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大人谈事情，你们就别在场了。”苏妈妈说。
    这是一点也不让她插手的意思。
    苏恬觉得这提议暗含的态度不太偏向他们这边，她想说什么抗议一下，江迟予却在她开口之前答应下来：“好，那我们出去逛一圈。”
    苏妈妈微笑颔首。
    江迟予走过来，自然的牵过苏恬的手，半拉半拽的，把她拉了出去。
    江父江母这边倒也没什么异议。
    两个人走后，苏妈妈重新又坐了下来，两家人先是聊了聊叙了会儿旧，接着，江妈妈引出正题，从包里拿出一个烫金的红折，推到桌子上。
    像是古代的聘书。
    江妈妈眼神温柔，“阿予跟我们说的时候我们也挺惊讶的，是有点太快了，只是想一想，两个孩子确实认识了十来年，彼此品性过往都清楚，真要算起来说不定还比结婚好几年的夫妇们之间熟悉的多，现下想转变一下关系，也并无不妥。订婚的话，这是我们给恬恬的订礼，一部分已经带过来了，还有的一些在路上运着。”
    苏爸爸离得近，把红折拿过来放在苏妈妈面前，这红折合上时看不出来，摊开却足有十几页，且正反两面都写满了。
    结婚才用的五金就写在第一个，粗略看过来这还是其中价值最低的。限量版高定衣服，高额的现金，房产地产，后面还有江家的股份。
    虽然苏家最不缺的九十九钱，但看完这份礼单，苏父苏母对视一眼，都直接的感受到了江家对此事的重视程度。
    苏爸爸轻叹一声，说：“只是订婚而已，用不了这么多的。要是将来真结婚了，那不是把恬恬塞到你家去分家产的吗。”
    “要的。”江爸爸说：“婚姻是大喜事，人生中几个最重要的时刻之一，越隆重越好，这是订婚的彩礼清单，到了结婚时会更多，恬恬将来嫁过来，就是我们亲生的，你说分家产，对也不对，不用分，我们这些老一辈攒下来的东西又带不走，都是孩子们的。”
    苏妈妈说：“我们也不是不同意两个孩子在一块儿，只是他们俩才都十八岁，以前好，现在好，未来却不定。现在不敢定下，是怕真有什么万一。”
    “就算真有这一天也不影响什么。”江妈妈说：“孩子们自由恋爱，这订婚只是两家人的口头约定，有的人结了婚还得离呢，订婚又怕什么。更何况，恬恬和阿予他们手上同样的位置都有颗红痣，小时候就差点给定了娃娃亲，最后是怕反而弄巧成拙才作罢，如今两个人真的走到一起了，这都是命里未尽的缘分。”
    苏妈妈也反驳不了什么。
    其实早在前天，她就差不多想通了。
    虽然往事早已放下，但有了前车之鉴，当母亲的总怕自己的儿女也遭遇相同的事情。
    知人知面不知心，你以为对他了解的足够透彻，但对方却和你以为的样子完全相反。
    她瞎了眼要跌下去，却幸运的又被旁边这个人拉了上来。但有多少人能拥有她这样的运气？
    阿予简直就是她最中意的女婿。
    她看着长大的，一个很好的孩子。
    聪明，知事理，对恬恬好，从小到大，心性始终如一。
    而恬恬也喜欢他。
    再没有比这更好的事儿了。
    与其将来是别人，现在定下阿予，她反倒也更安心。
    苏妈妈没再说什么，看着喜庆的红折，目光有几分怅惘。
    苏爸爸便知道她是打算松口了。
    他们这两天已经商议过，既然对方是阿予，亲家是江家夫妇的话，其实，他们是没什么意见的。
    苏妈妈说：“我不太想太早订下其实还有一个原因，这也是为什么我刚刚把两个孩子支了出去……恬恬现在上大学还要四年，最早结婚也还要四年。我不想她在结婚之前怀孕。”
    “自然不会。”江妈妈笃定的说：“这点我们做父母的再了解不过，阿予有分寸。”
    苏妈妈便没再说什么。
    饭菜的香味飘了过来。
    苏妈妈摁住红折往自己的方向拖了一下，接着起身，“我去拿日历。”
    江父江母对视一眼，都笑出来。
    江爸爸看着苏爸爸说：“老哥，没想到喊你三四十年的哥了，这下真要成亲家的了。”
    苏爸爸往后靠，是放松的姿态。想起过往，他微微出神，轻叹：“是啊，一转眼，咱们都认识半辈子了，再过不了几年，就要在家里含饴弄孙了。”
    “我刚喊你哥的时候，你还带着我在村后街捡废品来卖，那时候苦啊……”
    他们从小就认识，江妈妈就没参与，娴静的坐在旁边，听他们追忆往事。
