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了？”李天煜低声问道。
    “嗯。”殷泠苼微微点头。
    血族对于鲜血和生命的感知尤为敏锐。
    她能够感觉到，眼前这个老人体内的血液正在变得冰冷，生命力在疯狂流逝。
    “何至于此。”李天煜摇了摇头，神色叹惋。
    “这就是一个能力者的命运。”殷泠苼晒然一笑，反倒是很看得开。
    就像诸夏老说的“踏入江湖易，金盆洗手难”。
    能力者世界也是一样的。
    从你第一天和它扯上关系开始，你身上就已经烙下了透入灵魂的印记。
    哪怕岁月流逝，时光荏苒，这个印记都会始终追随于你。
    永远无法摆脱！
    “就这样把他留在这吗？”
    “不然呢？”殷泠苼反问道。
    “虽然我是不介意把他扛出去的，但是，你觉得真的有这个必要吗？”
    没等李天煜回答，她就摇了摇头。
    “得了吧，就算带出去又能怎么样？就算是你们超保局秉持着人道主义，也不可能把他怎么妥善处置吧？”
    “入土为安？得了吧，地不要钱啊？你们诸夏的人都不是每个人都有这样的待遇，更何况他呢？“
    “最大的可能，大概就是和其他人的尸体一起火化，然后……”
    “难道你还自己出资给他料理一下？你不怕事后被审查？“殷泠苼翻了个白眼。
    她认真的看着李天煜，双手扶着她的肩膀。
    “搭档，他只是你人生中的一个过客罢了，可能在生命的最后时刻，给你留下了一点较为深刻的印象，但是也只是如此罢了。”
    “哪怕你把他好好安葬，然后呢？”
    “所谓坟墓，就是为了有人能够拜祭，希望有人能够想起他，才会存在的啊。”
    “但是，除了你，最多算上我，这个世界上，又有谁还会想起有一个名为”拉恩“的老人，被埋在诸夏的某个无名的公墓里呢？”
    “你的路还很长，不可能每个在你面前死去的人，你都要把他们妥善安置，不可能的……”
    “那就把他放在这里？”李天煜皱了皱眉，心里面还是有些不舒服。
    “按照以往，我们最合适的处理方法，应该是就附近选个合适的地方，然后直接把他埋了，也算是入土为安了，但是……”殷泠苼摊了摊手。
    她指了指地上那比起铁块也软不到哪去的地面，面色无奈。
    “这样的地面，想要挖个坑就实在是有些难为人了。“
    如果正常情况，她费点力气也不是不能试试。
    就算没有合适的工具，大不了她费费指甲，挖个一时半刻也搞得掂。
    但是，很显然，现在从各种意义上，都不允许他们这么做。
    “就让他这样睡着吧。“殷泠苼正色道。
    “让他伴随着异空间，就这样在空间的裂隙下沉眠，对于我们这些执着于异空间的人而言，这是最合适不过的归宿了。“
    这也是从他们踏入这个空间第一步开始，就已经有所觉悟的终末。
    李天煜沉默了。
    虽然，从各种意义上，他都很成熟，适应能力也很强。
    冷静的应对各种突发状况，平静的接受各种匪夷所思的事情，刚获得能力，就能坦然和敌人生死搏杀。
    但是，别忘了，无论再如何成熟，他，终究不过是一个刚满十八的少年罢了。
    还未从象牙塔中毕业的少年。
    在面对生死这方面，他远没有殷泠苼这般洒脱的心性。
    “我明白了。”好一会儿，李天煜才缓缓点头，算是接受了这个提议。
    他蹲下身体，为老人整理了一下衣服，擦去了一些明显的血迹，尽可能让他走的体面一些。
    可能除了他们之外，再没人能够看见，但是……
    殷泠苼没有再劝阻，反而是陪着李天煜一起。
    “你该走了。“李天煜说道。
    “我明白。”殷泠苼点头。
    嘴里的冰冷依旧，但是，她能够感觉到这颗珠子本就所剩不多的能量正在快速流逝。
    “你……小心。”殷泠苼想了一下，还是提醒道。
    “我会的。”李天煜微微颔首。
    “可惜了，这老头最值钱的其实不是这颗珠子，而是‘狼牙’，但是，铭刻于灵魂的炼金武器，如果没有炼金大师及时拆卸，随着老头的死，很快就会彻底损毁。”殷泠苼叹息一声。
    如果有攻防一体的“狼牙”，那么李天煜的安全也能多一份保障。
    “不要勉强自己，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能撑这么久，但是，一旦真的撑不住了……”殷泠苼迟疑道。
