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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衣夜行第90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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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锦衣夜行 作者:月关

    锦衣夜行第90部分阅读

    锦衣夜行 作者:月关

    锦衣夜行第90部分阅读

    健,说不定还是会康复的。有关上表朝廷求还世子及两位郡王之事,臣会马上着手办理的。”

    徐妃擦擦眼泪,勉强挤出一副笑容道:“那就多谢两位大人了。”

    这时候燕王在榻上急躁起来,吼道:“怎么不拿被来冷死俺了,快快快,再给俺加一个火盆。”

    徐妃忙道:“啊,两位大人,殿下一旦发起狂来,是会胡乱动手打人的,咱们还是快些出去吧。”

    谢贵看了看手持绳索,站在殿角虎视眈眈地看着燕王的四个王府侍卫,不禁摇了摇头,唏嘘一叹,随着徐妃走了出去。

    王府长史葛诚踮着脚尖,生怕踩死地上的蚂蚁似的,正要悄悄离开王府,王府侍卫统领张玉忽然按剑出现在面前,笑吟吟地道:“葛大人,哪里去”

    “哦,我我”葛诚先是一惊,随即说道:“本官几日不曾回家了,担心家中盼望,想只是回去看看。”

    张玉呵呵一笑,松开剑柄,走到他身边,攥住他手臂,一边往回走,一边道:“长史大人何必担心呢,你是在王府,又不是出塞打仗,家里有甚么好担心的,再说,下官已经派人知会大人府上了,如今王爷患了疯疾,三位王子又不在北平,葛大人身为长史,可得担负起燕王府一应责任呐,这个时候你若离开,王府上下可要何人照料”

    葛诚见张昺和谢贵有燕王妃亲自陪同,无法传递消息,本想自己离开王府,不想又被张玉看住,心中只是叫苦,正觉无可奈何处,他忽看见王府仪宾李瑞正从王府家庙前走过,想起上次朝廷令燕王议周王之罪时,这个李瑞也是站在朝廷一边的,心中顿时一动。

    燕王疯了

    张昺和谢贵的奏疏以六百里加急快马抵达京城,朱允炆大吃一惊,连忙招亲信议事,众人正对燕王患了疯疾将信将疑之际,张昺和谢贵的第二封奏疏又到了:燕王装疯。

    原来张昺和谢贵对燕王患了疯疾信以为真,立即上奏了朝廷,不料紧接着燕王府仪宾李瑞就悄悄赶来,向他们报告了一个惊人的消息:燕王在装疯。这是燕王府长史葛诚透露给他的消息,因为燕王对葛诚已起了疑心,着人看着他,无法离开王府,这才以大义说服李瑞,由李瑞赶来报信。

    张昺和谢贵惊出一身冷汗,匆匆谢过李瑞,两人赶紧把真相派人以八百里加急的快驿送抵京师,因为赶得急,两封奏疏几乎是前后脚的送到了御前。

    方孝孺道:“果然有诈,燕王心性坚忍久经战阵,怎么可能被湘王之死一吓,就心志失常了”

    黄子澄道:“燕王j计,这是效孙膑诈庞涓之法了。”

    齐泰冷冷地道:“二位大人,张昺和谢贵的奏疏已到,皇上已经知道其中有诈了,燕王如此所为,图谋者何你们想过了吗”

    黄子澄脸色一变,失声道:“不好,燕王真的要反了”

    方孝孺道:“不错,如果他只是装疯自保,何必以此为借口,请陛下允准三子回北平”

    齐泰急急转向朱允炆道:“陛下,燕王反迹已露,咱们不能迟疑了,应该马上下手,擒拿燕王”

    黄子澄急道:“没有罪证,如何下手”

    齐泰道:“事急从权,顾不得许多了,陛下,自古成大事者不拘小节,罪证方面,可以让锦衣卫来想想办法,只要他们能拿出一点过得去的理由也就是了,实在不成,就算事后补凑罪证,现在也必须得下手了,先下手为强,若是迟了,再擒燕王,必然要费一番手脚”

    朱允炆拍案道:“好,我们动手”

    第274章 生地当归

    “汪大人,朝廷准许世子和两位郡王回北平了吗”

    一见北平布政使司右参议汪道翎回到驿馆,三个随他而来的燕王府护卫立即迎上去问道。

    汪道翎年近五旬,是个身材适中的胖子,貌相端正,颌下三缕长髯,一副不苟言笑的样子。他咳嗽一声,一双鱼泡眼不耐烦地看了看燕王府这三个侍卫,哼道:“急什么,皇上本来是要诸王子在孝陵守孝三年的,如今要回去,不也得等皇上发句话嘛”

