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察处的办公室内，时陌表情严肃，与微微皱眉的胡灵俪并肩而立，双方齐齐望向面前的茶几。
    更准确地说，他们的视线是落在了处于茶几正中央的打包盒里。
    那是宋穗刚才顺道带来的新品试吃。
    乍一看去，这份轻食实在没什么稀奇的。
    它如外卖软件上那些大差不差的轻食套餐一般，打包盒里铺着各种新鲜蔬果和少量的鸡胸肉，边缘配有一小团荞麦面。
    真要说有些特别的，只有从顶部均匀洒好的佐餐酱。
    不同于芝麻沙拉酱、油醋汁等市面上常见的酱汁，宋记轻食的佐餐酱呈清新的淡绿色，酱料之中能看见星星点点的深绿色颗粒。稍稍靠近打包盒，就能闻见酱料的清甜香味。
    时陌将一次性木筷一拆为二，谨慎地筷子尖蘸了一点点淡绿色酱料，将其送进口中，然后直接合上双眼，细细地抿。
    胡灵俪紧盯时陌表情的变化，谨慎地问：“我刚才应该没闻错，这就是用祝余草做的吧？”
    上古时期天罚雷劫过后，天地间的灵气骤然下降，导致众多灵植的产量一年比一年低，渐渐消失灭绝。
    数千年光阴已逝，如今只有少数妖族大能的手里，还留有以特殊秘法保存、可食用不可种植的灵植。
    四百年前，胡灵俪曾在狐族族长那儿，见过一次祝余草，对它清甜沁人的独特香气印象深刻，因此刚刚才会脱口而出“祝余草”的名字。
    不过，毕竟时间过去太久，她也拿不住自己的直觉猜测是否正确，所以只能拉来阅历更多、跟着归老见多识广的时陌，让对方来判断。
    终于，在胡灵俪的灼灼目光中，时陌缓慢睁眼。
    他沉沉点头：“没错，的确是祝余草。”
    听到自己的想法呗肯定，胡灵俪心里高高悬起的大石终于落定，但是紧接着，又有更多疑惑涌入脑海中。
    哪怕富裕如他们狐族，也就族长和各长老手里存有一些灵植，紧要关头救命用。
    而听宋穗刚才话里的意思，宋记竟然要把如此珍贵的灵植当成食材入菜，甚至还想将成品对外出售给人类。
    这是何等奢侈的行为！
    胡灵俪蹙眉，脸上难得看不见一丝一毫的笑意：“对外出售，也就意味着需要定期消耗大量祝余草。宋老板出身都广市九丘山，按照妖管局档案所记录的个人资料来看，她的家底子可不算丰厚。”
    “这么多祝余草，宋记到底是从哪儿找来的？”
    同一时间，时陌当然也注意到了这些疑点，也察觉到这事不太对劲。
    再一联想归老平日里明里暗里的提点，他的心中隐隐生出一个猜测。
    时陌抿了一下嘴唇，双手抱胸：“从上古时期起，生有建木的都广就是人杰地灵的宝地。即使后来天罚，建木在一夕之间骤然枯萎倒塌，灵气浓度急剧下降，与其他地方相比，都广依旧算的上风水宝地。据我所知，有不少大能在都广隐居。”
    虽说，在普遍认知里，这些大能早就死完了，妖族的子嗣运一向烂，但谁又敢打包票，宋穗不会是某位大能的后代呢？
    这些隐世大家族手里的好东西，那可多了去了！
    万一其中就有祝余草的种子呢？
    如今灵气复苏，又有与宋穗交好、能种出灵蔬的林讷言在，真要细究，那“宋记有稳定的祝余草来源”一事也并不稀奇。
    胡灵俪向来聪明，与时陌又是默契十足的老搭档，一瞬间就明白了对方的言下之意。
    “不错，你说的未尝不是一种可能，”胡灵俪颇为头疼地揉了揉额角，“现在，这些事暂时不重要，咱俩得先处理一件要紧事。”
    从古至今，偶有妖族出售灵植灵药给人类，但这都是私底下的交易。从没有妖族会像宋穗这般，想要公开出售掺有一定灵植的商品。
    关于这一方面，妖管局的条例里虽然有一定涉及，但到底写得不够详尽，留有灵活操作的空间太大。
    因此，他们必须立即汇报上头，问问领导们的意思，肯定不能放任宋记直接出售含有祝余草的食物。
    时陌会意，掏出手机：“我找宋穗说一下情况，你去问上头的意思。”
    胡灵俪点头，往办公室的门口走去。
    -
    另一头，宋穗和朱雀在前，九尾狐和饕餮在后，他们走出妖管局的大门后，一路朝东。
    一离开归老耳力能及的范围，宋穗立马给朱雀甩了一个眼刀：“厉害啊，都学会吃回扣了？”
    朱雀心一抖，视线飘忽。
    宋穗哼道：“老实交代，怎么突然这么财迷？”
    朱雀含糊其辞：“还白泽的钱。”
    闻言，宋穗一愣：“啊？为什么？”
    朱雀左看看右看看，想着九尾狐和饕餮都算是知情人，所以心一横，不情不愿地交代：“还能为什么，不，不就是为了做护腰和枕套！你又不给神兽员工发工资，我为了报课和买布料，只能找白泽先借点了！”
    他这一长段话听在耳朵里，除了别扭之外，宋穗竟然还隐约品出了一丝委屈。