    一阶的能力者，能够神智清醒的走到这里都已经堪称奇迹了。
    至于走到最后……
    “我尽量吧。”李天煜没有做出保证。
    或许是因为他无法确保自己能够压抑住复仇的怒火，又或许是因为他在深入之后，无法及时察觉自身异常，而适时退出。
    谁知道呢？
    对于李天煜这个模棱两可的答复，殷泠苼显然是不太满意。
    但是，她看着李天煜的眼睛，跺了跺脚没再多说什么。
    “行了，那我先走了，再不走，我怕时间来不及了。”殷泠苼扭过头，寻找着出口的方向。
    对于现在的她来说，尽早的离开，就是对李天煜最大的帮助。
    “嗯，再见。”
    李天煜没有什么离别的伤感，反正如果他还能活着出去，那肯定是能够见到的。
    毕竟殷泠苼虽然不会被他们超保局的人怎么样，但是一番嫌弃和例行的检查和思想教育什么的还是要的。
    估计等李天煜出去，她还在分部那里呆着呢……
    但是，刚走了两步，殷泠苼就停了下来。
    她脚步几次抬起又落下，神色纠结。
    突然，她狂躁的揉乱了自己本就散乱的长发，然后猛的回头。
    突兀的出现在李天煜的面前，然后，在他一脸懵比的注视下，狠狠的抱了上去。
    “一定要给我活着回来！”殷泠苼在李天煜耳边大声说道。
    “作为我的搭档！你绝对不能死！不然，不然……就算你死了，我也去找人把你的灵魂给召回来！”
    虽然说的话有那么点奇怪，不过，那份关切之情却是毫无虚假。
    李天煜哑然失笑。
    他强忍着胸前被球挤压的异样感，小心的拍了拍殷泠苼的后背。
    “放心！不会给你这个机会的！”
    然后，也没等他再说什么，殷泠苼就撤手，微微一挣，就脱离了李天煜的怀抱。
    消失在他的视野中。
    怎么总感觉那么想落荒而逃……
    李天煜陷入了沉思。
    很快，他笑着摇了摇头。
    扭过脸，表情重归平静。
    他闭上了双眼。
    “来吧，让我看看，这一次，你在哪里……”李天煜轻轻的呢喃。
    既然凭感觉可以找到殷泠苼，那么，找到那个家伙，应该也不在话下吧。
    源于灵魂深处模糊预兆再次浮现在他的心中。
    他笑了起来。
    “找到你了！”他咧了咧嘴，笑意狰狞。
    杀了你！
    这一次，一定要亲手杀了你！
    选择了道路，少年再不犹豫。
    然而，再度前行之时，他却是若有所感的回过头，看向一边。
    似乎隐隐有着剧烈的震动与爆炸声响起。
    浓郁的硝烟四处弥漫，大地、岩石、古树遍布着爆炸的痕迹。
    严世光轻呵口气，淡淡的火药味自口中散出。
    “我倒要看看……”他不屑的冷笑。
    “你们这乌龟壳子还能给我撑多久！”
    在他的面前，数十根锁链纵横交错，与虚空中游荡不已，形成了一个金色的屏障，将里面的人完美的保护在内。
    僧侣们高声的吟诵着经文，宝相庄严。
    黑瘦的老人手捏佛珠，面沉如水。
    他说得对！
    如果再这样下去，他们撑不了多久了。
    或许隔着一层金光，严世光看不清晰。
    但是，他却是能够看到，在严世光不计代价的狂轰滥炸之下，不少的僧侣身体已经开始了颤抖，面色苍白。
    更甚者，有一个已然口鼻溢血。
    这真是他所想到的，最坏的情况！
    在不能解开“摩呼罗迦“对自身保护的前提下，他们根本就无法对抗严世光！
    如果是在外界……
    老人几近皮包骨的手指不自觉的用力。
    直到感觉自己心脏一阵抽搐，这才猛然惊觉。
    看着手上的那颗心脏，老人本就难看的脸色更是跟吃了翔一样。
    不过，也正因为如此，他彻底下定了决心。
    他不再转动手中的佛珠，而是留恋的看了一眼。
    然后，将其中一颗佛珠取下。
    毫不起眼的黑色佛珠，和地边摊卖的毫无半点区别。
    唯一有所特别的，大概就是上面印刻着的浅淡的纹路。
    一串佛珠上面，也唯有四颗佛珠有这样的纹路。
    然而，此刻老人的神色是如此的郑重。
    然后，一把将其掷出。
    “什么东西？“看到一团黑色的东西从里面飞出，严世光警觉的退后两步。
    后面，叶九州眉头微皱。
    尽管精神力无法外放，但是，曾经的经验依然让他能够及时的做出最正确的指挥。
    “闪开！“他大声喊道。