    三个燕王府护卫中,一个是百户叫邓庸,另两个是校尉,分别叫于谅周铎。邓庸临行前是受过燕王妃嘱咐的,眼见到京三天了,还没有确切消息,心中十分焦急,忙又问道:“那皇上怎么说呢”

    汪道翎瞪眼道:“本官怎么知道本官根本就没见着皇上,这不也正等着礼部传达圣上的旨意呢么你要是着急,就自己去找皇上问话”汪参议说完,把袖子一甩,直奔上房去了。两个校尉凑到邓百户面前,问道:“百户大人,怎么办”

    邓百户顿足道:“唉咱们还能怎么办,这事说到底还不是得着落在人家汪参议身上。他姥姥的,临行前,他收了咱们王妃那么多财宝,却是个不办事儿的。”

    在院子里无奈地转悠了两圈,邓百户叹道:“罢了,明儿一早,我再催促催促他,放不放人,总得给咱们一个明白话儿呀。走,去街上吃杯酒,心里闷得慌。”于谅周铎两个校尉对视一眼,无奈地跟在了他的后面。

    驿馆设在建安坊,出去驿馆不远就是一条繁华的街道,茶楼酒肆,勾栏青楼,一间挨着一间,酒幡茶旗大小牌匾,看得人眼花缭乱。

    “得,就这家吧,两位兄弟,怎么样”

    邓百户抬头看见前方有一家小酒楼,白地儿黑漆的牌匾,写着“闻香楼”三个字,便对两个校尉说道。于谅笑道:“大人说是那就是了,反正吃的是大人的。”

    邓庸笑骂道:“他姥姥的,你们两个臭小子,也不知道请本官吃一顿孝敬孝敬,倒是吃惯了老子了。”

    他刚说到这儿,面前忽然出现一个漂亮的小伙子,人很漂亮,明眸皓齿唇白齿红,穿一袭月色的长衫,更衬得玉树临风,一表人才。看他笑吟吟的,手里拎一柄描金小扇,脸上还有两个浅浅的笑窝。邓庸好像明白了什么,厌恶地摆摆手道:“去去去,爷们不好这个调调儿,他姥姥的,怎么满京城都是像姑子。”

    俊美青年脸蛋一红,有些羞恼地道:“邓庸,你胡说甚么,再敢胡言乱语,信不信我割了你的舌头。”

    邓庸一怔,讶然道:“你认识我你是谁”

    一面说,他已戒备地去摸腰间的佩刀,不料刚刚攥住刀柄,耳畔就有人低笑道:“相好的,你敢动一动,就得到阎王爷那儿去吃酒了。”

    邓庸只觉肋下似乎被一柄利器抵住,他不敢再动,扭头一瞧,却见两个部下不知何时已经被人制住,每人左右都站着一个壮汉,紧贴着他们的身子,他自己身边也有两个身材魁梧的大汉,各穿一件绽青色的曳撒,头戴遮阳帽,显得有些诡秘。

    邓庸色厉内茬地道:“你们是什么人,胆敢当街劫持官兵,要造反不成”

    左边一人吃吃笑道:“不好意思,你是兵,兄弟也是兵。奉命办差,希望兄弟你不要让我们为难,走吧”

    邓庸道:“去哪儿”

    面前那个俊美青年翩然转身,双手负在背后,折扇在后腰轻轻一打,悠然说道:“锦衣卫”

    锦衣卫,诏狱。

    这地方已经很多年没有人来住过了,只有前些日子齐王曾被关在这里几天,随即就被送到凤阳囚禁了。地牢里潮湿阴冷,虽然外面天气已经开始变得炎热起来,北方过来的人不太习惯,可是这牢里面阴冷潮湿,且挟杂着腐烂气息的味道,比外面的天气更加的叫人无法忍受。

    “你们干什么,我们可是燕王府的护卫,奉命至京办差的,你们敢拿我们”

    “拿的就是你们。燕王府我说兄弟,你自己觉着,这张虎皮,现在还能唬人吗”

    萧千月带着几个人讪笑地迎上来。

    那个俊俏书生打扮的人淡淡地道:“萧校尉,人交给你了。”

    萧千月不咸不淡地道:“刘校尉,要不要留下来,欣赏欣赏兄弟用刑的手段”

