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伯特死了。
    谁也没能保得住他，谁也没能想到居然在两位等级9的眼皮子底下，他就这么无声无息的死掉了。
    帝国上层骤然掀起轩然大波，谁都知道，艾伯特如果不出意外，稳稳是华伦斯坦家族的下一任继承人，可现在，就这么死在了一次刺杀里，连空中花园都被人打爆了。
    但很快，风波就平息了。
    因为没有人愿意趟这趟浑水，大家互相说一说，舞会酒会里传递一下消息就完事儿了，没必要多谈，多嚎反而惹人厌烦，万一搞的瓦尔德家和华伦斯坦家忍不住动手，那顿打可是会很疼的。
    但在私底下——
    透过一面镜子，瓦尔德公爵面对着华伦斯坦男爵。
    “我的儿子死了！”华伦斯坦男爵目眦欲裂，眼珠被血丝布满，愤怒的对着镜子砸了一拳。
    “冷静，愤怒对解决事情没有任何帮助。”瓦尔德公爵面色阴沉，对于计划失败，他也非常不悦。
    不过还好，好消息是，女儿全身而退了。
    但麻烦的是一个坏消息，那就是，女儿居然全身而退了。
    希德没死，可艾伯特死了，那瓦尔德公爵身上的污泥就洗不清了。
    “冷静，冷静，你说的倒是轻巧！死的又不是你的儿子！而且现在你我都清楚——你根本……”华伦斯坦男爵愤怒出声。
    但他话说到一半，却看见瓦尔德公爵一根手指竖起，放在嘴唇前方。
    两人同时噤声，没有再说下去。
    因为，他们两个人都明白。
    艾伯特死了，可希德没有死，这件事无论如何，已经在两个人的关系上埋下了裂痕，无论瓦尔德公爵再怎么澄清，这裂痕都是无可弥补的。
    换位思考一下就知道了，如果是艾伯特没死，希德死了，那瓦尔德公爵会是怎么样的心情？
    哪怕华伦斯坦男爵澄清不是自己做的，只是一个意外，可是……瓦尔德公爵敢信吗？
    不敢的。
    幕后黑手凭什么只杀艾伯特，不杀希德？是不是暗中私下有什么勾结？会不会这次合作只是钩子，是诱饵，明面上是双方合作，但实际上却是瓦尔德公爵勾结其他人，一同给华伦斯坦男爵下坑？
    这背后种种，谁解释的清楚？谁又敢真的信任谁呢？
    可以说，对方只杀一个的策略，压根就是奔着挑拨离间去的，但却是不能不吃的挑拨离间，因为这风险谁也承担不起。
    “好，我们不要中了别人的诡计，我的儿子死了，但我依然可以压下怀疑和你合作，但诚意是相互的，开诚布公的说吧，为了让我们两方的联盟得以更加紧密，不会被外人所挑拨，我希望你能支持规范法的通过，最好在下一次议会之前，拿出足够的议会席位，让投票通过。”华伦斯坦男爵如此说道。
    “只要规范法通过，你我之间就再也没有隔阂可言，我们甚至完全可以组成一个新党，直接占据上议院的过半席位，整个帝国几乎就只有皇帝陛下有资格阻拦你我了。”他说道，透过镜子看向千里之外的瓦尔德公爵。
    镜中鬼影没忍住，波动了一下，这让镜子中的画面虚幻了一下，不过很快就恢复了原状。
    瓦尔德公爵则笑了笑，嘴角微微上扬，暂且没有回答。
    他也不想回答，老实说，一个儿子而已，就想换来他和保守党的全力支持？
    如果真有那么划算的事情，华伦斯坦男爵绝对不介意宰掉自己的儿子，甚至多宰几个也没关系，毕竟他有十几个儿子呢。
    诚然，他说的也有道理，只要规范法通过，土地党和保守党之间就再也没有隔阂可言了，因为双方会成为利益共同体，自然也没有信任与否这么一说，两方的联盟得以更加紧密，不会被外人所挑拨。
    可问题是，在组合之后，这个新的利益团体，谁说了算呢？
    毫无疑问，一个党派必然是要有领头人的，如果没有，那么就需要磨合。
    什么叫磨合？
    就是内耗。
    齿轮要磨合，必然要把刺儿头和凸出来不平均的部分全都干掉，碾平。
