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1971
?随着覆盖在尸体身上的白布被慢慢褪去,包裹在塑料薄膜下尸体的面目展现在了我的眼前。这具尸体的面色很安详,就像是睡着了一样,身上也没有什么伤痕,看样子要比老马的尸体更容易接受。
但,我却呆若木鸡。
那具尸体,正是我自己!
我死了吗,如果那是我的尸体,现在的我,正在看这具尸体的我是什么?
我想起了镜子里所映射出我的那张陌生的脸,一个念头浮现了出来,我的情绪稍微放松了一些。如果我的一些记忆是虚假的,那么那个人的确不是我,而是我一直以来都把他想象成为了我自己。镜子中的那个陌生的脸,才是真正的我。
可是,我为什么会有和他有关的记忆?这太难以理解了。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晓晴说,“可惜他就是你,你已经死了,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你却没有死。”
晓晴说的每一个字都重重地砸在我的心头,我感到呼吸困难。
“那么你为什么要让我看镜子,这是为什么?”
“实际上,这具尸体,是上一个你。”晓晴说。
“上一个我?”我问。
“对,你不必胡思乱想,我马上就告诉你这是为什么。”晓晴说着,太平间的门外却传来了熟悉的脚步声,那声音是属于江书宁的。他来了。
“记着我的话,眼睛直视前方!”晓晴最后叮嘱了我一句。
刚说完,江书宁已经推开门走了进来,我没有去看他的表情,只觉的语气有些意外:“你怎么把他带到这里了?”
“我来这里取1970号的样本。”晓晴说。
江书宁走到我的正前方,慢慢地靠近我,这一次,我看到了他的表情。江书宁还是那个江书宁,脸上依然是那个微笑,但我却没有办法再次相信自己那笑容是善意的。
江书宁凑到我的面前,用眼镜后面的眼镜直盯着我。我知道,如果我的眼神中流露出任何情绪,甚至眼睛稍微转动那么一下,都会立刻被他看穿。
我尽力让自己的眼神失去焦点,不流露出任何神色来。
“嗯,”江书宁说,“不过,你总是这么不小心。如果1971号的思维活动没有完全中断,那么接下来的事情还是会比较麻烦。我想你应该懂得这些,出了问题,收拾残局的还是你自己。”
“下次我会小心一点。”晓晴说。
看起来江书宁没有对晓晴的话产生怀疑,但我却紧张到了极点,如果江书宁再多盯着我看一会,准会发现有豆大的汗珠从我的额头上冒出来。
江书宁走出了太平间的大门,一分钟后,晓晴拉着我也走了出去。
我们继续在冰冷的地下“碉堡”中小心翼翼地前进着,越往前走,穿着警卫衣服的人就越多,一重重的大门都需要插入ic卡和指纹后才能进入,随着行程的深入,周围的气氛也愈发紧张起来。
晓晴带着我又一次走进了电梯,电梯的空间十分狭小,看起来最多也就能容身两三个人,而且四壁都是透明的玻璃。尽管我早已有了心理准备,但电梯下降的速度之快还是让我感到胆战心惊。
电梯的下降速度太快了,模糊中,我只能看见自己正在一个巨大的空间里向下降落,四周的景象飞快地向上移动着,好像是一些盛满液体的玻璃罐子,里面似乎都装了东西,但我却分辨不出来那到底是什么。
在电梯停稳的时候,我终于看清身边的那些玻璃罐子。我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就像是科幻电影里面才有的场景,我们正处于一个深不见底的竖井中,井壁上密密麻麻的那些罐子,不知名的液体充斥着罐子里面,一个一个的“人”正睡在里面。
男人,女人,老人;身材高大的,矮小的;丑陋的,俊俏的;白人,黑人,棕色人种,几乎你能想象得到的所有人都被浸泡在这些罐子里面。
这些“人”浑身插满了管子和电线,表情安详,但我却觉得浑身发抖。
这到底是什么地方,那些“人”究竟是怎么回事!
一个穿着白色大褂的男人走了过来,我仍然保持目光直视,不清楚他的相貌,但声音却很冷酷。
“你迟到了。”那个声音说。
“嗯。”晓晴的声音仍然冰冷。
“哦,让我来看看你。”男人靠近了我,上下端详着,笑着说:“这个身体太瘦了,你一定也不满意吧,不过你可以放心,你马上就要有一个新的容器了。”
我尽力保持冷静。
“让我们来看看,哪个容器适合你呢?”男人边嘟囔着边四下走着,似乎在为自己的选择而犯难。大约5分钟后,他终于有了决定,走到满是仪器的操作台上,按下了一个按钮。一阵尖锐的机器轰鸣声之后,我看到其中的一个罐子被送了下来。
男人背对着我,我才有机会去看那罐子里的东西。
是个赤身裸体的女人,长发披肩,看起来只有二十多岁。看得出来,她很漂亮,只是我没有心情去欣赏她的美貌。
那个容器适合我?他的意思难道是说,这个女人会是我的容器,他们要把我放进那个女人的身体里?
我突然明白在太平间里晓晴那句话的意思了,难道再此之前,我被从那个人的身上移出来,被放进我现在的这个“容器”里了?
所以在某种意义上说,我已经死了,对于那个躺在太平间里,那具冰冷的尸体来说,的确是上一个我?
久久缠绕在我脑海中的谜题逐渐解开了,可是,如果我被移动到了那个女人的体内,我怎么可能安然处之呢,我怎么可能自己变成女人这个事实呢?
1970号,1971号,虚假记忆!
我突然想到了这几个词,整个人就像是被放进冰窟窿里一样,瞬间僵化。
我机械地被那个男人牵引着,坐到了一个满是密密麻麻线路和探头的椅子上。把我安置好以后,男人开始把各种线和探测头安装在我的头上,我感到一阵头皮发麻。
透过男人腰部的右侧,我看到晓晴正冲着我使眼色,对于我和她一贯的心有灵犀,我立刻明白了她要表达的意思。
——不对,如果晓晴只是某种意义上我的妻子,为什么还会有那种心有灵犀的感觉?
容不得我多想,男人转过身子说:“准备好接受新了容器了吧,虽然有些痛苦,但明天对于你来说,可是全新的一天。”
说着,男人就要按下控制台上的一个按钮。
“去你妈的全新一天!”我暴跳起来。
男人猛地转过头来,眼睛中满是惊恐。可能是因为他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这一次,我的思维并没有“中断”。我一拳打中他的太阳穴,男人还没有叫出声来,就已经重重地摔到了地上。
“我去你妈的!你妈的!!”积攒了那么多天的,所有的不良情绪在这一刻都被发泄了出来。我把他按在地上,拳拳打在他的脸上,我有一种冲动,就是要把这个人的脸完全砸烂。
晓晴死死地拉住了我,说:“不要打了,别把他的血溅在衣服上,我们还得靠这个逃走!”
我愤恨地离开了地上的那个男人,恨不得再走过去踩他一脚。
但晓晴接下来所做的事情比我的所为更加残忍,她俯到男人的身体上,伸出手指在他的脸上动了动,抽了出来。我看到了,晓晴手里面拿的竟然是一颗血淋林的眼球。
“穿上他的白大褂,”晓晴说,“我们要逃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