    “不必了”那书生打扮的刘校尉板着脸,只轻轻一摆手,手下几个人便放开了五花大绑的邓庸三人,随着他往外走去。萧千月阴鹫地盯着那书生的背影狠狠啐了一口,这才转向邓庸三人。

    邓庸大声道:“我们是燕王府护卫,你们凭什么抓人”

    萧千月似笑非笑地瞟着他道:“啧啧啧,我们锦衣卫抓人还需要理由吗来人呐,好好侍候侍候这三位远道来的兄弟”立时,几个如狱似虎的狱卒扑上来,拖起他们就走。

    牢房天窗投下一缕阳光,正好投射在刑房正中,房间正中,放着一把锈迹斑斑的椅子,椅子上斑斑斓斓的全是暗红色的锈蚀,也不知是不是以前的受刑者淌下的鲜血干涸而成。邓庸看着这样一把椅子,不禁惊恐地道:“你们到底要干什么”

    “啊啊啊”

    隔壁房间忽然传来一阵鬼哭狼嚎的惨叫,邓庸身子一震,失声道:“于谅,于谅,你怎么样了”

    他双手被捆在身后,只能摇晃着身子跑到墙边,从那小孔向隔壁看去,就见一张铁床,上边赤条条地趴着一个男人,从头到脚,有一条条的带子从左到右把他整个人牢牢地固定在铁床上面,旁边站着一个袒着上身,胸口一撮护心毛的粗鲁大汉,他的手里提着一只水壶,正在悠闲自若地往那固定在铁床上的人身上浇。

    水浇在身上,发出“卟卟”的沸水声,热气蒸腾而起,而惨叫声就是从铁床上受刑那人口中传出的。

    “于谅”

    邓庸目眦欲裂地吼了一声,那个正在浇水的大汉听见了,好像知道他在那儿看着自己似的,慢慢抬起头,向他的方向咧嘴一笑,然后拈起一柄铁刷子,那铁刷子直接刮在身上都能刮去一层皮肉,何况那身体刚刚被开水烫烂了,铁刷刷去,连皮带肉便是刮去一层,其情其景,真比地狱还要恐怖。

    邓庸是上过战场杀过人的人,却没见过这样虐待他人的手段,只惊得他头皮咻咻发麻,就在这时,另一侧房间又是一声惨绝人寰的凄厉叫声,萧千月笑吟吟地道:“邓百户,不要东张西望啦,该你啦,请吧”

    两个施刑的大汉抢过来拖起邓百户就走,一到那椅子面前,邓庸才发现这椅子是铁铸的,下边似乎是一个炉膛,里边是烧红的热炭,因为那滚滚热浪已经将椅子烧得通红,只一靠近了去,还没坐下,就已感觉到了那椅子的炙热,这要是坐上去

    邓庸骇得亡魂直冒,两个大汉按着他要住椅上坐去,他拼命地挺着身子挣扎,狂吼道:“你们要干什么,你们到底要什么要什么”

    萧千月一步步踱到他的面前,微微弯下腰,笑眯眯地道:“我要你承认燕王密谋造反,不日就要起兵”

    鹤鸣楼上,燕王世子朱高炽和两个兄弟,正陪着三舅父徐增寿和驸马王宁等人饮宴,锦衣卫的人在二楼也开了两桌,守住了楼梯两侧的位置。公务在身,他们不敢饮酒,但是各种好菜却点了一桌子,反正是徐大都督会账,这几年锦衣卫的人油水也不大,谁不想尝尝金陵十六楼的珍馐美味。

    “蹬蹬蹬”楼梯声响,一个眉清目秀十分俊俏的白袍公子拾阶而上,半个身子探出楼面便止住了,那双秋水般的眸子左右一扫,定在夏浔的身上。

    夏浔目光与他一碰,连忙放下筷子,拿起毛巾拭了拭嘴角,他起身的时候那白袍公子已悠然转身,慢慢地走下楼去。

    “大哥,大人吩咐,要大哥对燕王世子他们看管的更紧一些。”

    楼下街边就是一条河流,碧波荡漾,河边垂柳成行,柳枝袅娜,随风轻拂。

    刘玉珏拂开肩头的一截柳枝,轻轻地说道:“朝廷已决定对燕王下手了。今天刚刚捉了燕王府随同北平布政使司来促请朝廷释还王子的三个侍卫,那个百户受刑不过,已经按照咱们的吩咐招供了,供词已经呈送给皇上,皇上马上就会下密旨给北平方面。为防消息暴露,在对燕王实施抓捕之前,燕王三子还不能动,可你这边必须得格外小心,燕王既然公开向朝廷要人,难保不会私下知会他的三个儿子,让他们伺机逃走。”

