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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六十四章:徐元玉,必成大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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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上银月高悬,乾清宫中温暖如春。
    舒良踩着积雪,快步来到宫门口,然后在外殿站了一会,卸下一身寒气,才打发了小内侍入内禀报。
    随着太上皇的归朝,皇后娘娘也诞下了小公主,舒良在后宫没了差事。
    于是,天子一道中旨,这位大珰低调的又回到了东厂,重掌督公之位。
    这件事情,朝中自然也有所非议,但是,在内阁一干老大人的斡旋下,最终也没有掀起什么风浪。
    当然,之所以如此,最大的原因,还是因为当初在廷议上,舒良拉了刘永诚出来挡枪。
    虽然镇守太监‘劫持’太上皇的说法很荒谬,但是,相对于太上皇私自下旨,调遣手握重兵的镇守太监的说法,老大人们明显更能接受前者。
    朝廷之事,摆到明面上的解释越是荒谬,只能说明,背后牵扯的东西越不能提。
    所以,在没有详实罪名的情况下,舒良在后宫避了这么一阵风头,再低调的复起,朝臣们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舒公公,陛下召见。”
    无论是什么时候,只要是在御前,舒良永远是周到恭敬的。
    接了召见,舒良整了整衣衫,便抬步往前走。
    从踏进殿门的那一刻起,他便深深的低下头,身子也微微躬起,快但无声的行至殿中,俯首叩拜。
    “奴婢给皇爷请安。”
    朱祁钰搁下手里的奏疏,抬头随意道。
    “起来吧,这么晚过来,有何事?”
    舒良恭敬的起身,这才略略抬头打量殿中,发现除了怀恩之外,殿中还有一个人,成敬。
    要知道,身为司礼监掌印太监,尤其是在舒良这个秉笔太监还是挂名的情况下,这位成公公可是繁忙的很,已经很久不日常随侍在天子身边了。
    没想到这一次,这么晚了,他还在乾清宫中,难不成是有什么紧要的政务?
    心中念头转了转,舒良却没有多问,他这个人,最大的好处就是知道分寸,天子该叫他知道的,自然会说。
    往前凑了几步,舒良脸上浮起一丝笑容,道。
    “回皇爷,上回跟您提过的那个人,刚刚传来的消息,说是事情已经办成了,李侍郎答应,离京之前为他引荐。”
    这话说的模模糊糊的,但是也是舒良谨慎的表现。
    虽然他和成敬同属于天子的心腹大珰,但是,就像他不会过问司礼监的政务一样,东厂的事情,他也从不会对成敬说。
    这并不是信不信任的问题,而是作为天子的奴婢,该谨守的本分。
    不该打听的不乱打听,同样,不该乱说的,也绝不能乱说,除了天子之外,无论对谁都是一样!
    应该说,后宫当中的宦官众多,但是,舒良能够后来居上,越过兴安,张永,王诚等一干人等,成为仅次于成敬的大珰,最大的原因就是,他能谨守本分。
    对于舒良的小心,朱祁钰一向是很满意的,不过,想到舒良所说的这个人,他心头还是忍不住有些反感。
    对于前世曾经参与过夺门之变的主谋,朱祁钰其实已经陆陆续续处置了大半。
    石亨,张軏,曹吉祥,还有个现在仍然关在牢里的王骥,或战死,或获罪,或被杀。
    该狠绝的时候,朱祁钰从不犹豫。
    诚然,他们这一世什么都没有做,但是,身为武将,既有不臣之心,又有动手的胆子,这就已经够了。
    有没有做不重要,重要的是,有这个心思,也有这个胆子,就该死!
