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三章她（上）
    她叫白素。
    她成为了7169军团的一员。
    宇宙军团的好处在于，它对于来自于星空各个角落的成员拥有难以想象的巨大宽容，它不在乎你曾经做过什么，只在意你现在想要做些什么，又打算做些什么。
    她的过去变得不再重要。
    7169军团往东进入另一片星宇，黄抑宸在这里重新招兵买马，加入泛星际联盟舰队的机会可并不多，7169军团的人数正又一次膨胀起来。
    黄抑宸注意到她身边多了许多许多的朋友，便不再找她吃饭。
    但她想要和黄抑宸一起吃饭。
    吃饭。
    这样一个简单的生物行为，于人类而言，仿佛被赋予了某种极其特殊的含义。
    她作为人类的拟态身躯变得越来越完整，她甚至细密的用暗能量去勾勒自己的骨骼与血肉……她的人类朋友惊叹她是与人类生物形态最接近的原生命。
    黄抑宸是整个7169军团里最受人爱戴的人，但奇怪的是，却从没有人主动坐到他的对面……他向来一个人吃饭。
    但对于她的到来，黄抑宸仍然并不做任何形势上的表示，只沉默不语。
    她却觉得出奇的安心。
    仿佛只要坐在这个男人的面前，就能让她躁动不安的心彻底平静下来。
    后来她听人说。
    军团长不喜欢和别人一起吃饭，虽然没人知道为什么，但这是军团里传开的事情。
    而也正因如此，当他主动坐在她面前的时候，军团会有那么多人感到震惊。
    人人都明白军团长那么做的含义。
    她却下定了决心去打扰军团长的“清净”，哪怕一句话也不说。
    第二天，她仍固执的在黄抑宸的对面坐下来，两个人仍然无人开口，直到这顿午饭结束，黄抑宸站起身来，在桌子上放了块巧克力，转身离开，她才露出笑容。
    7169军团仿佛成了她的家。
    但好景不长。
    战争全面爆发了。
    7169军团从后方被调至前线，那是她从没见过的战争模式，横贯星空，没有上与下的概念，你甚至不知道打击可能从何而来，是什么东西在攻击你。
    人类的身躯是有局限性的，尤其是在这种战场上。
    7169军团损失惨重，但同一时刻，在整个星际中，上千上万甚至百万个军团都在推进，没有人会后退一步。
    好在她的原生命某些，虽然是次生代原生命，却也拥有超强的恢复能力。
    她活着。
    军团长也活着。
    7169军团从她认识的星域打到不认识的星域，从这个虫洞打到那个虫洞，她不很清楚战争的意义，但她愿意跟着7169军团作战，跟着她的朋友、她的军团长作战。
    她从诞生至今存在了不知道多少千年，只觉得这时候的自己是有意义的。
    她听说这种“因别人而肯定自己存在”的感觉也是人类的心里，便觉得自己可能越来越像人类了。
    但情况不能永远顺利。
    那是一片小行星带中、一场持续了三天三夜的大战，投进来了十几个军团，泛星际联盟正取得几乎压倒性的胜利。
    但就在那一刻。
    她感受到空间凝固了。
    在极其遥远极其遥远的地方，恢弘升起了一道不可战胜的力量。
    然后……
    只一瞬间，正面前方的几个军团瞬间变成一大片炸裂的火焰，一道光芒从星空的远端飞来，肆无忌惮的撕裂整个战场。
    那是圣灵。
    最后一刻，她只看见光芒在她的眼前无限放大。
    再醒过来的时候，战斗已经结束了，7169军团仅剩三千六百二十三人。
    3623.。
    她永远也忘不了这个数字。
    因为那是7169军团最后的力量。
    据说在当日的关键时刻，神灵出手了，那个圣灵已被击杀，但当时的十几个军团几乎损伤大半，他们的军团的战损还算是低的，而他们则因此被掉回回防休整。
    但在途中，新的调令就传来了。
    据称，最后一位圣灵正从冷凝星域前往起源星，准备实施毁灭计划。
    7169军团接到紧急命令去部署双生计划，而冷凝星一线所部则将抵死拦截。
    圣灵遭到重创，却仍然不可一世的恢弘而来。
    双生计划推行过半，他们所在的伴生行星的位置就被发现。
    她真切的感到了恐惧，哪怕圣灵还在几千万个光年外一遍遍的校正坐标中，她仍然感到了恐惧。
    她跑去找自己的军团长，想要后撤。
    黄抑宸站在伴生星球荒凉的高岗上：“不，我将完成任务。”
    她费解地问：“可是我们会死啊，这么多人，守一颗到处都是的行星有什么意义啊。”
    她见过圣灵的力量，虽然军团长也十分强大，哪怕圣灵已在途中被重创，也不可能是他们这区区三千人能拦得住的，更何况，圣灵还携带着一批军队，数千数万倍与他们。
    黄抑宸摇摇头。
    她想了想，道：“你可以固执，但大家呢？咱们7169军团，难道要覆灭在这里吗？”
    黄抑宸从高岗上走下来，把一版巧克力放在她的手心里：“这世界上有很多选择，有的选择残酷血腥、有的选择殊无意义，一旦前线战败，双生计划支撑下的起源星白殿将是神灵栖息的最后之所，若神灵亦亡，遍空将再无安宁之日；但双生计划的完成将意味着7169军团全军覆没，这是我的军团，每个人都是我的亲人。
    “我可以不做选择，我甚至没见过神灵几面，但我仍选择前者，没有原因。”
    他微微呼出一口气：“很多年前，我还是个孩子的时候，一枚导弹炸塌了我的家，那时候我们全家聚在一起吃饭，整个房子塌了半边，我侥幸没立死也没被压在废墟下面，只是被掀飞了出去，睁开眼睛的时候，就看见第二枚导弹从天空的远端飞过来，而近在咫尺，就是被压在建材下面的、我的姐姐……你猜我做了什么？”
    “您……救了她？”
    “不，我逃跑了。”黄抑宸的声音出奇的平静，“我头也不回的、跑了，然后很多年后、我成为了人人口中的天才，但我姐姐死了——你觉得我做的选择正确吗？”
    他不等她做出回答，便已走远。
    她却注意到，他给她的那板巧克力下面压着一把飞行器的钥匙。
    而白素想要离开这里，并不需要任何人给她什么钥匙，但这是某种默许。
    黄抑宸的默许。
    默许她离开这颗星球，不必为双生计划而陪葬。
    此时此刻，她才意识到他刚刚说的那番话的真正意义。
    那是真正对她说的话。
    拯救不会让你成为英雄，逃跑也不会让你变成懦夫。
    英雄与懦夫，都是别人冠以的定位与评判。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