    夏浔道:“这个可能应该不大,他们不管去哪儿,哪怕是在中山王府里,也是在我们严密监控之下的。”

    刘玉珏轻笑道:“我当然知道呀,大哥做事,我是再放心不过了。不过小心驶得万年船,我可不希望大人责罚于你。”

    夏浔凝视着他,忽尔也是一笑,说道:“玉珏如今做事成熟老练,再也不是当初那个毫无主见的小书生了,看来随在大人身边,日日受大人操练,果然是大有长进。”

    不知怎地,听夏浔这么一说,刘玉珏俏脸竟尔一红。

    宴罢,徐辉祖带着三个宝贝外甥回家去,中山王府的侍卫随行在他们身侧,锦衣卫的人员则在最外围,前行左右防护得风雨不透。路过一家药店的时候,夏浔对身边一个锦衣卫道:“你们先行几步,我这两天不太舒服,去店里抓一服药。”

    “是,大人。”

    夏浔翻身下马,走进药店,这家药店店面太小,连个伙计也没有,只有一个掌柜,正背对门口整理着一口口药匣,夏浔在案板上“咚咚”地敲了几下,沉声道:“掌柜的,我抓药,防风生地当归蝉蜕王不留,追地风,各抓五钱,煎做一副”

    第275章 君欲扬帆

    夜色深深,蟋蟀在草丛中唧唧地鸣叫着,刘玉珏在月下虚劈几刀,凝神想想,再虚劈几刀,十分投入地探索着每一招一式间的奥妙所在。

    这是罗克敌传授给他的一套刀法,玄妙绝伦,较之锦衣卫中人人都要练习的入门刀法不知高明了多少倍,据罗大人说,罗家这套刀法本就是一位名武师所授,其父当年随先帝纵横沙场时又去芜存精不断完善,如今实战的杀伤效果非常好。

    刘玉珏想让自己变强,他一直在不断地学习,学习武艺,学习坚强,学习同僚们为人处事的态度,尽管他也很享受大人对他的关爱和照顾,但是杨大哥说的对:一个人要想让别人尊重,必须自己具备能力,这是任何人也给不了他的能力。

    又练习了很久,刘玉珏收起刀,从腰间抽出汗巾轻轻拭着额头的汗水,准备回去沐浴歇息了。月下漫步,如履冰霜,所行处仍是虫鸣唧唧,不受他轻盈无声的脚步影响。刘玉珏下意识地循着走惯了的路,马上就要到达罗大人的卧房时,才突然清醒过来:我怎么到这儿来了,今晚,萧千月住在这里。

    今天,萧千月逼迫燕府护卫邓庸依着他拟定的供词招认了“罪状”之后,马上就来向大人请功,此后一直趋前趋后的不想离开,刘玉珏窥破他的心意,便说今夜要悟一悟大人所授的刀法,回了自己住处,想不到练完了刀,居然又到了这里,习惯成自然么

    房中的灯已经熄了,他们应该已经歇了吧。刘玉珏自嘲地一笑,沉默片刻,转身又往回走,这一回,他的脚步更轻柔了。他不知道自己到底算是大人的什么人,嬖童男宠问题是,他并不排斥这种关系,或者说,不排斥被男人爱,并爱上男人。

    但是他虽享受于罗佥事的强大所给予他的安全感,却并没有多少温馨甜蜜的感觉,大人的心事很重而且有许多不为人知的秘密,每天都有一段时间,大人都要把自己关在房里,整理许多不知从哪儿送来的机密卷宗。在大人眼中,他只是一个柔弱的需要照顾的对象,也许只有在床上,于轻怜蜜爱之中,才不会把他当成一个孩子

    刘玉珏正想着,忽然听到一阵悉索的脚步声,非常轻非常快,只是一闪,再想去听便已不复与闻,这么晚了,谁会出现在这儿而且还用这样的步伐行走刘玉珏心生警兆,立即闪身追了上去。

    他的潜行术学自于罗克敌,夏浔也曾把自己的经验技巧教授给他,融合了古今匿踪潜行之术所长,刘玉珏习练时日虽短,在锦衣卫衙门里,也已算是一流高手了。

    前边一个人影在月色下一闪,飞快地消失在长廊的阴影下,刘玉珏看得清楚,虽然只是一个背影,却那般熟悉,分明就是他的杨大哥。刘玉珏本来要高呼喊人的,看清了那人背影,他硬生生地把声音憋了回去:“大哥不是在中山王府监视燕王世子的么这么晚了,他偷偷摸摸地潜回衙门做什么”

