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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1章、全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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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水郡冀县,丞相别署。
    高据案首的丞相诸葛亮,捋胡目视着满脸尘土的郑璞,笑颜潺潺。
    竟还打趣了一句,“子瑾新婚燕尔,却被我急招归来而心中怏怏,是故竟仪容也不整理一番,便入见尊者乎?”
    “呵呵~~~”
    得言,郑璞亦然作笑颜,戏言而回,“璞故意作风尘仆仆之态,本以为能让丞相他日能多允些休沐之期,却是不想竟被丞相一语道破矣。”
    “哈哈哈~~~”
    微微摇头,丞相莞尔大笑,佯怒而责,“已封侯且成家之人,竟尚不持重!”
    笑罢,便敛容,以颐往自身案几左侧一努,轻轻谓之,“此些是子瑾不在陇右期间,逆魏及汉阳郡各部驻军的军情,子瑾且先细细看罢,再作建言。”
    顿了顿,似是想起了什么,便又再度出声,“刘子繁之事,陛下已然传书于我。子瑾所提他日以功荫一子复寇姓,甚好。嗯,且先授彼别部司马之职,归你麾下吧。”
    “诺。”
    亦然敛容,郑璞拱手称是。
    起身趋近步来取了一大摞布帛归座,便逐一铺展在案,细细看读。
    其一,乃是左将军魏延的军报。
    在春初之时,便陆陆续续有不愿意融入鲜卑乞伏部的鹿结部小落,从乌水(清水河)流域迁徙来陇右,求大汉庇护。
    丞相皆将他们安置在小陇山与临洮牧马场,为大汉畜养战马牛羊。
    从他们口中,亦然得知了逆魏夏侯霸与戴凌部近两万步骑,正高平县(今固原市)之北与乞伏部拉锯作战中。
    此消息十分准确,与大汉派遣的斥候探知的情报一般无二。
    是故,魏延便来书求战,请丞相别遣兵马攻打萧关之余,准他领本部出兵金城郡榆中县方向策应,看有无可能以攻代守。
    不得不说,此提议十分契合魏延的性情。
    用兵以刚猛著称的他,无畏胆大,尤喜剑走偏锋。
    既是出其不意的攻其必救,也是将自身陷入背水一战的局面。
    因为从他驻军的平襄城,进发到金城郡的榆中县,需要行军数百里。任何一位逆魏将军,都会遣骑兵袭击他的粮道,让他“不成功便成仁”。
    其次,则是新驻军在阿阳县之北的陈式部。
    他所禀之事,乃是逆魏凉州的游骑斥候近日略有所增,游荡的范围也变广。
    应是在打探与戒备着,大汉有无大举增兵来汉阳的消息。
    再次,则是领命攻打萧关的吴班部。
    他仅是强攻过一次萧关,付出几百人伤亡后,便转为示弱或挑衅,想引敌军将领卫平出关来战。只不过久经战事的魏平,并不做理会。
    此亦是必然了。
    他以本部五千兵马扼守关隘,仅有八千士卒的吴班部来叩关,是可高枕无忧的。
    又何必出关隘冒险?
    最后,便是陇西、武都与汉中三郡的上表。
    坐镇汉中郡的前将军赵云,言辞寥寥:“彼逆魏若数万来袭,丞相无需遣军来援;彼若十万来袭,汉中三月无忧。”
    却令人安心不已。
    新任的武都太守的张翼,则是最舒心的。
    关中入武都郡就陈仓一条道路,他遣了三千士卒驻守关隘,无需担忧。
    陇西郡的军情,则是让郑璞眉毛微挑。
    不出意外,参狼种羌与烧当种羌开始爆发了小冲突。
    虽不算严重,但姜维与马岱已不止一次去充当调解者了。
    或许他们也没有意识到,于不知觉中,大汉开始慢慢介入了他们的内部权柄,已慢慢得到了一些豪帅簇拥。
    且为了彰显烧当种羌遣使上贡的区别,丞相将姜维调入了武都郡。
    让马岱领着本部进入了临洮牧马场。
    对外声称,乃是姜维所领三千步骑已经可堪临阵,便且先调去与张翼一起守备武都。实际上却是,将与参狼种羌有交情的姜维调离,让马岱可偏袒烧当种羌一些。
    孰让参狼种羌不愿臣服于大汉呢?