    没有过多的迟疑，严世光立刻向着一旁闪去。
    漆黑的佛珠在半空中，散发出了一点淡淡的光芒。
    随即，一个漆黑如墨的“卍”字于佛珠上方浮现。
    “卍”，梵文中代表着吉祥，意为吉祥万德之所集的符号。
    然而，此刻脱离了原本的明亮的颜色，化为如今最为纯粹的黑色。
    却是如此的不祥、深邃，宛如望不见底的深渊。
    下一刻，“卍”字不断的旋转，在某一刻，达到了一个临界点。
    于是，伴随着一声清脆的碎裂之声，不祥的黑色开始蔓延。
    与其说是光芒，不如说是液体。
    就仿佛一个超大号的墨水瓶被打破了一般，漆黑的墨水自佛珠中不断的落下。
    扩散、漫延，将所及之处，尽数化作一片粘稠的黑暗。
    “这到底是什么鬼东西！”严世光眼神惊悚，一股寒意自内心深处开始蔓延。
    看着正在不断往自己这边漫延的“墨水”，哪怕不知道这到底是什么，但是，内心的直觉依然告诉他。
    绝对不要触碰！
    一路连退了十几步，终于，“浓墨“不再漫延，严世光这才松了口气。
    但是，当他抬起头来之时，却是面色一变。
    就在他躲避之时，庄严的吟诵声已然停下。
    敌人不见了！
    “跑了，无胆的鼠辈……“严世光不快的暗自咒骂。
    “不跑难道等死吗？“叶九州从背后走过来，吐槽道。
    他来到严世光身前，看着眼前那扩散到身前不足半米，就此停滞不前的“墨潭”，眼神探究。
    他从一旁捡起了一根树枝。
    然后，小心的用树枝轻轻点了点“墨水”。
    浓墨般的色泽几乎在触碰的瞬间便一路沿着树枝向上蔓延。
    叶九州像触电一般松开了手。
    完全变成漆黑的树枝落入“墨潭”，然后，彻底融入了其中，不分彼此。
    “好强的侵蚀！”严世光心神一颤。
    如果是人体碰到的话……
    壮士断腕恐怕都未必来得及。
    “这些老东西，或许在我们看来上不来台面，但是，他们能够在那些混乱所在活得这么久，还能积累下这么一份势力，那么就肯定有一些压箱底的东西。”叶九州拍了拍手站起身来。
    锁链“摩呼罗迦“，佛珠”黯蚀“，这两件珍贵的炼金武器，就是萨克为了这个异空间核心，所准备的最大的依仗。
    还有根据这两样东西的作用，构建的一套完善的体系，亦或者说计划或是方法。
    对方为了应付无处不在的侵蚀，采用的这个方法不可谓不好。
    可惜，在战斗方面却是拉跨到不行。
    不过，对方恐怕也没想过在为抵达终点之前会有这么激烈的战斗吧？
    找到了异空间核心，便不再去考虑侵蚀，而是在下属完全陷入幻觉之前那极为短暂的时间里，让他们全力出手，抢占一个先机。
    而他也可以借此将核心拿到手。
    最后，在自己也陷入幻觉之前，以佛珠作为底牌，将其余人逼退，然后从容穿过异空间裂隙，回归现世。
    打的一手好算盘！
    “可惜……“叶九州戏谑的笑了笑。
    好巧不巧，中途遇到了他们俩。
    在严世光刚才的攻击下，不仅消耗了一颗珍贵的佛珠，同时，他的那些属下恐怕也快要撑不住了吧？
    如果说，原本还有着六成机会坚持到终点。
    那么，现在就连一成机会都没有了吧。
    呵呵，老东西，能够比肩炼金子弹的如同“黯蚀”这样的佛珠，你手上又还有几个呢？
    “继续走吧，也不用急，到了决赛圈，如果他还没死，总归是能再见的。”叶九州看着似乎还有些不甘心的严世光，不由劝说道。
    如果死了……那就死了吧。
    “决赛圈……别在这么严肃的场合掺杂进这么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啊！”严世光哑然。
    不过，他的心情也是因此好上了一些。
    “接下来往哪走？”
    “唔……”叶九州挠了挠眉毛。
    这是个好问题。
    他伸出手，随便点了一个方向。
    “就这边吧。”他随口说道。
    “不是，你这真的大丈夫吗？”严世光心下一惊。
    这真的就是随便指的吧！
    “管他呢？”叶九州耸了耸肩。
    反正有权柄兜底，无论走哪边，最后的结果应该都不会坏。
    严世光摇了摇头，满脸无奈。
    但是，却也只能快步跟上。
    森林中再次陷入了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