    刘玉珏心中疑窦顿起,马上隐藏身形追了上去。

    夏浔悄悄潜到自己的签押房,拿出三张纸,这是桑皮纸,大明宝钞就是用这种特制的纸张制成的,纸上有细密而清晰的画纹,如飞鱼似飞龙,极其不易仿制,此外还有固定格式的几行文字,只要把空白处填上,再盖上关防大印,在大明天下就可以畅通无阻了。

    夏浔费了很大的力气,才利用身份的便利从另一处签押房偷出来的,因为莫名其妙地少了三张空白关防,保管这些特殊用纸的那名校尉还被停了半年的薪俸,受到了严厉的训斥。

    随即,夏浔又摸向另一处签押房,一截细细的铁丝在他手里仿佛一把万能钥匙,很快,门锁就被他打开了。夏浔打开门锁,潜进房内,先掩好窗帘,又点着一盏灯,竖起几份公文,将光亮挡在靠墙的一面,便摸过去蹲在沉重的梨木铁皮柜子前面,将铁丝弯了弯,轻轻探进了锁眼。

    “大哥在干什么”

    刘玉珏悄悄站在门外,自门缝里窥视着夏浔诡异的举动。

    “咔嚓”一声,锁头开了,夏浔轻轻拉开匣子,取出了一方大印,又拿出一方印台,在三张空白关防上端端正正地盖上了官印,轻轻吹吹纸张,借着灯光仔细看了一遍,确认没有疏漏再无破绽时,这才微微一笑,把印台大印重新归位放好,然后把三张炮制完成的关防揣在怀里,一口吹灭了蜡烛。

    “咔嚓”

    房门重新锁好,夏浔仿佛一条蛇般沿着长廊绕到院墙阴影下,迅速向远处潜去,等他的身影完全消失了,刘玉珏从一根厅柱上轻轻滑下来,慢慢走到如霜的月光之下,眸中闪耀着惊疑不定的光:“大哥他要做什么”

    “大哥,又要跟王驸马吟诗作赋去么我不去,好生无聊。”

    “哈哈,二弟,这回你可猜错了,今天要与王驸马东郊赛马,你去不去”

    “当真”

    朱高煦双眼一亮,喜道:“这才好,到南京这些时日,整日介无所事事,骨头都闲散了,哈哈,王驸马要和咱们赛马他也不看看咱们是打哪儿来的,若论马术,他能跟咱们比么走走走,老三,快点,咱们与王驸马去赛马。”

    朱高炽笑吟吟地道:“昨儿下棋时,大哥跟王驸马打过赌,如果咱们兄弟赢了,他就把那副珍藏的吴道子画作钟馗捉鬼图赠与大哥,如果咱们输了,那咱们就得在金陵十六楼每家摆一次宴,连请他十六次。二弟呀,请人吃酒倒没甚么,可这脸却不能丢,大哥跟王驸马说好的,咱们三兄弟一齐出赛,王驸马自带两名骑师,三局两胜,你可有把握”

    “啊”

    朱高煦一听,苦着脸道:“大哥,要是让我跟三弟出赛,凭我们的马术绝对没有问题,可你大哥,太平马你都乘不了多久啊,你何必参赛呢。”

    朱高炽笑道:“大哥若不是说我自己也要参赛,王驸马会和咱们赛马么”

    朱高燧兴冲冲地道:“二哥,怕甚么,不是说三局两胜么,只要咱们两个胜出,王驸马他就输了。”

    夏浔站在不远处,对锦衣卫总旗李别不屑地道:“这三位小王爷,整日里游山玩水,倒是个不知愁的,嘿,覆巢之下,安有完卵,燕王府已危在旦夕,他们居然仍是每日玩乐不止。”

    李总旗笑了笑道:“豪门纨绔,莫不如此,可惜了燕王一世英雄,竟然生了三个犬子。”旁边几个锦衣卫听了都吃吃地笑起来。

    “哎哟,大哥,我这匹马可不成,三弟的那匹枣骝神骏异常,当然是没问题的,可我那匹马,南下途中,水土不服,到现在还病恹恹的呢,说是三局两胜,大哥你是必输无疑了,我若再输,岂不丢了咱燕王府的脸面得给我弄匹好马才成。”

