韶华白头
一只白鸽要飞过多少海,才能在沙上安眠?
一座山要屹立多久,才会被冲刷入海?
一些人要活过多少年,才能获得自由?
一个人要多少次回头,才能假装什么也没有看见?
南国的圣诞,深蓝的天空晶莹如玉,我独自依在窗前,看十九楼下的道路。人流熙熙攘攘,笑语此起彼伏,很浓郁地烘托出都市的妩媚。
想起卞之琳的诗:“想起你站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人在楼上看你。明月装饰了你的窗子,你装饰了别人的梦。”只是,热闹是别人的,与我无关。此时此刻,没有什么人看着我,明月不明白我心中深切的失落,只是银白寒冷地远远悬在天边。我仿佛立在尘世的边缘,享受天上的宁静。
宁静、孤独、凄清。2007年很快又要过去了,我已经26岁了,对一个女子来说,最绮丽的年华,最热切的梦想,已是渐行渐远渐无踪。忍不住心痛,痛得麻木,却不能在麻木里感觉到一丝轻松。
短短的一年时间里,我被折磨得心力交瘁。
前年经人介绍,认识了一个对象。相处了很长一段时间,父母喜滋滋地以为我可以嫁了。没想到是一个自私贪婪的男子,在认为追到我之后,便顿改以往的谦恭关爱,吃一碗面也希望我买单,更提出要我们家买房子。最后更明明白白地对我说:“我考虑娶了你,压力会小一些。”我拂袖而去,没有一点想落泪的心酸。仿佛被疯狗咬了一口,又好像踩到一堆牛粪,后悔自己浪费了这么多时间和他交往,同时有点奇怪怎么会忍受他这么久。或许是周围沉重的压力吧。
真正令我伤透了心的,并不是这个猥琐的人,而是父母过度现实的态度。我在北京出差,母亲却打电话,最亲近的人用恶毒的言语责骂我,把我贬成人间最愚笨丑陋低能的动物,说:“你都这么大年龄了,还没找到男朋友。你让我们丢尽了脸,我们都不愿出门见人。”母亲说话是一向有点刻薄的,可是我霎时间如坠冰窟,感觉世界在身边慢慢坍塌下来。对于父母,我是一点不设防的,每一句话都很当真,一下一下深深砸在心里。如果我大龄不嫁,一定会一生悲苦吗?一定会让他们颜面扫地吗?整个晚上,我用被单捂着头,任泪水无声地流淌。在遥远的北方,忽然惊恐地感到,我是在外面漂泊着了,世界上再没有一个地方,能让我毫无负担地去投奔了。
单纯淡泊的我一直就是靠着对父母的爱,才努力拼搏的呀!如果不是为了让他们幸福,让他们觉得骄傲,我宁可看看书养养猫到处游逛,也不要寒窗苦读,卖力工作,在朋友中赢得了一个可笑的“女强人”的名声。我柔弱敏感的心,只希望有一个小小的地方,和我爱的人共度,不管是父母也好,男友也好,只要能让我暂时撇开社会功利纷争的黑暗,觉得全身心放松,我便心甘情愿为之奋斗,做一切不喜欢做的事情。二十几年的亲情,就表现为我成功的时候把我捧在手心,我失败的时候对我狠狠唾弃吗?这样突如其来的残酷,轻易的毁灭了我心中关于生活一切温柔美好的遐想。
现在又认识了一个男子,每次的相处都是味同嚼蜡,两个人相对无言。彼此都是心知肚明的,我忍受他,因为我需要一个男朋友,或者更确切地说,一个有希望结婚的对象;他忍受我,是因为他出身贫寒,渴望一个家庭小康收入丰厚工作稳定的妻子。
每天晚上都很久很久睡不着,心里好像有一把小刀在绞,又好像有滚烫的油在煎熬。忽然想到了死,真的,如果生活一直是这样,我可以选择现在就去死。再坚强、再刻苦又有什么用呢,工作3年了,还是无法理解这个社会的利害,不理解为什么一个人常常要做不喜欢做的事情,不理解别人为什么都可以顺理成章地用那么现实的方式生活,而我要拼命伪装才能做到,可是我又非常非常不愿意伪装。工作以来,不顾女孩子的矜持,由父母的意愿到处相亲,我先是觉得尴尬,后来是累,现在却是有一点点恨了,恨这个奇怪的社会,我一直不懂的社会。
人生如此短暂,惟愿能轻松、温暖地活着,善待别人也收获别人的友爱。这想法是太天真了,只是我一直无法成熟。
现在我仍然为了父母奋斗着,只是再也不像过去那样斗志昂扬了,如同一个生锈的钟摆,每天缓缓地有气无力地动着,只等待断裂的那一天。“草木也知愁,韶华竟白头!”渐渐有些明白,黛玉怎么会在每个晨昏,悄悄滑下泪珠了。没有人愿意多愁善感,只是因为感觉不到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