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夜行第91部分阅读
锦衣夜行 作者:月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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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衣夜行 作者:月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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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鸡笼早市上的猪肉价格比前天贵了一文
曾经,这些东西都是要呈报给皇上的,皇帝高高在上,即便是朱元璋这样起自布衣的一代帝王,数十年深居大内,想要了解民情,也只能通过这些渠道,了解这些消息,显然对统治者越过官吏们直接了解到真正的民情大有裨益,可以使他们免受官僚蒙蔽。
然而自从锦衣卫被取缔了大部分职能之后,就连打小报告的权力都没有了,罗克敌并没有吩咐下边停止这些情报的搜集,可是每一次像以前需要呈报圣上似的,进行分门别类的整理的时候,心中都不无伤感。
可他仍然坚持着,虽然皇帝不再需要这样的消息了,可是当初安插在京师的耳报神们仍然按照他的规定,每天送上这些消息,许多看似无用的东西,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变得有用。然后,他把这些五花八门的情报分门别类进行整理之后,就发现了有人低价出售房产田产的消息。
出售房产和田产的消息很多,他的探子们上报的,是看起来有些不合情理的几起,这几起财产处理事件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急
其中一起低价出售房产的事件标注了原因,房主参与了地下赌坊的下注,赌燕王不敢进京,他输了。被索债甚急,无奈出售房产。
罗克敌只是一笑,又拿起了剩下的几项事件的记载,发现其中两起都是田产的低价出售,这两处水田都是上等的好田,无虫害近水源,但是两家水田的主人都是不惜代价,以最快的速度将水田出售了。
罗克敌注意到这条消息,是因为其中一处田产的主人叫杨旭,紧接着,他就发现另外一处田产是由一个叫谢露缇的女人替她的干娘出面抛售的,而这个女人,他记得似乎和杨旭有某种关联。
当他抽出杨旭的秘密档案查阅之后,罗克敌发现这个女人就是杨旭曾经的那位未婚妻。然后他就发现,这个女人把自家的房产也悄悄地变卖了。拈着这几份报告,罗克敌陷入沉思当中,沉思半晌,他把这几份报告单独抽了出来,在上面批复:继续调查特别关注。
随后,有人叩响了他的房门。
锦衣卫上下都知道,罗大人在书房处理公文情报时,是不许任何人打扰的,除非是宫里有旨意来。但是从前几天北平布政使司奏报燕王患了疯疾,恳请燕世子返北平开始,罗克敌的属下就多了一条特权:有关燕世子的消息,可以随时禀报
赶来禀报消息的人是他安排在暗处监视燕王世子的。他并不是信不过杨旭,只是认为有明有暗,多重监视,才能做到万无一失。而这些安排,他没有必要知会杨旭,因为他才是掌握全局的人。
这些暗探给他送来的消息是:燕王世子的一些侍卫,今天一早陆陆续续离开了中山王府,扮作各色人等,分别从不同的城门离开了南京城。凭着多年从事秘谍工作的经验,罗克敌马上嗅出了不同寻常的味道。
