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意外的，今天东承灵……赖床了。
    可能是因为莲江入冬后天气变冷，而莲江是不装地暖的，蜷缩在被窝里最能保暖；也可能是因为怀里的小玖暖烘烘的，抱着小玖实在太舒服了，连东承灵都不愿意离开。
    但小玖得起床吃早饭上学，东承灵也得准备教案去上课。她洗漱完后便回来轻轻摇醒小玖，看着揉眼睛打哈欠的小玖，轻声说道：“起床去刷牙洗脸啦。”
    “好冷……”小玖瘪了瘪嘴，扯进被子嘟囔道：“嗯……啊……小玖，小玖可能感冒了，不如今天请假吧……哈秋！哈秋！”
    看着小玖那拙劣的表演，东承灵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平静问道：“那要送你去校医院看看嘛？”
    小玖马上就怂了，乖乖下床，穿着毛茸茸的兔子棉拖鞋，睡眼惺忪地去洗漱。
    东承灵到客厅一看，发现沙发上的棉被已经被掀开，南希已经不见踪影。
    虽然冬天还得睡沙发好像有点惨，但其实莲江的温度也就是14°左右——只是因为没有暖气得穿衣服硬抗罢了。睡沙发会有点不舒服，但对于修士而言，这点温度完全不是问题，二转修士甚至不穿衣服在放满冰水的浴缸里躺一晚也不会有事。
    但能吃苦，和不想吃苦是不冲突的，就像普通人喝免费白开水就足够了，但还不是会时不时喝十几块二十几块的奶茶。
    棉被里放着好几个暖水袋，南希昨晚睡得不比抱着小玖睡觉的东承灵差。
    “灵姐姐。”
    拿着热毛巾擦脸的小玖走出来，问道：“大哥哥还没回来吗？”
    东承灵过去蹲下来与小玖视线平齐，摸了摸她的小脑袋，说道：“嗯，他还在外面玩……他不会有事的，你不用担心，要不今晚我还陪你睡？”
    前天小玖睡觉的时候做噩梦，所以昨晚小玖拉着东承灵一起睡，结果这一晚她们都睡得很安稳，所以东承灵才有此一说。
    小玖哦了一声，忽然提议道：“不如我们三个一起睡吧！肯定很暖和！”
    三个……
    东承灵脸微微一红，也没回答，帮小玖理了一下头发，说道：“快去吃早饭，别迟到了。”
    小玖嗯了一声，跟她一起坐在饭桌旁，喝热牛奶，捧起比手掌还大的叉烧包啃起来。
    东承灵还没开始吃就忽然站起来，她踌躇了一下，说道：“小玖，我出去一会，你在家别出去。”
    小玖把包子咽下去，含糊不清地问道：“很快回来吗？”
    东承灵微微一怔：“不知道……”
    “那如果灵姐姐你很晚回来，小玖是不是不用去上学了？”
    “嗯。”
    正在咕咚咕咚喝热牛奶的小玖喉咙咕咚一声，差点就被牛奶噎住了。她咳嗽几声，理顺气息，看向空无一人的客厅，才意识到刚才发生了什么——
    天啦噜，灵姐姐居然允许她不上学！
    是发生了什么好事吗？
    但此时东承灵已经瞬移到任索家里，她感知了一下，发现任星美并不在这里。
    南希不在，任星美也不在，时机非常合适。
    她修长的手指轻轻在空间中划动，与三千公里外坐标建立联系，灵气自她指尖燃起，将她的思念凝结为牵扯的绳索。
    离上次见面已经过去了192小时16分，东承灵在此期间与南希成为了好友，学会了红烧竹鼠、做鸡蛋炸酱肉末炸酱、焖牛腩，做出来的牛腩炸酱捞伊面赢得所有人的一致认可……
    但她夜深人静的时候，却是会辗转难眠。小玖昨天要和她一起睡，正合了她的心意。
    只要抱着小玖，东承灵就感觉自己与他有一道牢不可破的羁绊，心中那难以与人言的不安也渐渐消散。
    然而等东承灵要拉他们回来的时候，她忽然发觉自己居然略有迟疑，内心既激动又恐惧。
    排空心中的杂念，东承灵轻轻扰动空间，忽然发现牵引对象的重量远超成年人重量……
    眨眼之后，她终于久违地见到两人。
    她看见衣衫褴褛的任索，神色平静以公主抱的姿势抱着乔木依。乔木依胸腹间有一个巨大空洞，脸上挂着恬淡的笑容，看起来像是睡着了。
    “索，小乔她……”
    东承灵想过很多情况，做好了最坏的心理准备，例如只有乔木依回来，或者两个人缺几个零件回来，又或者两个人以另一种姿态回来……但她没想过，任索安然无恙，但乔木依却死了！
    这是基于现实情报的正确猜想，毕竟乔木依的战力是远胜任索的，若是连乔木依都阵亡了，那么任索的生还几率自然极低——除非任索先一步逃回来。
    但现在，任索没有逃。
    而乔木依，也屡行了她的诺言。
    “不是说好……只调查，不战斗吗？”东承灵喉咙有些发干，颤着音说道。
    任索认出这里是自己的家，便小心翼翼地将乔木依放在沙发上，轻声回答：“我一直温柔地对待命运，但命运偶尔也会无理取闹。”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东承灵手足无措，“小乔她做错了什么？她一生都没做坏事，为什么会这样？”