    但是,对于徐有贞,朱祁钰却没有太着急动他。
    没别的原因,就是因为他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臣。
    谋略千般,难当一卒。
    徐有贞和那些武将不一样,他即便有妄念,也不可能亲自上阵,加上这一年多下来,朝廷事多繁忙,朱祁钰一直没腾下空来,所以也一直没工夫收拾他。
    索性,便借着当初的‘南迁之议’,将他丢在翰林院自生自灭,当然,吩咐舒良对他密切监控,是少不了的。
    但是,朱祁钰将他旁置不管,架不住这位徐大人太过积极上进,四处钻营。
    先是去求了陈循,想要通过工部修渠的事情,为自己积攒功劳,求个官职,结果到最后,渠是修成了。
    但是,他毕竟不是主持者,一个协理的名头,功劳可大可小,如何赏赐,还是全凭天子的心意。
    于是,些许的财帛金银赏赐,便将他打发了。
    对于这件事情,徐有贞曾去问过陈循,但是,这位陈尚书也无能为力。
    他能够把徐有贞带过去参与大渠的修筑,已经是冒了很大的风险的,如今回了京,更不可能为这么一个区区的翰林侍读再犯天颜。
    应该说,在这种境地之下,对于大多数人来说,都该心灰意冷,安心的窝在翰林院和案牍为伴了。
    然而,这位徐大人,偏偏就是个不甘于凡的人,他心心念念的,就是要在仕途上有所作为。
    于是,他四处找人各处疏通,想要外放出去。
    然而,吏部有王文在,他找的关系再硬,到了这位天官大人那,也会被直接卡死。
    王文的确不知道徐有贞的具体情况,但是,他只要知道,这个人提过南迁,天子对他印象不佳,明显不打算用,就足够了。
    最终,徐有贞悲惨的发现了一个事实,那就是,如果改变不了天子对他的印象,那么,他无论如何挣扎,都不可能逃出现在的泥潭。
    徐大人并不是什么道学君子,相反的,他善于钻营,只要能达到目的,他不在乎自己用什么手段。
    就在这个时候,朝中又开始接连不暇的闹出了和太上皇有关的种种事端。
    于是,徐大人敏锐的察觉到了机会。
    如今天子的身边,多是正臣,直臣,谏臣,如于谦,如王文,如陈镒,这些人虽然和天子亲近,甚至有些被倚为心腹,但是,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就是有自己的坚持和原则。
    在很多的朝事上,他们会做出妥协,会维护天子的利益,但是,在有些事情上,他们骗不了自己的本心。
    朝政方面,毋庸置疑,天子圣明英断,能时时以社稷为先,所以君臣相得,纵有争执,最终也能平复,相互妥协。
    但是,在太上皇的这件事情上,有些事情,却是难以解决的。
    或者换句话说,在涉及到太上皇的问题上,往往,天子的利益和社稷的利益,有些时候是相冲突的。
    真正让徐有贞意识到这一点的,正是前段时间,举朝上下对舒良的弹劾!
    那帮科道风宪,难道不知道,这位舒公公是天子的第一走狗吗?他们难道不清楚,舒良做的事情,实际上背后是天子在授意吗?
    当然不!
    但是,他们依然要闹,依然要弹劾,而且,秉持着所谓的礼法大义,朝堂之上,没有人敢明目张胆的为舒良说话。
    即便是内阁众人,也只能尽力斡旋,想要将事情大事化小,而没有人敢正面维护舒良。
    虽然说最后,舒良安然无恙,只是卸去了东厂的差事,退居后宫。
    但是,在徐有贞看来,这毋庸置疑,是一次机会。
    天子身边,除了舒良这种宦官之外,在朝臣当中,没有一个真正的指哪打哪的走狗!
    那吏部天官王文,看着对天子亦步亦趋,但是,在这种事情上,他依旧不发一言。
    因为,他违背不了自己的本心,即便知道舒良的背后是天子,但是,他也不能是非不分的维护舒良。
    这和他多年所学所持相悖,他做不到。
    但是,徐有贞可以!
    虽然说他同样是读圣贤书,考科举出身的,但是实际上,徐有贞的心思却并不在学问上,他之所以竭力研习经义,只是将它作为踏入仕途的工具。
    甚至于,他都不在意大多数读书人追求的所谓身后之名。
    对于他来说,仕途上的发展才是最重要的,有一日他能身居高位,自然能够让人遗忘他曾经做过的一切。
    所以,他觉得,自己找到了机会。
    天子需要一个,可以无条件维护天子利益的大臣,需要一个,在任何时候,都敢于冒着被群臣戳脊梁骨的风险,仍然面不改色的说出‘舒公公所为合理合法,并无不妥’的人。
    于是,徐有贞找上了舒良。
    还是那句话,徐大人是一个实用主义者,对自己仕途有利的人,他都愿意结交,对自己仕途有利的事,他都愿意做。
    结交宦官什么的,对于徐大人来说,完全没有心理压力。
    他之前之所以没有走这条路,唯一的原因,当然是……
    没走通!