    厚此薄彼,也是应该的。
    不过,郑璞从中看出来别样的意味。
    丞相此举,并不是激化烧当与参狼二种羌矛盾那么简单。
    缘由之一,乃是姜维麾下步骑,大多从原先河首羌人部落中招募的。
    让他们去武都及汉中郡,看一看家眷安居的情况,更有利他们为大汉死力作战。
    另一,则是丞相已然洞悉了,逆魏近期调度的吊诡。
    让姜维领军进入武都郡驻守,乃是有备无患耳!
    谋敌者,当先虑己。
    先为不可胜,以待敌之可胜。不可胜在己,可胜在敌。
    大汉占据的乃是地利。
    汉中、武都与陇右皆有山川河流之险地可扼守,可却敌于外。但相对应的,若想出兵而攻,此些地利便化作了阻碍。
    今大汉若是入主关中,必先将犹如悬刀在首的凉州攻下来。
    而想进军凉州,仅有两处可出兵:萧关与四望峡。
    攻下四望峡,河西四郡便门户大开。
    攻下萧关威逼安定郡,便可让逆魏的驰援投鼠忌器;如若可再攻下鹯阴渡口,便可将凉州彻底从逆魏手中分离,让河西四郡变为随意拿捏的柿子。
    失去了陇右的逆魏,则是拥有了天然出兵优势。
    大汉的战线及补给皆变长了,可趁之机便就增多了。
    如无论汉中郡还是武都郡,只需一处被攻破,变会让陇右化作无根之木。
    逆魏只需让凉州驻军保持威胁,牵制住陇右的兵力,随后利用兵力众多的优势,分别从陈仓道、褒斜谷、傥骆谷抑或者是走子午谷与东三郡合兵来袭。无论突破哪一道路线,皆可让大汉进退失据。
    只是自从逆魏失去陇右后,除了被郑璞以细作“将计就计”,将万余人的偏师诱来狄道灭之以外,竟一直蛰伏着。
    就连马岱与烧当羌王芒中合力灭河首唐泛时,竟也无有出兵策应之举。
    此番却将近两万人马去讨乌水流域的鲜卑乞伏部,委实令人匪夷。
    以常理而言,有萧关却大汉兵力在外,想保持安定郡与凉州武威郡的联系,直接让夏侯霸的万余人沿路设戍围即可,无需大费周章的去与鲜卑乞伏部拉锯。
    在草甸与草原连绵的区域与胡虏作战,绝无有可能一蹴而就之说。而如今大汉虎视眈眈在侧,以曹真之智,焉能不防被坐收渔翁之利?
    毕竟,彼鲜卑乞伏部刚刚并吞了鹿结部,内部亦然不稳。
    曹真只需遣人去安抚一番,承认他们占据乌水流域,让他们让出通道,乞伏部也不会执意挑衅在关中坐拥近十万大军的逆魏。
    如若逆魏能夺回陇右之地,乌水流域便成了囊中之物,彼鲜卑乞伏部不敢不臣服。
    不然,昔日被夏侯渊击灭的匈奴休屠支部,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何必如今便不依不饶的遣兵去讨,倏然让大汉得了进攻萧关的机会?
    再者,哪怕经历了连续遭遇陇右大败与石亭大败,逆魏国力依旧远比大汉强盛得多。
    如今大汉都可以出兵而战了,且北疆战线的鲜卑大人轲比能都罢兵言和了,逆魏岂能依旧舔着伤口?
    事多有反常,恐有诈矣!
    再佐之去岁之时,逆魏曹真与司马懿同时增兵威逼汉中郡、修缮秦岭山脉各个谷道栈道.......
    彼不会是,想调虎离山吧?
    比如,让大汉将更多兵力调来陇右之地,陷入攻伐萧关的僵持中,进而寻到一举攻入汉中郡抑或者武都郡的时机。
    看罢,郑璞于瞬息间心念百碾。
    蹙眉沉吟了少许,方昂首拱手而问,“丞相,不知近数月,可有探到孙吴及逆魏荆州的军情否?”
    “自是有的。”
    正捋胡看案牍的丞相,闻言轻轻颔首,随手将案几右侧的一摞布帛执起,凭案起身。
    似是打算亲自送来。
    亦让郑璞连忙起身,趋步来迎。
    “呵~~~”
    轻笑一声,丞相将那摞布帛递给郑璞后,“子瑾且慢看。”
    言罢,缓缓步往署门口,嘱言门外值守的小吏,“取些马奶酒来。”
    呃?
    素来严于律己的丞相,署事之事竟饮酒邪?
