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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云飘飘,南天门就在眼前。
丹絑居然这一程路都没说话,怀里的小麒麟还在卖力地咬着他的手指。
快到南天门前时,丹絑向云雾开阔望了望,嘴边浮着一抹笑意。
碧华灵君在一旁看到,道:“帝座难道想到了当年往事?”
丹絑道:“是,看了浮黎之后,在看看这天上,当年的旧事忍不住便想起来。当年,天庭还不像这样,也没有这个南天门,我那时候和浮黎打赌,从极东飞到极西,横跨天界,最后在极西的石树下赌酒,醉了七天七夜,醒了后趁着残余的酒意又平了魔界的一城,剿灭十余万魔族。尸骨抛到人间,如今应该是条山脉了吧。”
丹絑抬起没被麒麟仔咬住的手,遥指向某处:“看,应该就是在那里,我与浮黎将魔族首领的残骸抛到人间,那时候浮黎染了一身魔族的血,战甲比我的羽毛还红。”丹絑笑了笑,“唉,如今天地太平了,当年啊,早就过去了。”
但大战魔族的那个地方,云彩似乎还是比别处的红些,丹絑望着云际浅浅的红,当年酣战淋漓意气风发毕竟还留有余痕,南天门的石柱,他曾靠在上面,随手撕下衣袍的一角擦拭剑上的血迹,染满血的白布随便一抛,便堕向人间,轻飘飘地,也化成了一朵红云。丹絑忍不住扬眉,再浮起微笑。
风势稍急,云霭随意流卷,丹絑的衣袍犹如彤霞。
都是旧事了,确实已经过了许多许多年了,人间沧海桑田无数度,天庭也已早不是那时模样。
丹絑的笑里带了一丝感慨与无奈,向碧华灵君道:“清席啊,我说我已是一只雏凤,这话确实是睁着眼说瞎话了。有这些以往在,我再怎样当作,也实在是个老东西。”
碧华灵君也微笑起来:“嗯,你此时说的,是大实话。”
丹絑,再怎样厚颜地做虎崽,再怎样无耻地四处揩油,他也是毕竟是丹絑,是丹絑仙帝,是无数年前大战魔族的帝尊,是用做了一回蛋,换来天上天下太平的凤凰。
麒麟仔啃丹絑的手指终于啃酸了牙,转而去啃他的手臂,丹絑从袖中抽出一块白巾随便擦了擦手上的口水,随手一抛:“方才突然想起旧事耽搁了片刻,清席,赶紧走罢。”
碧华灵君应了一声,与丹絑一道踏云向南天门去,转身时视线顺便向方才地方一扫,那块白巾已化成一朵浮云,飘荡而去。
第四十二章
进了南天门后,丹絑仍是似有所思。碧华灵君带着凡间皇帝的魂魄与龙灵的魂魄去玉帝那里交差。半晌后出来,见丹絑在灵霄殿不远处的莲池边亭子里坐着,品着不知道是哪位仙者孝敬他老人家的茶水,依然像在想什么。
麒麟仔趴在他膝盖上,已经睡着了。
碧华灵君走进亭中,也在石桌边坐下,自己拿了另一只玉盅,执起茶壶倒了杯茶水,端起喝了一口后,丹絑方才慢吞吞地问他:“玉帝怎么说?”
碧华灵君道:“那条龙灵上斩龙台施天刑,皇帝的魂魄打入地府第十八层,可能各般刑罚都要一一过一遍罢,毕竟那些被害的冤魂还在地府中,要平他们的怨气。”
丹絑唔了一声,慢慢抿了口茶水:“浮黎的事情,你与玉帝说了?”
碧华灵君点头:“说了,玉帝异常惊喜,说无论如何也要将浮黎仙帝请回天庭,还让小仙来和你商议,玉帝说,他预备亲自下界,请浮黎帝座回来。”
丹絑放下茶盅:“那倒不必,等下我去和玉帝说,先把浮黎原本住的地方收拾出来,要想他回来,请恐怕请不动。碧华你等今日晚上或明日独自去浮黎那里,就说这次的事情他是罪魁祸首,你奉命让他回天庭问罪。”
碧华灵君拿茶盅的手顿了顿,丹絑抬起眼皮看他:“请着不动打着动,这是浮黎的脾气,没办法。”
丹絑转着桌上的茶盅,神色虚浮,像是又回忆起当年的旧事。
碧华灵君再喝了一口茶,道:“原来当时在水潭边时,帝座一直在说浮黎帝座难脱干系,又说会问他罪,竟是当时已经埋下引线。”
丹絑微笑道:“当然,我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他窝在下界做壁虎。”端起茶水又抿了一口,“他的脾气,我还不知道,当然晓得该怎么对付。”
丹絑笑吟吟地举着茶水,又陷入往事追忆之中,喃喃道:“浮黎啊……”
碧华灵君默不做声地喝茶,待杯中茶水饮尽,再执起茶壶,一边添茶水,一边既像不经意又像试探地问道:“浮黎帝座的原身,和刚才他化成的那条青龙还是有些出入罢。”
丹絑探询地将视线在碧华灵君脸上转了个圈儿,方才道:“嗯,他人形的时候就是那么风骚,但是原身其实壮硕得很,固然没有首在极南,尾在极北那么夸张,也委实是条壮龙。不过他不爱听人夸他壮,你可以夸他威武,英俊。就是千万别说他壮,唔,刚猛也最好别说。”
碧华灵君疑惑道:“为何?”