当他随后得知燕王世子要和怀庆驸马去东城城郊赛马之后,他终于确定:燕王三子要逃了
燕王三子怎么可能潜逃没有内应没有关防,他们这些远道而来,根本不熟悉江南地理的北平来使根本就是插翅难飞。在锦衣卫的公开监视下,为何能有大批的燕王府侍卫乔装打扮悄然离开而没有受到盘问和阻拦如果没有内贼,那么第一个向他报告这种消息的,就不会是他派去的暗探,而应该是杨旭。
再联想起杨旭悄悄变卖家产的事情,罗佥事终于做出了一个让他更不敢置信的判断,但他仍是不敢相信自己的推断,因为任何人做任何事都应该有一个理由,除非他是疯子。杨旭显然不是疯子,那他为什么要这么做难道他早就是燕王的人
想想杨旭清白的身世毫无破绽的履历,除了曾经的北平之行,那时在燕王府养过几天伤之外,他不曾和燕王府再有过什么瓜葛。
可他现在却抛家舍业,为了一个注定了要垮台的燕王卖命,难道他从那时起就被燕王收买了
燕王许了他什么好处,他要如此卖命而且由此推断,难道燕王早就准备造反了否则燕王何必煞费苦心,花大力气收买锦衣卫的人如此说来,杨旭当初从青州擅自返回江南,也是出自于燕王的授意了因为只有在这里,他才能发挥应有的作用。
想到燕王心计的如此之深沉,罗克敌不禁暗暗吃惊,同时也深为痛心。他手下虽然还有很多人手可用,但是可堪造就的人却太少了,他需要鹰犬需要爪牙,更需要一个继承人,一个沉稳老练能着眼全局能像他一样,为了一件事为了一个目的,无限期的无限耐心地守候下去的人。
这个人他找到了,那就是杨旭
杨旭也真是能忍,真能沉得住气,直到他要行动的当天,才安排家人迅速逃离,如果杨旭的家人提前几天就离开金陵的话,一定瞒不过罗克敌的耳目,也就不会有今日燕王世子的脱逃了。
静若处子,动如脱兔,实是可堪造就之才,可惜他却明珠暗投。
一股怒气充溢了罗克敌的胸膛,他本来是把杨旭当成香火传人来栽培的。
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
罗克敌已经很久不曾杀人了,但是他现在非常想杀人。他想亲手宰了杨旭,剜出杨旭的心肝,问问他为什么要如此辜负自己的信任和栽培。
“驾”
罗克敌扬手又是一鞭,连鞭梢都带着他掩饰不住的怒火
策马如飞,扬鞭如剑,剑指杨旭
夏浔逃得好不狼狈。
一个擅长潜伏匿踪与反潜伏匿踪的特务,被一群擅长潜伏匿踪与反潜伏匿踪的特务追踪会怎么样
结论就是:很惨
因为尽管是在最易藏身的密林当中,他也无法施展所懂得的种种隐藏术匿踪术,他唯一能做的事就是跑,不停地跑,唯有这一点是没有破绽的,只要你跑得够快,你就是安全的。
密林遮天蔽日,一旦陷身其间,连太阳的位置都看不到,被人追着东奔西跑,最后必然的结果就是不辨东西,夏浔这时才注意到,一个在现代社会野外作战的士兵必备的法宝:指南针,他身上并没有。
好不容易跑到一处林木稀疏的地方,抬起头辨明了方位,夏浔正待向正确的方向逃去,刚一举步,眼神忽然一动,好像察觉了危险的野兽。他马上按住了刀柄,背微微躬起,仿佛一头即将跃起择人而噬的猛兽,黑亮的一双眸子死死地盯着前方一棵大树,沉声道:“出来”
一阵细碎声响,那是树下的枯枝败叶被人踩到的声音,然后刘玉珏慢慢出现在树下。
夏浔一怔,微微直起了腰,说道:“玉珏”
刘玉珏苦笑了笑,笑容中带着些失措和伤感,还有一些茫然:“大哥教我的蹑踪之法果然管用,我是第一个找到大哥的。”
夏浔也不禁苦笑:“玉珏,你要擒我回去吗”
刘玉珏目光微微一垂,看着夏浔仍然紧握的刀柄,幽幽地道:“我是大哥的对手吗”