    闻言,接过军情布帛的郑璞,心里泛起了一缕惊奇,不由侧目而顾。
    “日渐炎热,正好渴乏,小酌几盏也好。”
    似是有所觉,丞相步归自席入座时,还含笑道了声。
    对此,郑璞自是笑颜潺潺。
    这哪里是日渐炎热之由啊~~~
    应该压在丞相肩膀的克复中原之志,微微变轻了些,所以让一直束缚着的闲情雅兴得以复苏才对!
    少时,小吏将马奶酒送至。
    郑璞摆了摆手,示意无需酒盏。
    而是将不大的皮革酒囊抱在手中,看读军情之余,时不时的抿一口。
    久在行伍中的他,赤膊跣足与士卒同乐都常有之,早就不耐什么文不文雅的小节。
    自然,丞相不与他同。
    乃是细斟慢饮,还从庋具中寻了檀香,放在青铜香薰炉燃起。
    青烟袅袅,清香沁人心肺。
    酸涩的马奶酒入喉,却是让丞相眉目舒展,满心的欣慰。
    因为,于郑璞之前,他已经召了关兴、姜维、诸葛乔以及费祎等人议事过了。
    诸葛乔与费祎看罢逆魏及各部驻军的述表,提出来的建议,乃是如今大汉粮秣虽得稍缓,但如若大举出兵攻逆魏,还是待明年开春后更妥当。
    而关兴与姜维,倒是看出了逆魏近日举措的吊诡。
    亦然谏言,攻打萧关之余,还需加强武都郡与汉中郡的守备,以防万一。
    但唯独郑璞看罢,没有当即作谏言,而是问及了逆魏荆州及孙吴的情报。
    此便是丞相欣慰的缘由。
    诸葛乔与费祎,所思所虑多是民生及后勤,于军争筹画并不擅长。
    关兴与姜维,能见微知著、举一反三,其胸中韬略他日可成长为一方督帅,可独自调度指挥一方战役。
    亦是说,他们如今的目光,仍旧拘泥于一地。
    或许,随着年齿的增长,他们日后也会有统筹全局的眼光吧。
    然而,这种眼光,年岁最小的郑璞如今已经具备了。
    不谋万世者,不足谋一时;不谋全局者,不足谋一域。
    他如今筹画策算,已然养成了从全局出发、习惯了瞻前顾后的谨慎,也就是隐隐具备统领全军的潜质。
    国有梓才正建长,令人心生欢欣,破例饮数盏以助兴,又有何不可呢?
    丞相的心境,郑璞一无所觉。
    他如今正聚精会神的看着军情。
    逆魏驻守在荆州宛城的司马懿,并没有什么东京,仅是屯田之余还大举造船。
    就是不知,造船是为了绸缪南下攻孙吴,还是打算从东三郡逆着沔水而来,进军汉中郡呢?
    而孙吴则是有些焦头烂额。
    因与大汉交易战马的干系,孙权下令让各部将领大肆进攻山越。
    亦激起了各郡山越部落的同仇敌忾,竟一反昔日的各自作战,隐隐有呼应叛乱之势。
    而荆南之地也不平。
    随着孙权迁都往建业,各部兵马也陆续转去吴郡,留在荆南的世家子弟也有了些恣睢,多有不法之事。督领荆南的陆逊,执法虽也严厉,但如此小事底下的僚佐并没有禀于他。
    是故,也迎来了不可挽回的后果。
    素来不臣于孙吴的武陵郡五溪蛮,因屡受不平之事,一怒之下便起兵反叛。
    此让孙权气急败坏。
    五溪蛮也以善战著称,可不是随意别遣一部兵马便可讨平的。
    且也不可调动江夏、南郡等驻军去平叛。
    逆魏司马懿在襄阳与江夏郡都驻守重兵,如果孙权将兵力调动了,未必不会一边上表雒阳一边长驱而来。
    一如先前的“克日擒孟达”!
    无奈之下,孙权只得召了交州刺史吕岱,还屯长沙郡,且先控制叛乱不持续坐大。
    且让太常潘浚假节,从吴郡、豫章郡及庐陵郡拼凑了数部兵马,与吕岱合兵共五万士卒,前往武陵郡讨叛。
    只不过,以武陵郡山脉纵横的地形,无有一年半载是不可能彻底平定了。
    亦是说,源于战马交易,刚刚转运许多粮秣、忙着围剿山越俘虏以及讨伐叛乱的孙吴,在今岁之内,是不会出兵北伐逆魏了。
    是故,逆魏的东南、北疆二线,今岁皆无有战事矣!
    无有后顾之忧,魏大将军曹真连鲜卑乞伏部都无法讨平吗?
    萧关,乃诱饵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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