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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百九十八 我们都已经长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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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职业球员之前,看安德烈都觉得有仙气,只有真正做了这行才觉得没有什么了不起。不就是全职踢球讨生活吗?
    谁在巴甲,你在五大联赛,他在j联赛,我在甲a,谁也不比谁高尚。
    但是,几乎所有踢球人心目中有个至高无上的上帝。贝利太遥远,而他,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他就是足球领域那个唯一的神。
    第一次近距离看到马拉多纳,麦罗比法险些忘记了这家伙也是当年和左邻右舍一起痛骂的那个窃贼,心潮澎湃,热血沸腾:我不是卡雷卡,但这次换我站到了你的对面!
    麦罗比法还记得,就连桀骜不驯的韩大壮士,在和马拉多纳交换队旗的时候,手都激动得直发抖。
    最后,五山都盛当然是输了。
    可是麦罗比法却有些索然无味:这就是神么?这样也能当神?
    他也说不上是失望,只是觉得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他也不是因为马拉多纳在比赛中曾经“妙传”给自己就对他看轻。就在韩单他们还在琢磨王的深意,球王的小弟还在敢怒不敢言的当,他已经快马加鞭直奔小保加的龙门。
    就好像当年被吹捧成世纪助攻的瞬间,布兰科那三个棒槌,但凡有一个脑子清醒点不去凑热闹,你那用右脚搞出来的神之传球就没了。窃不走那一场的胜利,失去了所谓带猪队友连续进决赛的丰功伟绩,未必就能被捧上神坛。
    你固然不凡,我这个的士贝利也服你,但我不怕你!你敢传,老子就敢射!管你什么王不王,上帝不上帝。
    射门的时候,有一种大彻大悟的感觉:足球就是足球,没有什么王,更没有什么上帝。
    小保加的实力强过五山都盛太多。一开始麦罗比法碍于情面,还作疯狗状,跟着球上蹿下跳,比今天被骑龙队遛的时候还敬业。十几分钟后,他尝到厉害,怕再演下去,自己就得抽筋退场,放弃做狗老老实实做人。
    所谓由奢入俭难,一旦闲下来,再想紧张,难于登天。麦罗比法虽然是下克上的成功案例,却没有朴鹫那样与天斗的抗争精神,反正是以卵击石,乐得在一旁看戏。
    本来主教练徐西雷给他安排的任务就是在前场游曳,后面没法把球给上来,谁也不能说他的不是。
    于是,他成了本场比赛视角最好的旁观者,因此他也是最“清”的旁观者。
    没事干的时候,他的眼里只有马拉多纳。他知道这个窃贼已经日薄西山,不复当年之勇。可是复了又能怎样?
    在麦罗比法看来,大家都是踢球的,我也是贫民窟出来的,你私下里不经意间做的有球动作有多了不起我是知道的,即便是现在,你能做的好多动作都是正值壮年的我都羡慕不来的。这些我一早都知道,而且我兴趣不大。我真正好奇的是拥有这么多可能性的你在实战里能具有什么样的化腐朽为神奇的创造力。这和你的身体状态没有关系,取决于你的境界。而且就算你身体状态不如当年,强大小保加的也没可能让你操劳啊,再说了,我都游刃有余的甲a没道理会难倒你啊?
    我就当你不是窃贼,是王,是上帝,你应该是真正的神仙。
    只看不做让麦罗比法无限膨胀,信心百倍又索然无味:早生十年,给我个支点,我也能击败他。
    只可惜我没那个支点,换以前的中国话说,我没那种命呢。
    而且,我也成长了,我现在是职业球员了。所以我知道,输赢是最简单的事,但现实一点不简单。绝不会因为你赢了就让你当王。
    就好像麦罗比法已经成为五山人的小小英雄,你不可能说服五山人相信麦罗比法曾经只是草根联赛这个级数的小霸王。
    红蜻蜓传说已经不是一个人的事。当你入了五山足球这个坑,它就是信仰。
    假如只有麦罗比法一个人,那么他的草根出身会增添这个传说的传奇性,让故事更励志,也更精彩。
    但是,这不是一个人的事。
    红蜻蜓传说不独是麦罗比法的传说,还有更多像韩大壮士韩单,牛儿牛暗宙,水哥李冰,印度豹赵冬,斑灵狸谭朋本这样家喻户晓可歌可泣的英雄人物。英雄不问出处,麦罗比法来的时候是草根小霸王原也没什么,至少不损他红蜻蜓威名,可是五虎将怎么办?红蜻蜓最管用的时候可是比他们加一块能量还大,现在你跟我说他只是草根的小霸王?