    早在因为提议南迁而被旁置之后,徐有贞就尝试过走宦官路线,只不过,他当时找的,是最炙手可热的大珰,成敬成公公。
    结果,当然是碰了一鼻子灰。
    到了成公公的府邸,连门都没进去,就被一句‘内宦不得私下结交朝臣’给堵了回来。
    再后来,舒良崛起之后,他立马就把自己的府邸搬到了东城,和舒良的府邸就隔了两条街。
    但是可惜,这位舒公公每天一副笑面虎的样子,让徐有贞踌躇再三,不敢贸然行动。
    直到这次朝会上,舒良被罢了东厂提督之职,徐有贞看清了朝中真正的处境,所以,最终下了决定,登上了舒府的大门。
    应该说,这次舒府之行,让徐有贞如坐针毡。
    从头到尾,这位舒公公对他都十分热情,但是,他却始终有一种转头就走的冲动,不为别的,在真正面对这位被罢黜东厂厂公差事的东厂厂公的时候。
    他莫名的有一种感觉,好像自己身上没有丝毫的秘密,一切的心思,无论是见得了人的,还是见不得人的,在前者面前,都像是暴露在阳光下的积雪一般。
    这种感觉,让人非常难受,徐有贞不知道为何会这样,但是,他的直觉,就是这么告诉他的。
    因为这个,徐有贞强压着心头的不安,才勉强维持了表面上的宾主尽欢。
    最后,当然是不可能立刻有结果的。
    因为,徐有贞真正想要找的,是舒良背后的人,所以,等待是必须的。
    而舒良也没有辜负他的期望,立刻就进宫将徐有贞的表现,一五一十的禀报给了天子,当然,附带着的,还有东厂近些日子来,对徐大人日常一言一行的详细记录。
    朱祁钰当时看完了之后,倒是颇感到有些意外。
    徐有贞的这番表现,他想起了一个人。
    嘉靖朝的张璁。
    敢于在朝廷当中和所有人唱反调,甚至是睁着眼说瞎话,并且还能说的头头是道,毫无愧疚之心的人,必成大器。
    张璁如是,徐有贞……也有这种潜质。
    这条路,是典型的赌上死后声名,换活着时的荣华富贵。
    朱祁钰很认真的想了一想,也不得不承认。
    徐有贞这个投机客,在脱去了最初的稚嫩之后,很快就把握住了对自己最有利的道路。
    出于这个原因,朱祁钰开始第一次,抛却私人恩怨,真正客观的审视起徐有贞这个人。
    论才学,他是有的,论能力,他也是有的,论胆识,他也是有的。
    除了痴迷于宦途,为了荣华富贵不择手段之外,这个人几乎没有什么缺点。
    然而,他的这个缺点,在文臣士林当中是缺点,但是,在天子的面前,却毋庸置疑,是一个大大的优点。
    哪个天子不喜欢自己手下,有几条指哪就能扑上去撕咬的走狗呢?
    所以,他当时的确有些心动。
    但是,最终他还是觉得,这么做便宜了徐有贞了。
    朱祁钰不是圣人。
    徐有贞不比石亨等人可以领兵,对他有直接的威胁,所以可以不必急着收拾他,但是要说就这么轻轻放过,也不可能。
    但是,徐大人都走到这一步了,可谓是山穷水尽,朱祁钰若还是将他往外推,那真的是要逼他行那最险的路了。
    要是这样,还不如干脆收拾了他。
    因此,出于对人才的珍惜,仁慈大度的天子,决定给徐大人一个机会。
    于是,便有了今天这一幕。
    在李贤的府中,要说徐有贞没有被说动,是不可能的,毕竟,李贤几乎都将所有的窗户纸都捅破了。
    但是,李贤不知道的是,他的这位徐贤弟,在找上他之前,就已经没有退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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