    过了一会儿，苏妈妈拿着个日历过来，四个人围在一起，都对黄道吉日不太了解，于是又去厨房招来了几个年纪大的阿姨。
    几个人七嘴八舌的，商量着从现在开始准备，订婚宴安排在几月比较合适。
    中途，江妈妈想起来问：“不把孩子们叫回来？”
    苏妈妈：“不用，到饭点自己就回来了。他们可比我们着急。”
    江妈妈点点头，这时她终于当了回亲妈，想了想，还是拿起手机，给儿子发了个短信：【如你所愿。】
    -
    刚从家里出来的时候，苏恬问过江迟予为什么不留下。
    感觉留下的话，她还能说上几句话。
    江迟予拉着她的手，闲庭散步似的沿着小区里的路走，“没事儿，有我妈。”
    苏恬选择相信他。
    她低头瞟了眼自己左手的订婚戒指，唇角扬了一下，不再纠结。
    都是一样的。
    再坏也不是坏事。
    “那我们现在去哪？”苏恬问。
    “还有些时间，太远的地方是去不了，近的地方……”江迟予沉吟一会儿，想起来个地儿：“要不要回扬明一中看看？”
    扬明一中也是有很多回忆的，位置也不远，是个现在能去的好地方。
    苏恬答应下来，又问：“国庆小长假诶，学校里没人吧。进不去怎么办？”
    “那也不会一个人都没有。”江迟予挑了下眉，“要真是一个人都没，主席带你翻墙。”
    好吧。
    苏恬也没打算真的翻墙，就算进不去，去校门口转转也不错。
    这次，路过公交站牌，他们都没停，目不斜视的走过。
    眼前这条路是很熟悉的去学校的路。
    在周一到周五，早上中午晚上，他们经常一起走过的。
    那时候两个人大多时候是并肩前行，中间隔着一定的距离。
    极偶尔的时候，因为躲避路障例如窜出来的树枝，他们会短暂的，胳膊或是手，碰在一起。
    而现在，两只手握在一起，中间几乎不留空隙。
    那时候想过会有这天吗？
    应该是，想过的吧。
    明明也毕业没多久，高中的记忆却有些泛黄了。
    路上谁也没说话，没感觉时间过了多久，就已经到了学校门口。
    幸运的是，学校里居然真的有人，门卫老伯就坐在铁门里面的门卫室前，带着副眼镜，正一脸严肃的在看手里的智能机。
    更幸运的是，这个老伯还认出了江迟予。
    ——“那个光荣榜上的那个，现在喜报还在里边贴着呢，一直没换过。”
    他们表明了来意，说只是趁现在有时间回母校看看。
    老伯给他们登记了身份信息，就开了门，放他们进去了。
    走过校门的时候，苏恬说：“上次我见这个老伯，他还没戴眼镜。”
    江迟予说：“上次我见这个老伯的时候，他还用着老年机。”
    “……”
    苏恬推出个结论：“手机害人。”
    樱花大道两边的樱花树还开着花，微风拂过，粉粉的花瓣飘落在地上。
    路的尽头就是两排展板。
    苏恬想起来老伯的话，拉着他走到一侧展板前面，挨个看过去。
    前面三四个展板都是介绍学校情况，走到后面，变成了目前在校的三个年级的考试红榜。
    苏恬看着榜单前几名的分数，忽然说：“这几届不行啊。”
    这话好像不太好，她又补充了一句：“可能是题难。”
    江迟予轻叹口气，指关节在第一名六百八十多分的成绩上弹了两下，“这才是正常的成绩。”
    他们这届和上一届狂出妖孽，宋应景，安冉，他，还有苏恬，胡聪，蒋耀，甚至据他后来了解，复读后不再隐藏实力的阮愈……光看前三名什么都看不出来，实际上，鸿沟都架在第三名和第四名中间。
    苏恬没再说什么，身在高三时不觉得，现在脱离出来了，忽然发现，她还挺厉害的。
    走过三个年级的红榜，再往后，苏恬就看见了江迟予的照片。
    还真是没换。
    白底的学生照，少年眉目俊朗，嘴角放的平直，他五官长得冷峻，一旦面无表情，就总让人觉得有点难以接触。但这张照片拍的，他明明没什么表情的看着镜头，却总让人感觉他是在笑的。
    江迟予说：“看见你了吗？”
    苏恬愣了一下，随后指了一下旁边的展板，“我的在你旁边的旁边。”
    “不是。”江迟予说：“我说我这张照片，你看见你了么？”
    都是人话，苏恬愣是没听懂，“你证件照上哪来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