夏浔微微有些疑惑,刘玉珏的语气,让他听不出这句话是说刘玉珏的武功做不了他的对手,还是说,刘玉珏这个人不做他的对手。
刘玉珏抬起目光,凝视着夏浔,低声道:“大人很器重你,据我所知,大人麾下,他最看重的一个人就是你,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夏浔深深地吸了口气,道:“玉珏,有些事,我现在说给你听,你也不会明白。总之,人各有志,如果玉珏还念着你我之间的兄弟之情,那就不要与我交手,我不想与你兵戎相见。”
“我当然不会与大哥交手,哪怕我有与大哥动手的本事,我永远不会”
刘玉珏一面说,一面慢慢闪向道路:“朝廷不日就要对燕藩下手了,大军一到,玉石俱焚,大哥在这个时候选择燕王,实是不智之举。”
夏浔笑了笑,答道:“或许是,或许不是,又或许天无绝人之路。其实我是可以站在皇帝一边的,如果我站在他一边,我相信,燕世子和两个郡王不会有机会活着离开金陵,燕王朱棣也很可能会束手就缚。问题是,我不喜欢这个皇帝,非常不喜欢,在我看来,他根本做不了一个好皇帝”
“无论纵横四海,还是内外交困,不管任何时候,不称臣,不纳贡,不割地,不赔款,无汉唐之和亲,无两宋之岁币,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这是何等豪迈,这是多硬的骨气我本来以为,我是要追随这样一位豪杰,现在我才知道,这一切离不开我的努力,男儿有功业如此,人生何憾”
刘玉珏听不懂他后面的一段话,却听得出他对皇帝的鄙夷和不屑,不禁惊讶地道:“皇帝是我们能选择的吗无论怎么说,他毕竟是皇帝,是君父,是受命于天的天子”
夏浔注视了他一眼,深深地道:“你当他是天子,他才是你的天子我不当他是,他就不是”
“如果你不动手,那么我要走了”
夏浔举步走了过去,刘玉珏注意到,夏浔的手一直按在刀上,心中不禁黯然:“大哥还是对我存了小心,其实我不会害你,真的不会害你,永远都不会”
第278章 克敌不可敌
罗克敌突兀地出现在一棵高大的柏树上,神色冷峻,阴冷地四下扫视着,就像盘旋在天空中寻找着猎物的一只雄鹰。
他一贯温文尔雅的神态此刻已被满脸的杀气所取代,唯一没有改变的是,在密林中追踪了这么久,他的衣袍仍然纤尘不染,就连发丝都没有一点凌乱。
刘玉珏踽踽而来,神情黯淡,精神有些恍惚,没有注意到稳稳地站在枝干上的罗克敌。
“玉珏,你在干什么”
罗克敌冷冷地发话了。
“啊”
刘玉珏失声惊呼,猛地一错步,探手拔刀,刀只拔出一半,他便看清了大袖飘飘,端立在树杈上的罗克敌,不由呆了一呆,放开刀垂首道:“大人。”
“哼”
罗克敌冷哼一声,只一跨步,也未见他如何作态,便如一片飞羽似的轻盈地飘落在刘玉珏的面前,整个动作如行云流水,优雅自然。刘玉珏吓了一跳,慌忙退了两步,罗克敌冷冷地道:“你在这里干什么”
他的目光极其锐利,好像能洞彻他人的肺腑,刘玉珏不敢迎接他的目光,慌乱地低下头,讷讷地道:“卑职在在搜搜寻杨杨旭。”
刘玉珏说得结结巴巴,罗克敌冷冷地看着他,突然问道:“你已经见过他了”
刘玉珏一惊,矢口否认道:“没有”
罗克敌沉声道:“他往哪个方向去了”
刘玉珏急急摇头:“卑职没有见过他,真的没有”
“啪”
一记响亮的耳光,刘玉珏捂着胀红起来的脸颊,怔忡地看着罗克敌,讷讷地说不出话来。罗克敌暴怒之下,扬手又要扇他一记耳光,见他这副样子,心中不由一软,便只狠狠瞪了他一眼,肩头一晃,向他的来路掠去。
“大人”
刘玉珏焦急万分,杨大哥离开还不久,如果被大人追上
杨大哥教过他刀法,罗大人也教过他刀法,他深知大人的武功是何等可怕,杨大可绝不可能是罗大人的对手。情急之下,刘玉珏顾不得被罗克敌责难,立即飞奔追去。