    “二哥,大舅父有匹好马,我去马廊时见过的,是一匹乌云盖雪,一看就是千里神驹,二哥骑了此马,一定稳操胜券。”

    “啊呀,你一说我倒想起来了,大舅对那匹马宝贝的很,我上次也见过,当真是一匹好马,走走走,咱们去借马,非赢这一场不可,哈哈哈”

    朱高煦兴冲冲地领着老三朱高燧直奔马廊,李别一摆手,几个锦衣卫马上跟了上去。

    夏浔慢慢踱到朱高炽身旁,低声道:“一切俱已安排妥当,世子不必担忧。”

    朱高炽背着手,眼望着两个弟弟离去的方向,嘴唇轻轻翕动,悄声问道:“用赛马这个由头脱身也就是了,大人怎么还怂恿二弟拐带大舅的马匹大舅对我们本来就”

    夏浔微笑道:“欲要脱身,最难的就是脱离追兵最初的缉捕范围。这匹马是魏国公心爱之物,二郡王顺走了这匹马,朝廷派出追兵的时候,第一个想到的是水路还是陆路呢”

    朱高炽轻轻“啊”了一声,闭口不言。

    此时,燕子矶下的渡江码头,夏浔一家人正在登船。

    一大早,彭梓祺突然召集全部家人,厅中早已放好了一包包遣散的财物,等把家里的仆从下人全都打发离去,全家人马上登车直奔燕子矶。

    谢谢和师娘惜竹夫人也来了,众人之中只有谢露蝉还茫然不知真相,因为对于朝廷削藩又削爵的刻薄手段,谢露蝉虽也颇有微辞,但是言谈之间终究还是心向朝廷的,夏浔担心他会误事,因此嘱咐谢雨霏在逃出虎口之前,万万不可将真相告之。

    谢雨霏便找了个扬州豪绅请大哥去绘画的理由,把他诳到了江边。谢露蝉一到江边,发现夏浔一家老少居然都在,行色打扮分明是要阖家远行,立即发觉其中有诈,不禁变色道:“谢谢,这是怎么回事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谢雨霏道:“大哥,事情紧急,你先上船,妹子随后再和你说。”

    谢露蝉犯起犟来,死死抓住大船拴在码头的缆绳,吼道:“不成,好歹我也是一家之主,你这丫头怎么能擅作主张,你说清楚,我们这是要去哪儿”

    何天阳赤着双脚站在船头,一见这呆书生不肯上船,双腿一拔就跳上了踏板,腾腾腾几个大步跃到了他的面前,挥掌如刀在他臂上一砍,谢露蝉吃痛,哎哟一声缩回了手,谢雨霏惊道:“壮士轻些,他是我大哥。”

    何天阳向谢雨霏咧嘴一笑:“姑娘放心,我是斯文人,不会对他动粗的”

    说着一把揪住谢露蝉的衣领,像拎小鸡儿似的把他提上船,往甲板上一丢,挥手道:“快着快着,马上上船”

    第276章 快马扬鞭

    王驸马和燕王世子本来的护卫人马就足够壮观了,因为要出城,锦衣卫追随而来的官校也多了些,前前后后加起来足有上百号人,俱都是鲜衣怒马,他们往街上一走,声势那个壮观,行人不知所谓,不禁纷纷走避。

    一行人出了东城,来到郊外,这里草地青青,株株细柳参差其间,远处小河如玉带舒缓,近处有野花荡漾于丛中,景象倒是充满野趣。

    “姑丈,你看,我们就以前边那座矮山为界,咱们从这里冲出去,绕矮山一周,最先赶回这里的就算赢了。当然啦,双方既然各出三人,那赢的人,至少也得先回来两人才成。”

    朱高炽坐在车中,向旁边的王驸马笑吟吟地道。王驸马看看他大腹便便的样子,哈哈大笑道:“高炽啊,我就知道,你看上了我那副钟馗捉鬼图,如果你开口讨要,我这做姑丈的还真不好不给你,可你非要用打赌的法子,嘿,这可是你自找苦吃喽。看你这身宽体胖的模样,恐怕你把宝都压在你两个弟弟身上了吧”

    王驸马说着看了看朱高煦和朱高燧,见他们一身轻袍箭袍,骑在骏马上威风凛凛,不禁赞道:“倒果真是两条难得的好汉。”