    大家互相内耗，耗到谁都没力气了，或者耗到一方崩盘了，终于肯选出领头人了，这就叫磨合完成。
    在那之前，谁愿意当被碾平的那个呢？
    这是瓦尔德公爵至今仍然不愿意同意规范法的原因，如果能够剔掉土地党，独自享受规范法的好处，他肯定是毫不犹豫的就签署命令，要求保守党的诸多议员通过了。
    但如果必须包含土地党，甚至是有可能是土地党为主，那问题可就大了。
    “好了，不谈那些……我们还是商量一下剩下的部分吧。”瓦尔德公爵跳过了这个话题，不再讨论。
    “那你想说什么？”华伦斯坦男爵放平了心态，问道。
    “规范法可以先吊着，那事关重大，不过我们可以通过别的地方尝试一下我们之间的合作，加深印象，你觉得呢？”瓦尔德公爵问道。
    “我同意，从其他地方先行接触一下的确是很好的方法，那你有方案吗？”华伦斯坦男爵平静的反问道。
    “当然有，不过镜面不能传递物质，你把这个符文联通一下，我给你看一份计划书。”瓦尔德公爵如此说道。
    镜中鬼影能够跨越距离，以镜子的形式呈现画面与声音，但镜面无法通过物体。
    华伦斯坦男爵招招手，唤来一个信得过的仆役，让其去叫一个法师来，按照瓦尔德公爵的安排，布置那个符文。
    很快，不超过三分钟，这一切就办妥了，男爵大人亲自发话，肯定拖延不了太久。
    通过特定的符文编译，可以在不接触物质的情况下传递信息，只需要刻画符文，然后用对应的阵列语言解码就可以了。
    华伦斯坦男爵很快就拿到了那个所谓的计划书，认真的看了起来。
    整体语言很简洁，要做的事情也不多，总结一下就两点。
    第一，针对安略目前的新兴技术做出应对。
    因为很简单，可以说，目前的新兴工人阶级，就是安略一手造成的，这点，瓦尔德公爵已经调查的清清楚楚。
    他仔细调查了每年的人口流动，那些出来传播低级职业者晋升方法的，几乎都是从安略出来的，再往下调查，就可以很清楚的得到一个结论，那就是安略为了发展自身，大批量的培训职业者，然后从中择优录取。
    这是很简单，很正常的做法，很多贵族都这么做过，但问题就是……安略做的太过了。
    一般贵族也就是传授几十个人，从中挑选几个作为家臣。
    可安略……是上万人上万人的传播，而且从来不传授什么精要，什么仔细培训之类的，完全追求速成，根本忽略了这些人未来的天赋，仿佛只要他们成为职业者就好，日后的发展完全可以不当回事。
    谁也不能指摘他们什么，毕竟没有谁听说过还要对平民负责的，再说了这帮平民本来也是自愿来的。
    可问题就是，过多的速成方法早就的低级职业者，外加上突如其来的冥河水厂爆炸事件，第一次打破了帝国数百年来的停滞状态，大大地推动了帝国基层技术的改造和社会劳动生产力的发展。
    因为，那些低级职业者或许大部分都是蠢人，但其中或许是阴差阳错，或许是灵光一闪，总而言之，其中的一部分天才和努力家，他们真的自己开创了一条等级2的道路，并且修复了那种速成方法的缺陷。
    因为这帮人，低等级职业者像是蝗虫一样开始在底层繁殖起来，短短十年诞生的低等级职业者比过去整整几个世纪诞生的还要多。
    正常情况下，这种爆发式的增殖必然带来严重的内卷，导致他们自我对抗，很快数量便会因为敝帚自珍衰减下去，这也是帝国之前发生的事情。
    可是，冥河水厂爆炸，原有的依赖魔导器具的生产方式被迫停止，然后用人工去代替了。
    人工怎么才好用？
    当然是用低等级职业者了。
    这一来一去，给低等级职业者带来了巨大的增殖空间，并且迅速让他们成为了一个新的社会阶级。
    原有的帝国经济基础，就这样在短短十多年里被代替了。
    普通人工人开始让位于职业者，由因为整个这一过程都是按照变化莫测的，连上层贵族也不总是能够预测到的，等到他们反应过来的时候，一切就已经潜移默化的形成了。