可是罗克敌动作神速无比,身影闪了几闪,已然踪迹全无,刘玉珏追出一段路,空山寂寂,唯闻鸟鸣,哪里还有罗克敌的踪影。刘玉珏四下看看,选定一个方向,急急追了下去。
长江边上,一艘快船停泊在岸边,随着湍急的江水一起一伏。船头站了几个人,正焦急地眺望着远方。这几个人中,有两人就是刚刚赶到不久,已经换了便装的朱高煦和朱高燧,两人现在都扮成一副书生模样,站在他们旁边的两个人皮肤黝黑满脸胡须,身上都穿一件短褐,头上戴着竹笠,足下赤着双脚,身子随着那一起一伏的甲板站得稳稳当当,一看就是惯于行船的水上好汉。
跳板另一侧,则站着一个头戴竹笠的少妇,虽然她的肤色比起城里头那些水粉胭脂描红画绿的姑娘们要显得黑一些,但是黑里俏的美人儿,五官妩媚,玉润珠圆,尤其是那身段,该翘的翘该凹的凹,玲珑有致,成熟妩媚,仿佛一枚成熟的蜜桃儿,咬一口就会流出甜美的果汁。
“来了来了”
桅杆上面忽然一声叫喊,一个瘦猴儿似的船夫指着远方大叫。
那美貌少妇立即问道:“来的是什么人,看清楚了”
桅杆上那人叫道:“三当家的,我看清楚了,是一辆马车,十几匹马,护着一辆马车,正向这里奔来”
那美貌少妇松了口气,喃喃地道:“谢天谢地,他总算安全了。”
这美貌少妇自然就是双屿岛女盗苏颖,其实二当家雷晓曦已经身故一年多了,苏颖早已荣升二当家,只是多少年来大家已经叫习惯了,海盗们仍然叫她三当家,元老们仍然亲昵地叫她三姐。
马车狂奔而来,在并不平坦的道路上颠得十分厉害,好在里边坐了镇车之宝朱高炽,那车子才没被路上的石头颠得飞起来,只不过朱小胖现在的情况也不太妙,他已经快被颠散架了,如果这样的道路才有五里,估计他就要被颠得口吐白沫了。
“大哥”
一见朱高炽到了,朱高煦和朱高燧立即飞身跳下船舷,苏颖等人也急急跟了下去,朱高煦兄弟俩上车搀下颠得头晕眼花的朱高炽,苏颖的目光则在随行人群中匆匆搜索了一圈。
“没有”
苏颖暗暗心惊,急忙向一个刚刚跃下马来的侍卫问道:“杨旭呢”
那侍卫摇头道:“不曾看见,我们护了世子便匆匆穿林而过,上了事先备好的车子赶回来了。”
苏颖心中一宽,说道:“快扶你们世子上船,估计他落在后面,一时半晌也就到了。”
众人七手八脚地把朱高炽扶上了船,赶紧的更换衣物,等到一切准备妥当,几个随朱高炽同行的侍卫留在了船上,其他侍卫则跨上战马,赶着马车扬长而去。他们要找个僻静处把马车烧掉,然后骑马各奔东西,逃到远处后再乔装打扮,分头返回北平。这招疑兵之计只要能让朝廷迷惑一天半天,就足以为世子争取到足够的时间了。
夏浔挥刀劈开丛生的荆棘,忽见前边变得明朗起来,不由得心中一喜。
他在林中迷了路,绕了这许久,终于要走出林子了。林外不远就是一处山坳,山坳中备了马匹,世子此刻想必早已离开,他们会给自己留一匹马的,只要出了这密林跨上骏马,锦衣卫的人就休想再追上他了。
夏浔急急一分树枝向前奔去,刚刚穿过荆棘丛,耳畔忽然传来衣袂飘风声,夏浔心中一沉,急忙伸手拔刀,面前已倏然立定一人,背负着双手,冷冷地睨视着他。
罗克敌,他也是刚刚赶到的,袍袂的摆动还没有停止,可他站在那儿,却是渊停岳峙,仿佛亘古以来,他就一直站在那儿似的,壮如山岳静如山岳重如山岳,一股强大的压力立即袭上了夏浔的心头,夏浔已经很久没有感觉到这种可怕的气势了。
势有千钧之重
夏浔记得上一次有这种感觉,还是在青州设计陷杀锦衣卫总旗冯西辉的时候,可那一次,已是图穷匕现,冯西辉杀气毕露的时候,而这一次,罗克敌只是负手站在那儿,神情淡淡的,眼神淡淡的,连身形都是淡淡的,就像一个临潭照影的书生,悠然自若,孤芳自赏。可是那种直透肺腑,压得人喘不上气来的沉重压力,却已扑面而来。
