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七一章 他与她的当下
所谓红缨缚,不单单是曲咏理解的那样,将炙热的鲜血缚于体内,更多的还是人的意识。
让中毒者在清醒的意识中,清楚的感受自己的血液逐渐沸腾最后爆体而亡的痛苦,却又无能为力,这才是红缨缚真正残忍歹毒的一面。
所以唐昭从一开始,就只是处于半昏迷的状态,听得到闻得到感觉得到,只是看不见……摸不着,无法掌控自己的身体。
林晨这人……果然是个笨蛋吧?
如果他聪明,那天的雨夜就该放下她,独自离去。
如果他聪明,在得知这毒无解后,就该给她一个痛快。
如果他聪明,就不该为了那渺茫的希望去寻什么毒医……
一路上的悉心呵护她感受得到,一路上的轻声安慰她听在耳中。
下车后的坚决,入林后的急促……以及那一个个令她羞怯的轻触。
清清楚楚的,她一个都不会忘记。
那句不知所谓的话……也太过自大。
自己是个小人物,他亦然。
什么是命?
出身即是命,天份即是命!
钱财,势力,生死。
只有真正的强者才能将自己的命运掌握在自己的手中,划地为王,纸醉金迷。
而弱者,只有凋零。
逆天而行,诛杀强者,就该接受死亡的结局,这是天经地义的,她欣然接受。
但那笨蛋,却完全不这么想。
抱着以身证道的决心,火烧观星楼。
他不忿的当是这个江湖的规则,强者为尊,弱肉强食的规则。
然而武林的格局,天下的纷争,又岂是他们这等小人物所能左右的。
奇怪……太奇怪的人,明知蜉蝣撼树,却依旧心甘情愿。
与命运抗争什么的……
太傻了……
……
不知何时,耳边急促的风声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阵阵粗重的喘息声。
他停下来了,便再没有动过。
唐昭其实早就知道会是这么个结果,可心中不知为何竟有种侥幸的感觉。
死的时候能躺在他的怀里,真好。
他的女人全都不在,只有自己,真好。
如此合葬一处,来生,是不是可以只有他们两个……
是那样的话……
就好了……
耳边传来沙沙的声音,她的身体猛地一沉,随后肩侧一软,像是陷入了一片草地。
哪怕倒地,林晨都一直把她抱得很紧。
很暖,哪怕身体已经炙热到疼痛,依旧有一抹奇怪温暖悄悄潜入了心房。
想将它赶出去,却始终都没能做到。
都怪这该死的毒……让她如此无力。
唐昭倔强的为自己找了个理由,随后心安理得的伏在了他怀里,静待着终结的来临。
失去了内力的庇护,异常浓重的毒雾很快侵入她体内,意识逐渐迷离……混乱。
“对不起……”
恍惚间,一声温柔的充满歉意的低吟,在耳边响起。
没关系……
想回答,但好像,已经无关紧要了。
朦胧,昏暗,感官已经不知何时悄然离开了她的身体,陷入昏迷之前,最后听见的却是一道陌生,略带苍老的声音。
“哦,原来是银针刺穴激发潜力吗?呵呵,真是个有趣的小家伙。”
唐昭心头一惊,来不及思考,意识便彻底陷入了黑暗。
……
……
……
于此同时,梅城,一座清幽淡雅的庄园内。
一个身着襦裙披肩,举手投足间透露着儒雅贵气的女子手拿书册,端坐在花园的凉亭里,平静的看着书。
日光打在她脸上,映出两分瑕光。
此时正值初秋,桂兰芙蓉开的正盛,踏着一路的清香,一个丫鬟模样的女子匆匆地从花园外顺着小径碎步走了过来。
稍时。
“主子,姑娘方才睡下了。”
丫鬟欠身行礼,出声打断道。
平日里,她都会侯在一边静静的等待自家主子看完书,可自从那位姑娘来了府上,主子的一切便都以她为先了。
“呵,直起身说话。”
女子放下书扫了她一眼,随后抬眼看向远处几棵花苞都还没长出来的梅树,秀丽的面容露出几分宠溺,“她如此酗酒,倒是辛苦你整日来禀报。”
若是林晨在此,定能在这女子美丽的脸上看出几分似曾相识。
“奴婢惶恐。”丫鬟恭敬的回道。
“嗯,你也不必太过谨慎,她当是这天底下最有分寸的人了,只是受了相思之苦才会如此颓唐。”
说起这个,女子也是忍不住叹了口气。
这世间的女子便都是如此,任你平日如何聪慧,到底也逃不过一个情字,以至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奴婢省得。”
她不是个多嘴的人,主子的家事她自然不会多问。
当然心中还是免不了有些好奇,主子的身份特殊,不止把控着烟州周围数地的经济命脉,更是全天明最大钱庄的幕后执掌者,虽然因为那层身份不得走到明面上,可到底是家财万贯一掷千金了,竟还有能让那位姑娘思而不得的男子。
要知道,虽然主子明面上没说,可全庄上下谁没看出来那姑娘是主子的心头肉?
“罢了,不说这个,她自己的事情自己会处理好的,我若插手她怕是会怨我。”女子轻笑一声摆了摆手,忽而又想起什么,正经神色开口道,“烧了观星楼的人可找到了?”
观星楼虽只是她一时兴起所建,可到底还是有两分纪念意义的。
“禀主子,早间刘掌柜来过一遭了,只是主子在与姑娘说笑,我等不便打扰。”
“说笑?妹……嗯,她只是不想我担心,强颜欢笑罢了。”女子苦笑一声抚了抚额,“刘掌柜可是有了什么消息?”
丫鬟点了点头,随后上前几步伏在女子耳边说了什么。
言罢,丫鬟退到凉亭外,女子眉头却皱了起来。
“上官豹倒是生了个好儿子,至于另一个好管闲事的,还落下一柄外形怪异的剑……不会那么巧吧……”
她这喃喃自语,丫鬟听的有些摸不着头脑,弯腰请命道,“主子,可要到花城请月捕头出马?”
月捕头指的自然就是烟州总捕头月如霜了。
女子闻言,纤指一下下的轻点手中的书册,沉吟半晌这才开口道,“不必了,调集翠微镇附近所有能调集的人手,全力搜寻那逃离的男子下落,找到后立刻保护起来,带来见我。”
丫鬟蓦然一怔,随后有些为难道,“可长虹帮那边……”
“观星楼是意外失火烧的,任何人不得追查。”女子横眉冷目,不怒自威,峻厉之色溢于言表,“梁子虹若来了就让他滚,再敢纠缠,你便去荒土教请我哥哥胡莽去与他说理吧!”
得,那位爷面前,哪还有什么理可以讲,荒土教少教主不讲理那可是远近知名的。
虽然不知道主子为什么不追究那人责任,反而宁愿得罪长虹帮也要保护他,但命令就是命令,他们做下人的,不需要知道原因。
心中这样想着,丫鬟福了福,“奴婢告退,这就去传令。”
“嗯,去吧。”
丫鬟走后,花园中又只剩下女子一人静静的坐在凉亭里。
片刻后,她心烦意乱的放下书,轻叹了口气。
“那笨丫头……怎么就爱上这么个不省心的。”暖阳倾斜,夕阳将至,她似是想起了什么,抿嘴一笑,“不过能为她操心,从小到大这还是第一次,这感觉……好像也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