    不听!不听!狗儿念经!
    这不像天都土全当年落落大方地承认他们的大腿就是卡车司机,他们没有传说。
    传说是无数个偶发事件的叠加,是无数个赢球的结果加事后的渲染,有人成了英雄,有人封王,有人甚至被当做上帝。
    80年代的裁判要是眼神再好点,连过的五人有一个不吃动作,三个巴西臭皮匠有一个不跟风,球王的传说不复存。很多人的足球信仰也不复存。
    仔细想想自己在虫乔过下陆日化那六人的过程,樊气兆但凡稍微引起一点重视,红蜻蜓传说也许就此腰斩。
    如果自己不是草根小霸王,甲a的这些傻子们兴许也会正眼相看,再傻也是会进步的,而且很快,红蜻蜓传说应该在开头就烂掉。
    麦罗比法能看透这一切。
    他相信自己有这样的能力——看一个踢球人没有被粉饰的当下能追溯到他的往昔。
    踢球人最真实的时候就是踢球的时候,和踢什么比赛没有关系,只要同为踢球人近距离就能看到他赤裸裸的一面——但是前提很困难,第一要近距离,第二看的人本身没在忙。
    麦罗比法刚好都满足。
    在遇见马拉多纳的时候,他曾有过一丝侥幸。足球其实不是什么了不起的技能,任何人想做都能做,方式也是多种多样。因为他自己也在踢,而且还不错,所以他深知这一点。如果不限定在球场,不用上比赛规则那些条条框框,足球可能还会有更宽广更神奇的一面,可是要局限在比赛里的输赢,选择就那么多,他虽然不全会,但是门清。什么职业草根,只论输赢,就是那么回事,没有分别。有比赛打,傻子也能成长。的士司机也能抢了职业球员的饭碗。首先你得赢,这是基础,然后你得有机缘,这是最重要的。但是他在想,既然都管你这窃贼叫上帝,想必你真的能化腐朽为神奇,你踢的应该是另外的足球。裁判的突然失明,一起变傻的是五个人也好是三个人也罢,都是偶然中的必然,因为他也许真的有那种魔法。
    麦罗比法看到的是36岁的马拉多纳,他明明做着和90年的他,80年代的他完全不同的事,但无所事事的麦罗比法就是能看到90年的球王,80年代的上帝,仿佛是解密,告诉麦罗比法魔术的真相,又或者是五山自古流传下来的一个神奇秘技——变脸,剥茧抽丝地分解成一步又一步让他看个真真切切明明白白。
    原来如此。
    他是这么想的。
    没有上帝。也许球场之外有上帝,到了场上没有人真的能跳出那些条条框框。无非就是细微处见精神。怎么见?看你,更要看他人。一个人什么也撬不动。
    在这么想的时候他断下了球王的脚下球,这无关他的年轻力壮,其实也不是球王的年老体衰,他也没有太刻意,更没有蓄谋已久。
    那之前,球王也是旁观者清,看了半天攻防演练,决定做出神之一传。
    麦罗比法突然来了兴致:你不会是这么想的吧?
    他设想了一个很低端的传球路线。
    他自己都被这个狂妄的想法吓了一跳:球王应该不会这么low吧?
    可是另外一个声音就像魔鬼一般在他耳边蛊惑道:不管了,试试看,万一成了呢?
    身体已经先一步行动,虽说理智上的后悔让这个行动并不干脆利落,然而真相让他震惊:球王真的有那么low。
    后来他晓得了,球王或者上帝往往都是不踢球的人封的,一个真正踢球的人是没资格干这种事的。非但如此,还不能说出心中所想,因为所有不踢球的外行连同踢球的同行碍于情面都会说:你算哪根葱?