“为什么”
罗克敌淡淡地问,眼神中满是痛惜:“为什么,你要背叛我为什么,你要投向一个注定会失败的藩王我罗克敌一双眼睛,自信很少看错人很少看错事,但我就是不明白,你这么做,是为了什么”
夏浔挪了挪刀的位置,把它挪到可以最快拔出的位置,这才答道:“也许是人各有志吧对大人的器重,在下很是感激,可是在下只能辜负大人的美意了。”
罗克敌笑了笑,问道:“你,早就是燕王府的人”
夏浔摇头:“不是,直到现在,还不算是。等卑职把燕王世子安全送回北平,卑职才算是燕王的人”
罗克敌道:“我不信如果是这样,你没有理由没有任何理由这么做谁都知道,皇上马上就要对付燕王,燕王马上就要完蛋,你会投效一个注定要垮台的藩王”
夏浔也笑了笑,笑得有些诡异:“大人,你为什么要说得这么笃定难道燕王就没有一点成功的可能吗你不要忘了,你也曾把锦衣卫重新崛起的希望寄托于今上,结果如何呢大人,你也有看错的时候。”
罗克敌颔首道:“我承认,我有看错的时候。但是燕王这局棋,我会看错吗他有翻盘的任何可能吗皇上富拥四海,雄师百万,燕王有什么现如今,燕王立足之地不过区区一座燕王府,连北平都不是他的,麾下兵弁不到一千人,就算一股占山为王的草寇都比他强大,他能成甚么事”
夏浔道:“绝对的不可能如果变成可能,那么证明什么是燕王太能干,还是皇上太无能”
罗克敌冷冷地道:“你疯了富贵险中求,但这已不是冒险,而是发疯”
罗克敌缓缓抽刀,利刃擦过刀鞘,发出令人心悸的沙沙声:“我承认,这一次我看错了,我本来是把你当成我的薪火传人的,可惜你是个疯子。所以”
“嚓”
“嚓”
夏浔一直在注意着罗克敌的肩头,手臂要动,肩必先动,罗克敌的武功再高,也不可能诡异地脱离基本的人体运动规律,当罗克敌肩头一动的同时,夏浔就已拔刀。但他马上发现,抢得先机,并不代表就能抢先,罗克敌的动作实在是太快了
常说刀光如闪电,可是直到今天,夏浔才见识到什么叫真正的刀光如闪电,那一刀,就仿佛于虚无中突然诞生的一道闪电,撕裂了长空,狰狞地将它暴戾的杀气弥漫了天地
“你去死吧”
刀光裹挟着一天雷霆,以无可抵御的姿态向夏浔的头颅俯冲下来,那是天威。天威不可测,同样不可敌
第279章 你错了
时间一点点的过去,太阳一寸寸地向天空正中移动,始终不见夏浔的身影,苏颖徘徊在岸边,一颗芳心渐渐地提起来,额头开始沁出汗水
“苏姑娘,我们应该启程了啊,时间紧急,一旦被朝廷抢在前头下令封江,杨百户拿给我们的关防就不起作用了”
朱高煦忍不住了,看看越升越高的太阳,站在船头向苏颖喊道。
苏颖站住身子,回过头,硬梆梆地道:“不成,杨旭还没有到”
朱高燧也闪出来,扶着船舷说道:“已经这个时辰了,杨百户还没有到,恐怕是凶多吉少了,苏姑娘,我们还是马上起描扬帆吧,只要你把我们安全地送出去,我燕王府答应你们的条件绝不会食言的”
苏颖脸色一冷,寒声道:“不成杨旭不到,船不能开”
“你”
被人灌了两壶茶水,好不容易缓过劲儿来的朱高炽让人扶着走了出来:“高煦高燧你们不要说了”
朱高炽虽然肥胖,可是一旦严肃起来,目光炯炯,自有一股威仪:“我们兄弟三人能够脱险,全赖杨大人鼎力相助。如今我们已经脱险,杨大人却还生死未卜,如果我们就此扬帆远航,岂不是断了杨大人唯一的退路我燕府中人,向来恩怨分明更是从无贪生怕死之罪于情于义,我们都要等下去”
朱高煦无奈地解释道:“大哥,不是兄弟贪生怕死,而是到了这个时辰他还没来,分明是无法脱身甚或被人杀死了。我们离开,留此有用之身,还能为他报仇雪恨,也不枉他一番心血,徒留于此,等着朝廷兵马追来,把我们一举成擒么”
