑快如闪电的刺向了玉箫的咽喉。
玉箫避无可避,眼见一代才女就要香消玉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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