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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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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绢布展开的一瞬间,他不觉笑了。冰封的眼底涌上情感,微微有些发红。
    “阿齐。”
    信上字体端正,正如田齐的为人,敦厚和善,一眼能够辨认。
    认真读下去,公子路发现不同。
    相比田齐之前的笔迹,这封信上的文字明显有了锋锐,像憨厚的幼兽终于磨利爪子,能够展现出锋芒。
    “长大了,甚好。”
    公子路笑着浏览,看完全部内容,心中的疑问也被解开。
    “炉城,竟只要炉城。”
    先时的困惑得到解答,新的问题油然而生。
    “土地贫瘠,人口稀少,时而有蛮人出没,为何是这座城?”
    公子路感到费解,放下书信捏了捏眉心,一时间难以得出答案。
    “待阿齐归来,当面同晋君一晤,或许就能解开。”
    正思量间,门外传来声响,似有人在说话,声音模糊听不真切。
    “殿外何人?”公子路扬声道。
    “回公子,夏夫人至。”堂的声音传入殿内。
    公子路当即皱眉。
    不等他再出声,殿门已被推开,夏夫人出现在门外,面带薄怒,样子十分不悦。
    “我来见我子,你这刁奴敢拦?!”她厉声呵斥。见堂不为所动,拔出簪子就要刺去。
    “母亲。”公子路靠在榻上,相隔一段距离看向夏夫人,声音有些缥缈,带着不易察觉的阴暗,“你要杀奴,还是要逼我?”
    夏夫人动作僵住,不可置信地看过来:“你在说什么?”
    “你这样闹,莫非以为宫内人都是聋子瞎子,不知你目的为何?”公子路满面冷色,话中不留余地,“你莫不是以为我这个残废能独揽大权,让你越过正夫人?”
    “你残废是为了谁?!”夏夫人突然爆发,用力推开堂,气冲冲进入室内,直接来到公子路榻前,一把挥开他手中的绢,掀起盖在他腿上的兽皮毯,“你父被毒杀,你助田齐脱身,他倒是平安,如今大摇大摆归国。你得到什么,这双腿,这双腿!”
    夏夫人声嘶力竭,双眼泛红,声音中满是恨意。
    “我儿能驾战车,能御马开弓,年少即勇。现如今竟不能行走,后半生困在榻上,你如何甘心!”
    “依母亲之意,该当如何?”相比夏夫人的激动,公子路显得异常平静,甚至称得上冷漠。
    “权力是你该得的。”夏夫人逼近公子路,眼底燃烧狂热,语气斩钉截铁,“就是君位也未尝不可。”
    公子路望着她,目带审视,良久才道:“母亲,这是你的意思,还是外大父?”
    “有何区别?”
    “若是你,我劝你打消念头,我能保你平安。若是外大父,劳你转告一句话,花氏灭族。”
    夏夫人愣在当场,惊愕地看向公子路:“你说什么?”
    “母亲,父君生前上疏天子,请封公子齐为世子。册封已下,不容更改。先时信平君叛乱,我护阿齐离开是尽长兄之责,也是臣子本分。如今逆贼就缚,我掌君印不过权宜之计,待世子入城自当交还。”公子路直言不讳,彻底碾碎夏夫人的奢望。
    “我知母亲愤懑,但不该恨错人。究其根本,信平君才是罪魁祸首。还有参与叛乱的氏族和宗室,他们才是应该憎恨的对象。”
    “阿路,你难道不想要君位?”夏夫人仍不甘心。
    “不想。”公子路摇了摇头,抬手止住夏夫人的话,拍了拍自己的双腿,“不提我双腿俱废,国君宝座上不能是一废人,只道世子,有天子册封,晋侯维护,执掌大权顺理成章。这次能拿下逆贼,盖因西境大军摧枯拉朽,所向披靡。没有这股强风,纵然我智计百出也不可能扭转乾坤。”
    夏夫人咬住嘴唇,攥紧双手没有出声。
    “母亲,外大父应未告知你,花颜在晋军中。阿齐借他之口传讯,要花氏保全我,否则就诛花氏全族。”公子路一边说,一边抓起被扫落的绢,递到夏夫人面前,“这是世子的信,母亲无妨亲眼看一看。”
    看着绢上的文字,夏夫人的心情异常复杂。
    “或是假言……”
    “花颜未死,花巨也在,当面对质一戳就破,何能假言?况世子有晋侯相助,以兵势强压易如反掌,何必作态?”
