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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过了半刻,殿门终于打开,出来的天子却一脸平和,对着拜别的楚姜甚至笑了笑。
皇后也依旧仪容得体,在宫门前送别天子时与他低声笑语了一句。
楚姜心中无端感慨,这或许便是帝后夫妻多年养成的默契了。
“明璋,你在担心什么?”皇后已经提步回身,望着她落在身前的手,指尖上有一点蜜色。
楚姜顺着她视线低头看了眼,才知道自己先前竟是忘了擦手,羞赧笑道:“明璋并未担心,只是忘了擦手。”
皇后却不信,微微颦眉,嘴角却上扬着,带着些少女般的娇态,“撒谎。”
楚姜见她从宫娥手中接过湿帕,忙伸手要接过来,却被她轻轻拉住擦拭起来,又被她带入殿中,看到了一枚摔在地上的琉璃茶盏。
皇后笑着叫林姑姑将茶盏捡起来,“陛下只是问我昨夜之事,我顾着嫡母慈爱,顺着求一声情罢了,然而梁王犯下如此错事,陛下心中正不郁,我一求情倒是火上浇油了。不过谢昭仪却是打错了主意,她总装作愚钝痴傻的莽撞样子,一片爱子之心,也不曾犯下什么大错来,陛下不会多怪她,可我为梁王求情,却也不曾深问了去,只说那孩子向来恭恭敬敬,绝不会做下错事,今时之事,怕是底下人为了挑拨他们兄弟情分做下的,陛下虽恼怒,骂的却是我不体恤太子之苦,还道太子委屈,明璋,你瞧,装傻是真有用的,难怪谢昭仪用得这般顺手。”
楚姜看她胸有成足,不觉跟着笑起来,赞道:“娘娘智慧。”
皇后嗔她一眼,悠悠道:“这宫里数十载日月,真要是个慈悲人,哪里能在这里坐得长久。”
接着她却话锋一转,“故此本宫才不想你掺和进来,明璋,世人皆道天子爱我,甚至以为太子都是因我之因才受宠至此,他们不在这宫城里,没有见到未央殿前的孤月,金碧台前的隐嶙楼阁,只以为鸾车重门中,全是无忧宫妇,哪里知道这里头的每一个人,连走路时步子该迈多大都要计算好,不知道陛下之爱,是宗法礼教之爱,谁是中宫,谁是太子,并不重要。”
她眼中忧色更甚,重提起楚姜设计一事,“明璋,你如此大胆,可有想过有朝一日本宫不在这广阳宫了,太子不是太子了,你要怎么办?你是女儿家,该寻个家世相当的郎君婚配,这才能保证你的优渥,若是将来没有了权力的庇护偏宠,你与农女、渔女皆无异,原来的逢迎都会变成奚落与侮辱,那般你如何承受得了?”
楚姜见她眉目怅然,心内跟着揪起来,知道她的话十分有理,却细声反驳道:“娘娘,比起被人奚落侮辱,明璋更受不了做个糊涂愚昧的人。”
皇后早便知说不通她,见她还晓得低声下气,一时间又是气又是笑,“什么叫糊涂愚昧?妇人相夫教子,你为世家妇,还能肆意潇洒,哪里就糊涂愚昧了?”
早在天子来之前楚姜便与她就此交谈过一回,那时她的态度并不如此,楚姜便隐隐清楚是她与天子的谈话让她心中不安了。
她向前拉了拉她的手,带着些撒娇的意味,“若是如此,便不该叫我读书了,娘娘若见过了十里青山,难道还会看得上几道矮墙?”
林姑姑在一旁掩唇笑出声来,被皇后嗔视着便低头笑道:“老奴是觉得九娘说得有理,放眼这长安,哪有谁配得上九娘?可不就是书中见惯如玉郎,尘中难觅知心人?”
皇后身居高位,虽从未亲手搅弄权谋,却是实实在在处在权力漩涡的最中心,比起林姑姑口中的情爱,她更明白楚姜是在表达对权力的向往,这在世家儿女中,本也是很寻常的,旁的女子要权力,借着父兄夫婿的手行事,毁誉大多不在己身,她却另辟蹊径,未嫁之身,父兄未在,便敢施大计。
半晌,皇后才是悠悠叹道:“你真是大胆。”
已经含着一些妥协的意味了。
楚姜坐在她身边,笑道:“明璋不敢揣测陛下与娘娘都说了些什么,却知道如今梁王是难以翻身了,而殿下,从来就未曾因明璋是女子,便认为我插手有何不妥,娘娘,殿下他才是真正的唯才是举。”
皇后假作嫌弃地推开她,“倒是脸皮颇厚?说自己是才,我倒要看着你能被提拨成个什么官!”
“明璋不爱做官,可以做个幕僚。”
这是刘峤第一次来到离台,此处清幽僻静,四周都是荷塘,入耳尽是清流淙淙,晨初夜暮,更有蛙鸣阵阵。
不是个修心的好地方,偏偏天子叫他来此修心。
谢倓不知何时进入了殿中,刻意加重了脚步令他察觉。
刘峤转身,“今日早朝时,可有提及本王?”
“陛下并未主动提及,冯舍人才刚提起殿下,左丞相便出来打断,用太学试舞弊案的结果盖了过去。”
他心内冷笑,“他以为把孙女嫁给赵氏,太子便能让左氏越过楚氏?哼,庸夫之见。”
谢倓顿了顿,看他面色恢复了才道:“只是太学试一案的结果,与我们所想大有出入,顾晟与陆诩确实曾指点过一份试题,那些涉案士子,也实实在在拿到过一份试题,可那试题,与太学试的真实卷册,无一题相同。
尤其是顾陆二人自从祭礼当日起,便是被分别关押的,皆由御林军看守,二人并未会面,亦未有一字书信相传,却都将假试题一字不差地默了出来,与士子们默出来,几无二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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