    我不算哪根葱,我只是一个职业足球人。也许我的封号不够高明,不过是一类昆虫,但其实我踢得不赖。你们可能接受不了我草根小霸王的出身,其实这种人很多,有泥瓦匠,有木匠,有汽车工人,区别是那些人踢的是五大联赛,我打的是甲a。
    成为上帝这种事最难的是有把你当上帝的人,那位“上帝”要在我们国家踢球,是绝对不可能被当成上帝的。不是好跟不好的问题,是至少在足球这块,我们国家的人都能看出来他不是上帝。至于输赢,那是另外一回事。团队里有没有上帝这个角色,和最终的输赢没有必然联系,除非你陷入了上帝的魔怔。
    归根结底,我们那里会踢球的太多——足球王国,关注足球的人,大家都会踢球。所以,他们知道你绝对不是上帝,你是窃贼。
    但是把谁当成上帝这种事是有意义的,不论对个人还是团队,都有可能起到升华的作用,虽然不一定要把价值上得那么高。
    就像韩大壮士他们是知道自己是草根小霸王的,如果没有五山人在那起哄,自己的表现也就仅仅是赢球的助力之一,可是大家说我是他们心目中的小小英雄,我不再是草根小霸王,韩大壮士他们也渐渐地把我当成了小霸王,没有草根这个前缀。
    飞翔是生活吗?当你的存在价值被拔高的时候,飞翔就是生活。
    那时候麦罗比法意识到,足球的真正魅力是真正会踢球的人感受不到的,只有那些不踢球的纯洁白纸们才能将其发扬光大。
    当麦罗比法盯着球王看,只有失误与不失误,很少有意外,意外往往都是你怎么会这么low呢?原来你80年代那个传球的原理居然是这个?
    这还是球王,那个被誉为上帝的球王。
    那如果是自己呢?
    切,狗运当头的的士贝利,草根小霸王,只配在足球沙漠当鸡头的九流球员。
    九流的意思不同于五档论,不是真的有这么多档次,只是为了强调他无可救药的垃圾程度。
    一个人,只要他不会真正地踢球,他的想象力就不会扼杀,在足球这个世界里,他就是不愿长大的蒙泰丽莎,一个小孩子。
    小孩子有的是梦想,对明天充满希望。
    在踢球的人眼里,自己不过是扣扣索索的五山都盛为了跟风,买不起内梅切克这样的大腿,拿来凑数的巴西的哥。只不过巴西不愧是足球王国,这次找个开出租,下次找个厨师,都还能用。
    可是小孩子们心目中,那不是在踢球,他明明是在飞啊!他是那红色的蜻蜓!
    如果不是会飞,他怎么能在樊气兆领军的超级强队下陆日化的老巢虫乔体育场穿梭自如呢?
    麦罗比法直到遇见了足球的上帝,直到这场和小保加的比赛结束,才真正明白了这一切。
    踢球人在场上只能踢好自己的球,归根结底不过输赢。他们平平无奇,乏善可陈,不论是上帝,球王,红蜻蜓还是的士贝利。
    真正能改变这一切的是看的人,他们的想象力才能超越足球。
    扼杀想象力的不是踢球人的能力,从你认真领悟到踢球真谛的那时候就决定了,你的想象力将呈断崖式下滑。
    能拯救你的只有看球的人。他们越不懂球,你获得救赎的可能就越大。
    原来我最该感谢的不是安德烈,也不是韩单,甚至不是生我养我的足球王国,而是善良的五山人民,是你们啊!
    他们在支持五山都盛的时候就像小孩那样的纯真浪漫,如同阿根廷人当年支持他们的国家队,爱戴他们的上帝一般。
    我不知道马拉多纳怎么想,想我的士贝利何德何能竟然能做你们小时候的小小英雄,能在你们梦想的天空自由地飞翔,活成一段传奇。
    我不是上帝,却比被封为上帝更加自豪,做你们的红蜻蜓是我一辈子的骄傲!
    只是,你们终会长大。你们会真正地充实你们的足球观,虽然并不会像真正的足球人那样灭绝想象力,但是你们绝不会再把我当成红色的蜻蜓。
    你们迟早会明白,我并不会飞翔。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外援,能力比你们国内的球员只是强一点。虽然我觉得球王鼎盛时候只论一个人在足球场上做的事应该也只比我强一点,可我不傻,这句话会烂在肚子里。相信所有踢球人都会这么做的。所以你们不会明白真相,说出来你们也不会信。
    重要的是,你们会认为你们值得更好。至少不会那么的依赖一个的士贝利。
    那场比赛麦罗比法已经想到自己未来的下场,好聚好散吧——也许你们值得更好,而红蜻蜓的故事虽然完结,属于我的篇章才刚刚开始。
    麦罗比法没想到的是,信息大爆炸来得那么突如其来,转瞬之间就进入了信息时代。
    善良的五山人民一夜长大。很快,五山都盛已经不需要他了。意料之中的好聚好散却比预想早到了几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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