    夏夫人垂下眼帘,无言以对。
    “今日之事,我不计较,母亲回去后,我会派人看守偏殿。世子归来之前,母亲安心休养,不要再出来了。”
    “你要关着我?!”夏夫人惊声道。
    “母亲,我在保你性命。”公子路失去耐心,当即召人请走夏夫人。
    不料殿门推开,正夫人就站在门外。
    三人相对,夏夫人僵在当场,面色忽青忽白。公子路无法起身,只能在榻上行礼。
    正夫人迈步走入殿内,示意他不必多礼,随即转向夏夫人,温和道:“我知你心中有苦,非是真正性恶。信平君虽败,国内事未平,料是有人进谗言,想借你挑拨阿路和阿齐兄弟。风波不息,隐患犹在,你我为母,理应为子考量。若心中怨恨难平,我代子谢罪,可行?”
    “夫人不可!”夏夫人和公子路一同出声。
    夏夫人更是满脸羞愧,就要俯身下拜。
    正夫人扶住她,握住她的手,其后转向公子路,道:“国祚能保,阿路居功至伟。阿齐归来,我会与他说,与阿路同掌政军。”
    “夫人,我无意……”
    “就这么定了。”正夫人打断公子路,拉着夏夫人往外走,“你歇息吧。我与你母还有事。”
    她的脚步匆匆,压根不给公子路反对的机会。
    离得远了,还能听到声音传来:“你上次的绣带我甚喜,用的什么针线?”
    堂和数名内侍站在一旁,目光看向公子路,等候他的命令。
    夏夫人被正夫人带走,围殿显然不可行。
    “退下吧,今日之事不可走漏半点风声。”
    “诺。”
    内侍们退出殿外,公子路靠在榻上,再看田齐的书信,想到正夫人与他的相似处,不觉摇头失笑,笑容里增添几分温度。
    蜀侯宫内风平浪静,夏夫人不再生事,使暗中撺掇的氏族和宗室大失所望。
    公子路命人多方探查,锁定可疑的几家,暂时按兵不动,只待田齐归来再做计较。
    这一日艳阳高照,暖风醉人。
    蔚蓝天空一碧如洗,不见一朵流云。
    矫健的身影划过天际,苍鹰振翅飞翔,掠过城墙上方,发出一声唳鸣。
    大地传来震颤,奔雷声阵阵,声浪直冲云霄。
    城头甲士举目眺望,只见地平线处腾起烟尘,尘雾中挺起成百上千的战旗。
    阳光垂直落下,照亮镶嵌在旗杆上的金玉,浮华绚烂,流光溢彩。
    战车滚滚向前,战马超尘逐电。
    马上骑士吹响号角,声音豪迈苍凉,响彻颍州大地。
    林立的旗帜中,黑底金纹的玄鸟旗格外醒目。
    图腾旗下,玄车浮闪金辉。
    耀眼的金光中,玄鸟振翅欲飞。
    距离不断拉近,守军终于看清这支大军。
    戈矛如林,铠甲森然。行进间井然有序,气势雄浑,好似洪流汹涌而至,逼近颍州城下。
    城头守军心生悚然,城民也是惶惶不安。
    有人飞报宫中,宗室和氏族也陆续得到消息,纷纷向城下赶来。
    距离城门一射之地,大军停止前进。
    号角声戛然而止,唯余旗帜在风中撕扯,猎猎作响。
    第一批氏族和宗室赶到,来不及询问情况,就见城外大军驻足不前,数骑护卫一辆战车行近,车上之人身着长袍,头戴玉冠,正面出现在城下的众人,手按宝剑,扬声道:“田氏齐,归国!”
    众人凝眸望去,看清车上人的模样,不由得同时定住。
    他们一眼认出田齐,心中倍感惊讶。
    相比离国之时,公子齐的相貌未变,气质却已截然不同。恰似浴火重生,脱胎换骨,再不能同日而语。
    第一百七十五章
    西境大军抵达城外,公子齐在城下现身。
    “阿齐回来了!”
    公子路得知消息,立即命人准备矮榻抬自己出宫。
    这段时日以来,公子路少在人前露面,不得不出现时全以矮榻代步。
    矮榻上铺有厚毯,公子路被小心搀扶移坐到榻上。几名侍人抬起矮榻四面,稳稳走出殿外。
    寝殿外,正夫人和夏夫人联袂而来。
    见到公子路出现,两人停住脚步,等待与他结伴而行。
    “备车。”
    公子路一声令下,侍人先一步去往宫外,抓紧安排出行的车辆。
    考虑到城内人员大量聚集,恐会阻塞道路,堂召集十数名强壮的宫奴开路,专司护卫马车。
    这本是甲士的分内之事,奈何军权旁落太久,军中遍布氏族和宗室爪牙,实在难以托付信任。在彻底肃清之前,三人出行只能调动宫人。
    侍人在宫道上飞跑,因速度太快,头上的布帽险些掉落,不得不单手按住。
    宫门前停靠三辆马车,正夫人、夏夫人和公子路各乘其一。
    驾车的不是车奴,而是挑选出的侍人,对公子路忠心不二,确保能万无一失,不被有心人钻了空子。
    一切准备妥当,三人先后登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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