    他指了指朱高煦二人,对自己带来的两个马术教头说道:“看清楚了,两位郡王年纪虽小,却是自幼生长于北平,还曾随乃父出征塞外哩,一身骑术精湛的很,你们两个是咱们金陵城有名的马术教头,想来一身技艺也不在其下。可要真是输了,嘿嘿,你们也不要被人落得太远,要不然我脸上无光呐。”

    这两个马术教头是从五军都督府里最出色的马术教头里挑选出来的,他们不屑地看了看那两位燕王府的小郡王,对王驸马抱拳道:“大都督请放心,卑职绝不会叫大人失望,这场马赛,卑职给大人赢定了。”

    王驸马豁然大笑:“好,哈哈,如果你们真赢了,世子是要连请本官吃十六顿酒席的,我金陵城有太祖皇帝亲旨赐建的十六座名楼,十六楼的美味佳肴,已是囊括天下了。如果你们赢了,本官不但重重有赏,而且这每一席酒,你们都可上座,一宴十六楼,尝尽天下味。”

    两个马术教头胸有成竹地道:“卑职一定不辱使命”

    王驸马转过头,对朱高炽笑道:“贤侄,咱们也上马吧。”

    “是是,姑丈请。”

    两个人下了车,自有人牵过马来,王驸马看着斯斯文文,其实却是武将出身,岂能不懂骑马射箭,马僮只稍稍一助力,王驸马便轻盈地坐上了马背,持鞭在手,笑看着朱高炽。朱高炽那肥胖的身子可真是费了劲儿了,四个侍卫一个牵马一个坠镫,另外两个连架带推,使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这个大胖子推上马背。

    朱高炽一上马,那马希幸聿便是一声嘶鸣,四蹄踏动,显然有些承重了。

    其实朱高炽倒是懂得骑马的,小时候他还没有这么胖,也曾舞过几天剑,练过一阵子骑术的,只是后来胖肥症越来越严重,身子越来越笨拙,自然不能骑马射箭了,不过这从小练就的技艺,却也不会因为许久不练便完全遗忘了,再说他一身肥肉,沉重无比,骑在马上快把马背压弯了,看起来还真是四平八稳,倒不虞跌下来。

    王驸马哈哈一笑,扬鞭道:“杨百户,你来发号施令”

    “下官遵命”

    夏浔微微一笑,驱马赶到前边,喊道:“预备”

    王驸马朱高炽等六人六马一字排开,站在划好的线旁,俱都俯身前倾,马鞭扬空,做好了准备。

    朱高炽目光一闪,望了夏浔一眼,夏浔不着痕迹地点点头,把手一挥,喝道:“开始”

    “呼”地一声,五匹快马好似离弦之箭,随着夏浔这一声吼便冲了出去。朱高炽使劲挟了挟马腹,又狠狠地抽了两鞭,他骑下那匹健马才不情不愿地趟开小步跑出去,这时候王驸马那五人已远在一箭地之外了,留守原地的侍卫官校们见了都忍俊不禁地点起来。

    六人的马一出去,他们的侍卫和一些锦衣卫官校便自左右两翼随着奔了出去,夏浔对李总旗道:“李兄,劳你在这儿候着,我伴世子走上一程。”

    这里夏浔官儿最大,他既如此安排,那位不苟言笑的李总旗便点头答应了,自带了几名官校候在起点,等着看谁最先赶回,夏浔则一拨马头,追着朱高炽下去了。

    刚刚冲出去的时候,是朱高煦和朱高燧冲在最前边,两个人确实马术精湛,再加上虽然生得魁梧结实,毕竟还是十四五岁的少年人,身架不及成年人沉重,占了体重上的便宜。可是那两个从五军都督府精中选优特挑出来的马术教头,这一辈子就是靠马术吃饭的,那身骑术可不比朱高煦两人逊色。

    跑出一半路程,趟过一条小河的时候,两个教头就已跃前了半个马头,王驸马追在后边,一见自己的人超到前边去了,不禁大乐,高声喊道:“好小子,超过去,先到终点者,本官赏赐加倍。”

    两个马术教头一听精神大振,向咬牙切齿拼命挥鞭的朱高煦二人挑衅地大笑一声,打马扬鞭猛地加速,又冲前了一个马身,头也不回地向矮山奔去。

    朱高煦一边不服气地大喊大叫,一边向老三朱高燧使个眼色,二人也猛然加快了速度,只是他们能把后边的人越甩越远,想要追上前边两人,却除非他们马失前蹄,摔个跟头了。

    王驸马看看前边气极败坏的朱高煦兄弟,再看看后边好像在骑逍遥马似的朱高炽,忍俊不禁地笑几声,也扬手挥鞭加快了速度。

    王驸马跑到矮山下面,刚刚绕过山坡,就见前边地上倒了五六匹人马,都是伴随在朱高煦兄弟左右的锦衣官校,一个个倒地惨呼,那马儿也惨嘶着爬不起来,不禁大惊失色,连忙飞马赶过去,大声道:“怎生这般不小心,全撞到一起去了两位郡王呢”

