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倾凰不语。
    她确实是在和他表态。
    他的一颗真心，她要不起，因为她还不起同等的真心。
    她想了很久，思前想后诸多犹豫，终还是得出了最后结论，他们，不适合。
    看着她垂眸默认的样子，沈烬叹了一声，忽然问道：“是因为当年和我说的那个原因么？”
    萧倾凰豁然抬头看着他，神色难掩一丝慌张和难堪，脸色白了几分，咬了咬唇，没说话，也不知道说什么。
    她终究还是低下了头，咬着唇畔，手下意识的抓着袖口，满是不安和无措。
    沈烬看着她，忽然轻声问道：“我回去找过你，你知道么？”
    萧倾凰闻言一怔，倏然抬头看着他，有些惊疑：“什……什么？”
    他语气平和，带着一丝无奈的遗憾：“你和我说那些话的那天晚上，我因为一时冲击太大所以离开了，可我并没有走远，只是心中太过震惊想要独自一人静一静，第二天下午我便回了那个别院，可我回去的时候，你已经走了！”
    萧倾凰心中说不吃惊是假的。
    他回去过……
    沈烬定定的看着她，抿唇道：“那个时候去而复返，我很迫切的想要见到你，有一句话，我想和你说，而当时你已经走了，所以，一直没有机会！”
    萧倾凰心底一紧：“什……什么话？”
    沈烬很认真的看着她，目光诚挚而炽热，一字一顿的开口：“我没有嫌弃你！”
    萧倾凰狠狠一愣。
    “其实这句话本该在你告诉我那些事情的时候，我就应该和你说了，只是那时候你说的这些对我冲击太大，我脑子很乱，只想着找个地方静一静，捋一捋自己的心，可是，从始至终，我都不曾嫌弃过你，我说心悦你，是真心的，我说想要娶你，也是真心的！”
    萧倾凰听到他的解释，心中震撼越发的大，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是一个字都说不出口，那些话，就这么死死地卡在了喉间。
    “其实我知道你是谁，当时你说你姓萧，是璃国人，看着也不想寻常出身，你离开后，我查不到你的踪迹，就按着自己心里的猜测去了璃国，凭着画像查到了你的身份和过去，当时我原本可以找得到你的，只是因为我害怕，当时的我一无所有，被人追杀不说，还有大仇要报，就算我们在一起，我也没有把握可以给你安稳无忧的未来，所以我在查到你的出身来历过往之后，便启程回了西瀚，回来和我叔父夺权报仇，也只有这样，我才可以有把握把你留在身边的同时保护好你不受任何伤害，原本我已经打算好了，等这里稳定下来之后，我就去找你，这一日也没有多久了，可我没想到，你会出现在上庸城，你可知我知道你就在我的眼皮子底下的那一刻有多欣喜？留在我身边好不好？嫁给我，以后，我会好好照顾你！”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目光虔诚认真的看着她，眼底的诚意，看着没有一丝作假，那浓浓的爱怜和心疼，直戳着萧倾凰本就已经动摇的心，她咬了咬唇畔，轻声问道：“可是我那些荒唐不堪的过去，你真的不介意么？”
    没有一个男人可以不介意的吧。
    一个女人，哪怕没有清白，都是可以理解包容的，可她不一样，她曾经有多荒唐，没有人比她更清楚，妓女尚且或多或少是被迫的，可她，却无从辩解。
    她也不想辩解，这是她抹不掉的过去，哪怕淡忘了，哪怕她已经走出来了，可终究，这是她发生过的事情，或许当初是因为为了报复汤家迷惑汤卉，可也是她自己的堕落，她不够爱自己，所以把自己变得肮脏不堪。
    这个问题问住了沈烬，他好一会儿都没有说话，就在萧倾凰以为他回答不了的时候，他苦苦一笑，有些晦涩的问：“我若是说不介意，你一定觉得我是在骗你哄你吧？”
    萧倾凰没说话，可事实上，确实是。
    沈烬直接道：“那我实话与你说，我很介意！”
    萧倾凰心下一紧，有些紧张不安的看着他。
    沈烬忽然转过头去，侧身对着她，望着外面的夜色，淡淡的道：“你是我第一个动心的女人，在你之前，我一直以为我终其一生都不可能对女人动心，我只要遵循父亲的意思，在合适的年纪娶一个门当户对的世族女子，与她相敬如宾，只要可以诞下继承人，其他的都不重要，我不想把自己变成父亲那样，用卑微的心去爱一个女人，最后落得被践踏羞辱的下场，说实话，以前我一直不明白，父亲为什么要把自己变成那样，明明知道母亲心里厌憎他，不管他掏出多少真心都不会改变，他还是义无反顾的对她好，甚至到最后，哪怕知道她要毒死他，他也心甘情愿的吃下那颗药，而我，绝对不允许自己和父亲一样，直到遇见了你！”
    萧倾凰静静听着，没开口。