    “是的，公子她没做坏事，但她的觉醒法术却是她的致命漏洞；六大超凡组织也没做坏事，他们只是按照线索追杀掀起灾祸的魔王；甚至那个幕后黑手，布莱特，他真的能用‘坏人’这个词简单地概括吗？”任索像是在回答，又像是在自言自语：“在其他人看来，他应该是为了诛杀魔王而牺牲的勇者，他身体力行保护民众，他的存在震慑了无数罪犯，他若是成功，达到更高的地位，说不定会推动历史进程……”
    “贪夫殉财，勇士殉名，各视对方为贪夫，视己为勇士。”
    他深吸一口气，说道：“所有人都是为了自己追求之物而行动罢了……然后命运的齿轮，恰到好处地将一切引导至现在这个地步。只是……”
    “这个世界，不应该是这样的。”
    东承灵从任索的语气听见不一样的味道，她看见任索往卧室走去，便拉住他的手问道：“索，你要做什么？”
    任索转头看向东承灵，笑了笑：“我去拿点东西。”
    从这个眼神，她看到了很多。
    东承灵抿紧嘴唇，松开了手，低声说道：“你不要做错事……”
    “嗯？”任索想起什么，拿起茶几上的遥控器打开电视，说道：“对，刚才你还在睡觉……承灵，如果说这件事里究竟是谁做错了，那可能就是我了。”
    说着任索走进卧室关上了门，东承灵看向电视，里面正播放国际新闻：“……联邦守望者布莱特于本日凌晨0点32分阵亡，死于与国际通缉犯‘乔木依’的战斗中……”
    “……本日凌晨1点，联邦纽约中午12点时，纽约各大电视台播出天使扎克与不明超凡者‘魔王’的战斗画面。在画面中，多国超凡者都尽数战败，而天使扎克也无力抵抗魔王的攻击，从繁樱飞弹山脉一路战斗至东京都……”
    “从繁樱传来的视频我们可以得知，魔王居然对天使进行了长达四小时的连续施虐，令人发指……”
    电视里出现魔王与天使的战斗画面，虽然魔王造型古怪，而且还背着一副黑色棺材，但东承灵还是一眼就认出魔王是谁——就在10秒钟前，她才见过魔王狰狞头盔下的那双眼睛。
    他大闹东京。
    他击溃了所有追捕的联邦超凡者。
    他将联邦最强超凡者天使扎克连续暴打四小时。
    当东承灵知道这些看起来与任索完全无法扯上关系的事，却的的确确是他做出来的时候，东承灵仿佛能感受到任索的痛苦。
    东承灵忽然高高昂起头，眨眨眼睛，让泪水流下来，深吸一口气，任由失去好友的悲痛将心中泛起的羡慕和嫉妒淹没吞噬。
    她坐到乔木依旁边，抓住乔木依冰冷的手，红着眼说道：“这可不是我想看到的结果……”
    “我其实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毕竟孤男寡女在外面这么多天……虽然你总是说任索是一堆牛粪，总是说我亏大了……”
    “但你和我都知道，任索的好。他会因为别人的快乐而快乐，因为别人的悲伤而悲伤，平时也许会偷懒，但必要时候却从来不会退缩……”
    “我已经做好失去恋爱咨询顾问的准备，但我绝没有投降的打算……”
    “但现在……但你……你太狡猾了……”
    “你居然趁我不注意，赢了一盘就跑了……根本不给我赢回来的机会……”
    “我怎么可能赢得过已经死去的人？”
    熟悉的车声又出现了，阳台窗户被石头打了一下。
    东承灵这时候才知道南希今天为什么不赖床了：她恐怕是一大早就接到命令，要给东承灵创造传送机会，现在她带着对策局、长江修士过来收网……
    这时候，任索从卧室里走出来，蹲在乔木依和东承灵跟前。
    他将破烂衣服换掉了，穿着一套得体整洁的长袖衣服，还梳了梳头发，整个人好像亮了起来。
    他忽然问东承灵：“承灵，我是不是很迟钝？”
    东承灵微微一怔，然后点点头：“是啊，你连我喜欢你都看不出来。
    “果然，”任索叹了口气：“以后请你多多见谅。”
    外面的车声停下了，任索和东承灵都听见乱中有齐的脚步声，无数人在涌过来，就像八天前的那个早上。
    而且，跟八天前的早上一样，任索眼中依然自信十足，毫无畏惧，仿佛随手就能甩出王炸四条二。
    “你要做什么？”东承灵问道。
    “嗯……承灵你能不能坐过一点？”任索忽然说道。
    东承灵听话地坐过一点，然后任索挤进她们两个中间。他深深看了几眼乔木依，感受身体左右一冷一热的体温，忽然失声笑道：“齿轮如果靠的太近，就会成为彼此的命运。”
    是的，东承灵心想，你成为了我的命运，也成为了她的命运。而她的停滞，也会让你停滞下来吗？
    这时候，任索伸出手，让东承灵看见他手背上的血色「x」字标记。
    外面的人，已经到达任索家的楼层。
    “我刚才说过，世界不应该是这样的。”任索用手指按住标记，将体内数以亿计的海量负面情绪尽数燃烧为最纯粹的能量，灌入到「杀戮权限」中。
    “所以，我只能颠倒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