丹絑轻飘飘地道:“风骚么。他一直当自己是条美龙,还是那种儒雅的,文质彬彬的龙。他最爱听人家夸他俊美风流之类的,总之只要捡细致的词往他头上按,他就高兴。唉,你看他的那个骚包样子就知道他的爱好。”
碧华灵君皱着眉,似在沉思,神色间还有些惋惜。
丹絑又瞄了他一眼,继续说道:“他现在因为落魄,已经朴素了很多,当年,他每天都把自己身上的鳞片擦的雪亮,能照出影儿,映着光都晃眼。连龙胡须都要用香油擦,每根至少擦三遍。擦少了不会出门。”
碧华灵君带着深思的神情喃喃道:“香油,倒不是难弄的东西。”
丹絑颔首:“是不难弄,他用的香油,是拿当时九重天的乌桑木,南海的太阴海珠,人间岐山的天琼花等等加在一起炼的,天琼花,当年大战的时候貌似被烧断了种,不知道将来他要拿什么擦。”
碧华灵君道:“天琼花,我见过,南极仙翁那里似乎有养了几棵。”
丹絑道:“唔,是么。那便好,总之,浮黎当日风骚得一塌糊涂,他化作仙身的时候也一样,头发油光水滑,一丝都不乱,袍子不带有皱褶,更不能沾一点灰尘,而且他对小神仙们总是冷鼻子冷眼,面孔板得老长,不带一丝笑,小神仙们都怕他,见他躲的老远。与他比,我就不那么讲究,什么都行,对小神仙们都能亲切就亲切,能关爱就关爱,架子么,不是端出来的。像我,就算亲切又关爱小神仙,他们照样一般地敬畏我,反而比浮黎更敬畏些。”
碧华灵君用手摸着下巴,好像已经走神了,丹絑后面的话,恐怕他没有听在耳中。
丹絑终于忍不住道:“清席,你不会连浮黎那个老家伙都想养罢。”清席看起来实在有些兴致勃勃,他不是不喜欢带鳞片的么?他不是只爱幼齿的?也不对,丹絑随即想到,碧华灵君貌似只是不喜欢羽禽,他府中的仙兽,有不少年纪都不算小了,他不是不爱老的,只是相对来说比较喜欢幼齿的。难道浮黎那风骚的一现身已将他迷倒?
丹絑身上冒出了幽幽的光,碧华灵君像是猛地拉回了神智,紧跟着立刻笑道:“帝座说笑呢,豢养浮黎仙帝,那可是大不敬的罪过,小仙怎敢妄想。”
丹絑身上幽幽的光稍微淡了淡,碧华灵君跟着又道:“小仙方才其实是这样想的,浮黎仙帝回到天庭,他的住所一时半刻难以收拾好,小仙与他还算有些熟悉了,极其可能,玉帝就会命小仙暂时随侍浮黎帝座。”
丹絑握着茶盅,轻描淡写地道:“哦,也许并无这种可能。”
碧华灵君没说什么,又在那里边喝茶边思索。
少顷后,碧华灵君站起身,走到丹絑身侧,小心翼翼地从丹絑膝盖上抱起酣睡的麒麟仔。
丹絑掸了掸衣襟起身出了凉亭,又半眯起眼看碧华灵君怀中的麒麟幼仔:“看着它,就想到那个凡人皇帝,不过是见过浮黎一回而已,何至于到如今这个地步。”
碧华灵君道:“帝座没到过凡间,自然不明白,我是从凡间修行飞升到天庭,曾做过凡人,那个皇帝的心情,我却能想透一二。”
丹絑立刻向碧华灵君身侧不露痕迹地站了站,望向他双眼。
碧华灵君的视线却落到莲池之外,天庭遥远的尽头:“生做凡人,谁都曾想过生从何来,死往何去,倘若有轮回,又因何而起,是否有尽。仙之于凡人,除了高高在上,更是一种向往。有极少的,如我这样,有机缘入道门,参得门径,飞升成仙。绝大多数,还是带着想不透的不明白轮回反复,倘若有一天,见到了仙,恐怕大都会像凡间的飞蛾见了烛火一样,就算明知求不到,依然想追到近前。”
丹絑只管点头:“清席你说的真对。”
碧华灵君笑了那么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