朱小胖神情严肃,沉声道:“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我们,等下去”
继续漫长的等待,远处仍然不见夏浔的身影,经验丰富的老梢公注意到自上游下来的船只越来越少,很显然,朝廷已经察觉到燕世子逃脱了,开始封锁水陆各条交通要道,进行全面的巡捕通缉。很快,就会有巡检司的人甚至朝廷兵马赶到,封锁所有港口,禁行所有船只。
“三姐,恐怕那位杨大人真的是凶多吉少了。咱们不能再等了,再等下去,咱们的船就走不了,所有的人都要交待在这儿”
扮老梢公的是双屿岛上使船的老手,是苏颖父亲当年亲手带出来的老部下,眼看夏浔迟迟不来,整座船的人都像热锅上的蚂蚁,老梢公真的忍不住了,便走下船来,对额头汗水涔涔的苏颖说道。
苏颖紧紧咬着唇,又向远处看了看,仍然不见夏浔的身影。她长长地吸了口气,说道:“冯叔,马上开船,你带他们走,我留下,迎一迎杨旭。”
老梢公吃惊地道:“三姐,你”
苏颖蓦地回首,目光极为严厉:“人是他想救的,我就帮他救出去。冯叔,你带船走,这件事,我交给你了。”
“三姐”
“这是军令”
“我我遵命”
老梢公重重地一跺脚,返身走上了船,吼道:“扯帆起锚,马上开船”
苏颖向船头望了一眼,便拔足向远处莽莽丛山飞奔而去
苏颖越跑越快,在烈日下也不知跑了多少,她只觉得现在每吸一口气,胸腔中都是灼热如火的感觉,那种窒息般的感觉根本已无法因呼吸而消除,在她脑海中跳跃着的,始终是夏浔血肉模糊的尸体的画面。这么久了,夏浔始终没有出现,她也知道,夏浔生还的可能已经不大了,她此去寻找的结果,最好的结局,大概就是夏浔被人弃之荒野的残尸。
泪水,忍不住流了下来,苏颖跑了一路,泪洒了一路,泪水和汗水模糊了她的面容,原本很是妩媚的面孔,现在已经看不到一点美丽少妇的风韵,一个樵夫背着柴从小路旁经过,吃惊地看着这个疯女人目不斜视地从自己身边飞奔而过。
她穿着一双草鞋,脚底似乎也已磨破了,一路印下血痕。她惯于行船使水,几时在陆路上跑过这么远的道儿
马上就要跑到山脚下了,苏颖甚至不知道要到哪儿去找杨旭,她茫然地站下,看着莽莽群山,郁郁密林,目光缓缓垂下,然后张大慢慢张大,一双眼睛都睁圆了。
她突然甩甩头,使劲擦擦眼角的汗水和泪水,这回看清楚了,是他,他骑着一匹马,正向自己飞奔而来,虽然离得还远,看不清他的容貌,但是只看了一眼,苏颖就认出来,那就是他
夏浔知道自己在山上耽搁的时间已经太久了,生怕赶不上船,一俟上了马,立即飞奔而来,刚刚出了山坳不远,他忽然发现前边竟有一个人影,再仔细看,才认出那是苏颖,她一个人,跑了这么远的路,只因为我还没去
夏浔的心好像被重锤狠狠地击了一下,震得他的心口闷闷的沉沉的,好像有什么东西突然被打碎了似的。
苏颖惊喜欲狂地想要奔上去,可是一俟看清了夏浔的身影,她忽然发觉双腿软绵绵的已经使不出一点气力了,就仿佛一条水中的美人鱼突然上了岸,虽然她有一双和人类一样的腿,修长笔直浑圆健美,却根本不懂得如何迈步,如何用力,她只迈了一步,就软绵绵地跌坐到地上,只能双手撑着地,尽量抬起头,从及膝高的野草丛上面,喜泪横流地看着那飞奔而来的一人一马。
“希聿聿”
健马一声长嘶,人立而起,前蹄尚未落地,夏浔便飞身跃到了地面,双手搀住苏颖:“颖儿,你怎么来了。”
“我我来找你”
苏颖紧紧地抓住他的手臂,身子簌簌地发抖,经过一路的奔跑和内心无尽的恐惧折磨,她生怕这只是一场梦,只要一伸手,他就会从眼前消失掉。
“你这女人为什么不骑马”
看着她胀红的脸颊,满头的汗水,夏浔一句有些气恼的话说了一半,便转成了柔柔的询问。
苏颖在笑,很开心地笑:“没有马,而且,我不会骑马。”
“来”