    “我第一次见你，是在丰州城外的树林里，当时我路过那里，听到呼救声就走了过去，还没来得及出手，你就出现了，你救了那个险被玷污的姑娘，还把那两个大汉杀了，当时你蒙着脸，可整个人明明看着挺温婉平和淡雅从容的，杀人的时候，却出手利落毫不犹豫，眼中那一刹那的果决狠辣让我有些震撼，明明那么矛盾的两种情绪，却在你身上毫不违和，我从未见过这样的女子，当时觉得你很有意思！”
    听着他的叙说，萧倾凰也随之回忆起了在丰州城的事情，有几分诧异：“你当时也在？”
    “嗯！”
    “然后呢？”
    “第二次见你，是在横山寺，你应该还记得！”
    “是记得！”
    沈烬淡淡笑着道：“当时沈宗南的人在暗中找我，那一带地区都有他的人潜藏着，我当时身上有些伤未好全，不想节外生枝引来麻烦，就去了横山寺借助休养，没想到会见到你一个人在寺内转悠，就跟着你后面，当时你也许是有心事，所以没察觉到我，我就看着你正在佛殿外面看着里面的佛像好一会儿，似有犹豫，看着佛像的眼神极其矛盾，可后来还是走了进去拜了佛像，直觉里，我觉得你应该是不信佛的人，甚至对佛极其厌恶反感，却还是这般虔诚的跪拜了他，既觉得很奇怪，许是那一刹那的失神，惊动了你！”
    萧倾凰抿了抿唇不语。
    她确实是不信佛。
    当年，那些得道高僧一句所谓的天机谶语，成了她姐姐半生不幸的源头，可当时姐姐身体不好，六月也体弱多病，容珒不知下落不知生死，她就抱着一丝侥幸心理去拜了拜。
    可这个世上真的有佛祖么？
    佛学一向讲究因果循环，种什么因结的什么果，可那些罪孽深重的人，却从来没有得到过报应，无辜的人，却受尽人世间所有的苦和痛，老天爷从来没有睁开眼的时候，她们的委屈，从来都是她们自己讨回。
    “第三次见面，你救了我，和你相处下来，不知不觉就对你动了心，只是当时，我只是想和你试一试，许是一个人太孤单了吧，总想有一个陪在身边，可说来也是奇怪，这么多年，从来没有这么想要有人陪着，直到遇见了你，才有了这个念头，可成婚于当时的我而言，其实很遥远，我连自己的将来都不晓得会如何，又怎么敢连累你和我一起面对这些潜藏的危险？所以当时你问我是不是想要娶你，我很犹豫，可看到你黯然离去，我心里便萌生了一个念头，你，我是娶定了，可你拒绝了我……”
    随着他的话，她也想起了当年在别院那段日子，和他的点点滴滴，其中的每一句话，每一个相处的场景，他记得，她也不曾忘记。
    说到这，沈烬忽然叹着气有些无奈和委屈的道：“说实话，我长这么大，第一次喜欢上一个姑娘，第一次表明心意就被拒绝，可伤自尊了！”
    萧倾凰忍不住笑了笑，挑眉问：“既然伤自尊，那你为何不打退堂鼓？”
    还死赖着要她别走留下，不惜装可怜。
    沈烬很诚实的叹了口气：“倒是想过的，可也是自尊心作祟吧，越是得不到或是难得到的，就越是想要得到，被拒绝一次就打退堂鼓，未免没脸！”
    萧倾凰：“……”
    你倒是敢说！
    就冲着他这诚恳的不能再诚恳的话，换做一般脾性大的姑娘，早就一巴掌把他拍到墙上去了！
    “后来那一次，你故意逃避不见我，我真的受不了去找你，你和我说了那些话，把你那些过去告诉我……”
    他抬眸看着她，眼神诚挚，散发着点点光辉，那般的深情和怜惜，两只手握着她的肩膀，语气那般的温柔缱绻：“我确实很介意，介意你过去所发生的些事情，介意你曾经的堕落和迷茫，介意你曾经这般糟蹋自己，作为一个男人，我也介意你在我之前有过别人，介意你曾经心灵的遗失，终其一生，我都得不到完整的你，可是倾凰，我知道什么才是最重要的，你的过去再如何的不好，也都不是你的错，我很遗憾，遗憾没有在这一切发生之前就遇上你，也很庆幸，庆幸在你历尽千帆之后，让我遇见了你，庆幸你还愿意让我走进你的心里，你过去所有的一切，我已经没有机会去参与改变，唯有让你放下，忘却，从今以后，留在我身边，嫁给我，你失去过的所有，我都可以给你，你受过的委屈遭过的罪，我无法为你承受，可起码我可以保证，这些，永远都不会再发生！”
    他知道她的身世，全力追查之下，也大致知道了一些内幕，在结合她说过的一些话和她的存在，也已经猜得出这些事情，自然也想象得到她从小到大承受了什么，又受了多少委屈遭了多少罪，得知这一切后，又该是何等绝望和痛苦，越想，越是心疼，越心疼，就越想倾尽所有的去爱她，紧紧的抱着她，再不许任何人伤害委屈她。
    所以，比起这些，她说的那些，已经一点都不重要了。
    听见他这一番诚意十足的话后，她与他四目相对的凝望了许久，她才忽然收回目光苦苦一笑，低声道：“我一直以为，像我这样的人，是没有资格拥有这些的！”
    闻言，沈烬蹙了蹙眉，轻声问道：“你这样的人？那你可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
    萧倾凰不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