    宋穗轻咳一声，语气软下来：“哦，那倒是情有可原，辛苦你了。下次你有这个需求，直接跟我说嘛……”
    听到前半句里的“辛苦”二字，朱雀原本还有些感动，想回一句“本神鸟气量大，不跟你计较”。
    没承想，话还没说，他立马就听到了关键词，“下次”。
    朱雀下意识反驳：“什么下次，没有下次！”
    宋穗从某鸟的语气里咂摸出一丝不同寻常的味儿，饶有兴致地挑眉。
    哦吼，她就是随口一提，该不会真有“下次”吧？
    一想到这儿，宋穗心情好了许多，不准备再计较这次进局子的乌龙事件。
    她笑眯眯道：“还欠白泽多少啊？本店长帮你还了。”
    朱雀心一喜，旋即好面子地硬气放话：“哼，本神鸟自己借的钱，会自己还的！”
    宋穗倒也没勉强，好脾气道：“行吧行吧。”
    话音刚落，手机铃声忽然响起。
    宋穗从兜里掏出手机，看清来电人后，疑惑地“嗯”了一声：“时陌的电话？”
    她示意朱雀、九尾狐、饕餮别出声，然后直接划开接通键，和电话那一头打起招呼。
    朱雀一听是时陌的来电，生怕是自己又在不知不觉中惹了什么麻烦，紧张兮兮地盯着宋穗看。
    这厢，宋穗刚挂了电话，朱雀立马凑上去问：“又怎么了？干嘛突然给你打电话？”
    宋穗握着手机，沉吟：“时陌那边说，妖族一直没有向人类公开售卖特殊商品的前例，希望我们配合妖管局的工作，完成相应手续后，再正式上架祝余轻食。”
    朱雀稍稍放心，随即横眉倒竖：“他们这是想拦着咱们做生意？”
    没等宋穗开口，九尾狐率先柔柔出声：“事情应当没这么严重，或许妖管局那边，也只是想走个流程。毕竟，如今人类社会的规矩可太多了。”
    宋穗点头：“嗯，听对方的语气，应该是这么个意思。”
    她看向九尾狐：“狐狐你猜得真准，对方确实一个字都没提祝余草的事。”
    九尾狐轻勾唇角：“这就是人类社会规矩多的另一个好处，讲究尊重隐私。”
    更重要的是，大家都是聪明人，做事讲究体面、共赢，谁都不会为了小利而失大利。
    朱雀听不来这些弯弯绕绕的东西，见宋穗并不因为这一通电话而着急、烦恼，他安下心来，问起自己最关心的事。
    即，饕餮一日三餐的解决办法。
    宋穗听后，不仅不着急，还不知从哪儿摸出一张宣传单。
    那是她刚刚离开妖管局小楼，经过一楼大厅的宣传角时，顺手拿的。
    只见一张颇具中老年审美的宣传海报上，写有一行标语——“帮扶特殊人才就业，专业对口不用愁，绿色通道不必等”。
    标语的下方，还罗列了两个特殊人才入职相关部门的典型案例，譬如爱抱走别家小孩的姑获鸟，出狱后洗心革面，加入打拐大队，专职打击拐卖儿童的犯罪团伙。
    宋穗抖了抖宣传单，笑得狡黠：“得亏来这一趟，再加上你的自助餐点子，启发了我一件事。”
    饕餮无动于衷，朱雀、九尾狐面面相觑，都猜不出宋穗的想法。
    朱雀试探地问：“废品回收站？”
    宋穗竖起食指，嘚瑟地晃啊晃：“小了，格局小了。”
    九尾狐想了想，也抛出一个思路：“和食品安全有关的部门？”
    宋穗摇头，嘿嘿一笑：“也不是。”
    她看向心如止水的饕餮，扬眉：“你就不问问到底要去哪儿？”
    小孩哥的眼睛里毫无波澜，酷酷地表示：“有吃的就可以。”
    宋穗：“……不愧是你。”
    她迅速调整状态：“放心，不仅有吃的，还管够！等忙完今天的晚市档，我找胡灵俪沟通一下。估计，这事儿不难定下来。”
    她故弄玄虚地抬下巴：“哼哼~用不了几天，你们就会知道本店长究竟是多么的聪明机智了~”
    说着，宋穗领着朱雀、九尾狐他们走到了一处无人的偏僻角落。
    她直接发动第二天赋，带着伙伴们瞬移回西丰街的宋宅，迅速加入忙活晚市档外卖订单的大部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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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穗的行动力惊人，当晚就马不停蹄地联系胡灵俪，想要咨询特殊人才绿色通道就业的事情。
    估计胡局对祝余草的事情挺看重，电话打过去时，没等宋穗开口问，对方已经提起祝余轻食的事。
    胡灵俪语气带笑：“针对这件事，局长和胡局专门商量过了。两位局长的意思是，对于宋记这样极具潜力的妖族商户，我们妖管局肯定要在允许范围内，给予一定的帮助与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