夏浔拉了苏颖一把,苏颖想要站起,可是她实在是跑了太久了,一旦停下来,两条腿酸胀无力,根本使不出力气,夏浔一见,干脆把她拦腰抱了起来,把她举上马背坐好,夏浔一按马背,腾身跳了上去,双脚踩住马镫,持缰在手,说道:“抱住我的腰。”
“好”
苏颖毫不忸怩,双手环住他的腰,发烫的脸颊贴到了他宽厚的背上,听着从他身体里传出的心脏结实有力的“嗵嗵”心跳时,只觉得无比的踏实安宁幸福,就像她整个人都浸在温柔的海水中的感觉。
“颖儿,船呢”
“船已经开走了,上游船只已渐渐稀少,过不了多久,朝廷锁江的消息就得传过来,到时候你费尽心机弄来的关防就没用了,没办法,我只好让他们先带了燕王世子先走。”
“嗯,你是对的,是该当机立断,不然的话,所有的人都要被截住了,现在只剩下你我两个人,倒还容易脱身。”
夏浔勒住缰绳,拨转了马头,既然船已不在江边,此时赶去就是自投罗网了,得先找个地方躲藏,然后再想办法去海边。
对于夏浔的动作,苏颖什么都没有问。方才那种已失去了他的感觉,让她整个人都要崩溃了,现在失而复得,搂着他的腰,真真切切地感觉到他,苏颖心中暖洋洋的无比满足,不管是他带着自己浪迹到天涯海边,还是带着她去闯刀山火海,她现在都懒得理会了。
男人是树,女人是藤,只要和他在一起就好。
夏浔在往南走,往南山多林多,易于躲藏,而且燕王世子一旦脱逃,目标必然是北平,朝廷会集中全力封锁向北的道路,往南走目前是最安全的,之所以没有马上向东,是因为这里本就属于应天府的直接管辖之下,各处城镇大街小巷,都处在朝廷的严密控制下,迂回一下更加妥当。
“你怎么现在才来,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苏颖伏在夏浔背上,幽幽地说,夏浔策马轻驰着,说道:“出了点岔子,险些没有摆脱追兵,不过总算是有惊无险。”
夏浔又记起了罗克敌那惊艳一刀,罗克敌一出手,他就知道自己无法接住这一刀,他还有一个选择:退但是在林中行动不便,他能躲过这一刀,能躲过罗克敌急如骤雨的连续攻击么想要活命,唯有一搏,攻敌破绽攻敌要害。
罗克敌的要害是什么
“锦衣卫如何才能复起”
只这一句话,锋利的刀刃便硬生生地停在了夏浔的颈上,只要再慢得一刹,他就身首分离了。
夏浔惊出一身冷汗,却丝毫不敢迟疑,立即接着说道:“我既入锦衣卫,这烙印,便一生一世无法除去。大人应该知道,我大明军籍,是子承父业,代代相继,不可更易的。何不给我一个机会,也给你自己一个机会”
“什么意思”罗克敌的目光就像他架在夏浔颈上的刀一样冷。
“如果燕王败了,我仍是一死,大人何必急在一时如果燕王成功的话,大人留我一命,算不算是为锦衣卫留下一点薪火”
烈日当空,已到正午,影子就在身下,吹来的风都是暖的,但是夏浔回忆起当时的情景,仍然有一种浑身惊悚的寒栗感,这是他所经历的最惊险的局面,生死完全操控于他人之手,他唯一能做的,就是说服对方改变心意,一旦失败,立即就是身首异处。
现在他的头还好端端地长在他的脖子上,他成功了,因为在罗克敌心中,已经形成一种执念:他只想要锦衣卫崛起,这已成为他生存的唯一意义。
“我放你走,只因为我很好奇,你为什么这般笃定。这一次,我错了我放你走,是因为我想听到,当你作为朝廷钦犯,被拉去砍头,灭你满门夷你全族的时候,你会对我说一声,你错了”
第280章 金鸡报晓
自南而北,自东而西,自上而下,侦骑四出。
大城小阜,穷荒僻壤,但凡有路的地方,就有朝廷的侦骑匆匆驰过,各地方官府的巡检捕快帮闲打手们更是一个也没闲着,全都上了街,他们的目标具有显著特征,两个身材魁梧的少年还有一个其胖无比的青年,不管他们怎么乔装打扮改变身份,这个基本特征是无法改变的。