    一个受伤的锦衣官校忍痛前指,说道:“驸马,他们跑了,跑了”

    “甚么”王驸马顺着他们所指方向看去,果见右前侧方山林中,几匹马儿一闪即逝,这里林木茂密,绕山只有一条道,若不是那锦衣校尉指的及时,恐怕等人家钻进林子,他也看不到了。

    “糟糕,上当了”

    王驸马大惊失色,刚要下令去追,前方道路两旁草丛中突然跳出十几个大汉,人人手持匣弩,只听机括“铿铿”声不绝于耳,健马应声长嘶,王驸马和左右伴从的侍卫胯下马都中了弩箭,有的马仆倒在地,有的马痛极乱蹦,把他们一个个掀下马来,狼狈不堪。

    方才朱高煦兄弟二人逃走,是他们出其不意,喝令侍卫向追随而来的锦衣官校动手,伤人杀马,快速逃离。等王驸马赶到时,身边只有他的侍卫和锦衣卫官校,埋伏在蓬草丛中的燕王府护卫才突然发难,现出身形。

    劲弩一通疾射,射死了王驸马和诸侍卫的马匹,他们立即弃掉箭匣,往背后一抽,又是一匣劲弩平举起来,刚刚稳定身形要拔刀反扑的王驸马和手下侍卫们不禁面色大变。

    “休要伤了驸马休要伤了驸马”

    朱高炽扯开嗓子吼起来,他已尽了最大的努力,以最快的速度赶来了,在他身边也有一些锦衣卫官校监视随行,但是在他们绕过山角,看到前方的变故时,世子身边那些燕王府侍卫就已突然发难,向他们动手了。

    朱高炽气喘吁吁地赶过来,向王驸马歉然拱手道:“姑丈,侄儿并无意冒犯姑丈。奈何,父王患了疯疾,朝廷却不肯放我们回去,身为人子,岂能不在榻前侍药奉食呢万般无奈,侄儿才出此下策,得罪姑丈之处,待来日侄儿再向姑丈叩头请罪吧”

    “世子,快走,快走”

    那些持弩箭的人中,有一个头领模样的人冲着朱高炽连连摆手,朱高炽也顾不得多说,就在马上向灰头土脸的王驸马作了一揖,斜刺里往草丛树林里一冲,便落荒而逃了。

    “唉你们逃得掉么”

    王驸马见他并不伤害自己,心中稍稍安定,眼见他们逃入密林,不禁感慨地一声长叹。

    那些燕王府侍卫见世子已走,便向草丛中退却,他们仍然端着弩箭,目光锐利而寒冷,王驸马和府中侍卫以及锦衣官校们一动也不敢动,他们毫不怀疑,哪怕是做出一个前扑的动作,这些冷酷的燕府侍卫就会毫不犹豫地放箭,把他们攒射成刺猥。

    夏浔纵马扬鞭,带着七八个锦衣卫刚刚拐过山角。

    按照他的计划,由燕王世子在此处布置伏兵,接应他们逃走,杨旭则随后赶来,佯装追赶。在场的这些锦衣卫官校之中,他的官职最高,别人都要听他调遣,等他追进密林,就可以轻而易举地甩脱其他人,赶去与燕王世子汇合。等到朝廷这边真相大白的时候,他早伴同燕王世子出江入海了。

    问题是,千算万算,不如天算。夏浔装模作样地向王驸马问明了经过,摆出一副义愤填膺模样,正要下令锦衣卫官校随他追入密林,罗克敌已率领数十名锦衣卫急急赶来,马上就到山角了。

    蹄声殷殷,如乘风雷

    第277章 兄弟情义

    夏浔陪同朱高炽等人离开中山王府去王驸马府的时候,罗克敌正和平常一样,在他的书房里整理着他收集的地方上的消息。这些消息很杂,并没有什么特定的目标,诸如什么昨儿个朝天宫左大殿着了火,半山寺的滛僧在地窖里囚禁了一个进香的少女昨天逃出来告了官,武定桥下淹死个孩子,国子监的张三和李四因为拌嘴打了一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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