    而安略，则正是这种现象的中心。
    安略仿佛是一个崭新事物的工厂，在里面源源不断的锻造带有“新”这个概念的东西。
    全新的理念，全新的风俗，全新的思潮，全新的产品。
    举个例子，安略为了弥补人数不足的短板，直接选择将妇女也投入工厂里，悍然提出了男女平等的口号，号称女人在工厂里可以和男性做一样的工作，拿一样的薪酬。
    还有个例子，安略把大量的科研类职业者，比如炼金术士，那帮天界使徒们，都投入到了生活物品上的研究。
    这是和帝国完全不同的策略，学院派每年都有大量的经费，投入的地方也很清晰，首先是新式设备的研发，这些设备基本打底就是等于等级7的东西。
    然后就是关于更好的军队战阵，对魔力基础规则的研究，或者关于某个技能未来道路的开拓，开发新的法术，研究新的材料之类这种非常高大上的东西，以及一些被称为“基础学科”的东西，都投入巨大，不过，效果也很显著，对高等级职业者来说都很有用。
    但安略完全反其道而行之，根本不搞这些投入巨大的东西，他们都在研究些什么东西？
    之前那个飞艇改造也就算了，也算是新式设备研发了，可接下来呢？他们都在研发更好用的衣架，可以折叠的凳子，内部分了空间，可以分开装菜与主食的饭盒！
    甚至还有的研究新的含糖饮料，更适合下层人用的钱包，或者更便宜的火柴之类的。
    这种“新”东西很适合工人们，因为他们不可能用贵族的东西，所以安略的产品备受新阶级们追捧，因为这些东西便宜好用，还很新颖！
    贵族们自然是瞧不上这种玩意儿的，他们有更好的，附了魔，设计更加优秀的物品可以用。
    但……刚刚有了一点钱的新工人们，可愿意用了，不仅用，他们还乐意自愿宣传这些东西，使得安略和魔物学院名声大振。
    介于以上这些原因，计划书里第一条，就是要求土地党和保守党联手，在下层经济和文化层面，围剿封杀以魔物新党为主要支撑力量的安略行省。
    这算是立出一个不强不弱的靶子，然后让两边磨合信任的好方法。
    计划书里列出了方法。
    主要分为两个阶段。
    第一个阶段是需要减少技术、资金、物资和人员等生产要素流向安略，让安略的产业失血乃至死亡，这点很简单，只需要花钱挖人，挖技术就可以了，安略现在一直对外吸血，花钱招工，引进人才，只要断掉这方面的东西，自然会对安略造成打击。
    第二个阶段，则是要增加从安略向外流出这些生产要素，然后培养对安略自己的产业竞争对手。
    主要方式是在虹吸安略的生产要素过来的同时，再去想办法禁止这方面的资本最后又回流安略。
    所以要做的事情是人为对相关安略相关工厂和产业压低交易额，也就是阻止他们对外交易，另一方面给予安略现有的职业者搬迁出来的良好待遇，提倡安略人在跑去外地进行投资消费，维持乃至进一步强化帝国内部城市比安略的城市有更强竞争力、更高生活水准和更多工作机会的状况。
    这样，就可以全方位的断流安略的生机，同时抽取对方的人力资源。
    最后，就可以实现，安略人从荒地跑到帝国内部来工作，然后这些人利用帝国的资源，做安略原本做的事情，这些由外流安略人自己做的“新”概念产品，会和原本的安略产品在市场上打擂台。
    俗称，抢掉安略的饭碗，然后让自己用自己饭碗吃饭。
    这样，既可以磨合信任，又可以为后续的规范法带来的巨大利益提供一个餐前甜品，是很好的办法，尤其是魔物新党不强不弱的情况下，非常适合。
    这只是第一个重点，是双方合作的一个试探而已。
    而瓦尔德公爵的计划书上，第二个重点才是华伦斯坦男爵真正重视的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