朝廷陆续收到了一些消息,当天的确有船渡江,因为渡船上还有十几匹健马,所以有渡江客记得这件事儿,紧接着魏国公徐辉祖向朝廷告举,他那个不孝的二外甥临走之前还偷走了他最心爱的那匹乌云盖雪。于是,搜捕方向主要确定的北方的陆路。
军驿特使日夜兼程,一路向北传递着消息,所经之处尤如星火,各地官府马上形成燎原之势,出动全部的巡检捕快乃至民壮,封锁所有交通要道进行盘查,一些道路较多,当地官府力有不逮的地方甚至还出动了军队。
一些似是而非的消息开始在耳目灵通的官员们中间迅速传播,但是大部分普通百姓却还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们只知道,一定是走了什么重要人物,因为这一次朝廷的阵仗比上一次对白莲教的大举镇压还要大。
谢传忠欲哭无泪,他觉得这次回京祭祖一定是出门前没好好看黄历,刚走到真定府他就寸步难行了。他带的人多车子也太多,本来走得就很慢,好不容易姗姗行至真定府,朝廷的旨意就传过来了,谢传忠走几步路就是一道关卡,车轮一转就是一道关防。
那些兵痞差官们见他一行人华服骏马,满车的绫罗,谁逮着不敲他一笔谢老财送了不少礼,破了不少财,却仍是举步维艰,于是到了唐山他就赌气不走了,与其一路的破财,不如就在店里住下,等着风头儿过去了再说,可他没有想到,就算住了店,官府一天都能来查八遍,为了减少麻烦,他还是得上下打点,不断地破费来应付那些如狼似虎的差官。
想认个好祖宗,不易呀。
一晃十多天过去了,燕王三子仍是音讯皆无,这天早朝后,罗克敌得到宣召,命他到正心殿奏事。朝会后所议之事,一般才是真正的大事,能够参加这样会议的人大多是陛下心腹,他们早朝之后直接就可以转到正心殿,罗克敌不敢怠慢,怕耽误了事,明明路程不远,居然还骑了一匹马,在萧千月的陪同下急急赶到皇宫。
正心殿内,齐泰禀奏道:“皇上,燕王收买锦衣官校,不择手段地将三个儿子带走,可见反心已经昭然,如今十多天过去了,还没他燕王三子的消息,恐怕他们很快就会出现在北平,朝廷不能再迟疑了,北平内外,军政法司俱已在朝廷掌握之中,皇上现在一道诏谕,就能把燕王绳之以法,皇上,该下旨了”
黄子澄道:“皇上,锦衣卫现在拿到了燕王府百户官邓庸的供词,足以定燕王之罪了,齐大人所言有理,朝廷应该下旨了,让谢贵张昺立即逮捕燕王,入京法办就是。”
朱允炆想到终于要对他既畏且厌的四皇叔动手了,神情既紧张又兴奋,他下意识地舔了舔嘴唇,问道:“当真万事俱备了么”
方孝孺微笑道:“何止万事俱备,陛下,如今是万无一失了。”
朱允炆动容道:“先生何出此言”
方孝孺微笑着瞟了黄子澄一眼,黄子澄便拱手笑道:“陛下,臣正有一件要事要禀奏陛下,因事涉机密,朝会时不宜言明。”
“什么要紧事,先生快说。”
“陛下,燕王府长史葛诚受陛下感召,忠于朝廷,不但自己竭诚为朝廷效力,还说服了燕王府仪宾李瑞同为志士,这件事陛下已经知道了。呵呵,长史仪宾皆是文臣,或能为朝廷通报消息,却难于擒逆时发挥甚么大作用。
但现在不同了,葛诚又已说服燕王府护卫指挥使卢振向朝廷效忠了。这卢振是带兵的,本是燕山护卫中一员虎将,地位仅在张玉朱能之下,眼见燕王大势已去,皇上天威震震,又受葛诚示之以大义,他已写下血书,誓为朝廷效力,擒拿燕贼了。陛下请看”
黄子澄自袖中摸
锦衣夜行第91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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