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八章 杀一人为罪,屠万为雄
八点前刷新!
八点前刷新!
八点前刷新!
八点前刷新!
……
……
……
……
……
……
玄武门下。
夜还是一样的凉,黑暗却在渐渐变淡,淡得悄无声息。
城墙如雨的箭矢下,惨嚎之声此起彼伏,左右的士卒抵挡不住,纷纷栽倒于地。
“人迟早也要死,大丈夫死在宫阙之下,轰轰烈烈,并不窝囊。”
鲍思恭满脸鲜血,竭力嘶吼。
可非但没有鼓舞士气,越来越多的士卒后退。
远处,太平唇绷成一条线,艰难稳住情绪,可内心中涌起前所未有的悲愤。
回天乏术!
等太阳升起,大唐即将复辟。
她是李氏嫡女,可心中却没有丝毫喜悦之情。
没有了母皇,没有了他。
这江山社稷,又与我李令月何干?
身旁的上官婉儿眸子血丝密布,整个人看起来异常颓丧。
她的心彻底绝望,没有谁比她更了解皇宫布置。
陛下为了防范兵权太过集中,对南衙禁军调来调去的手续太过复杂。
关键是调兵龟符还在寝宫,眼下这形势,就算拿出龟符,又有多少禁军愿意赴死呢?
洛水军营更不能依靠,那需要陛下、政事堂,兵部三方勘合才能调动。
被称为咽喉之锁的玄武门陷入反贼之手,他们便如入无人之境。
陛下的性命也在他们一念之间。
上官婉儿此刻担忧着张易之,她知道,一旦相王登基,张郎就要与天下为敌。
她俩身后,站着密密麻麻的大臣权贵,半夜的兵谏吓醒了所有人。
他们都前来等待玄武门开启,等待那个意料之中的结局。
周遭气氛昏沉而压抑。
一些李唐臣子目露窃喜,他们敬佩李相的手腕魄力,更为这次天衣无缝的兵谏而喝彩!
“快随本王营救陛下,事后论功行赏!”
左屯卫武攸绪慷慨激昂,目光扫视城下每一个将卒。
孤零零的云梯立在墙下,却没人举起武器攻城。
靖难?
为谁而战?
人都是趋利的,在陛下生死未卜的情势下,谁还愿为她抛头颅洒热血?
很明显,到了这一步,败局已经注定了。
现在只要不傻的人,根本没必要再做螳螂挡车之事。
新君上位已是必然,还充什么忠臣?
只要不抵抗,换个皇帝,他们依然还是吃皇粮的禁军。
“神皇司,攻城!”鲍思恭犹不甘心,高举鎏金令牌。
绿袍沉默不语,虽没后退,脚步也没往前。这只是令牌,可终究不是那道能给他们勇气的身影。
只有司长和陛下站在这里,他们才会冒着身死族灭的后果义无反顾。
可如今两人都不在。
“都是奸贼!尔等皆是奸贼!”
武延基一阵血气涌到心口,怒火滔天仿佛要冲破九霄!
这幅模样落在群臣眼里,便成了无能狂怒。
这一夜惊变,将改变许多人。
有人博到富贵从而封王拜相。
有人会坠入无边炼狱。
比如武家,已经预定一个抄家灭族的名额。
而那个恶獠。
下场更加凄惨,死亡抵消不了罪孽,必须承受世间最残酷的刑罚!
天道终究有轮回!
不少世家大臣神色狠戾,他们虽然是政变的看客,没资格进去分羹,但一想到张巨蟒的下场——
那种兴奋甚过升官百倍!
唯一需要担忧的是,此獠骤闻噩耗,会不会割据蜀中,跟大唐分庭抗礼?
不过蚍蜉撼树罢了,一个人如何能敌得过庞大的帝国?
时间慢慢流逝。
春天的黎明,湿润的凉风吹起尘土,让眼前这座城门更巍峨沉重。
城墙上的羽林军,城墙下的官员,似乎默契达成一致。
等待。
就像在除夕夜等待新的一年降临。
除旧换新,更换江山!
太平满脸怅然,她恨不得将反贼碎尸万段!将那些害母皇的魑魅魍魉心刨出来!
可她什么都做不了。
还在苍穹飞翔的鸽子,它能挽救局势么?
太平不抱任何希望。
接下来的时间,她要依靠李氏嫡女的身份掌握话语权,在朝堂为张郎博取一线生机。
一个不属于大周的朝堂。
轰隆隆——
远方骤然响彻如同炸雷般的声音。
满场肃然一静,忽有人身子僵硬转头看去,紧接着更多人看去。
大家的神情变得极度骇然!
仿佛见到了难以想象的一幕!
静得如同阴森墓窖,气氛就如同滴水成冰瞬时凝结!
视线的尽头,贯通北门的中轴街道,数万道黑影带起的尘烟遮蔽苍穹。
最前方一个男子缓缓走来。
不是出征时的金色铠甲,而是月白长袍,白的让人刺目。
洁白得能掩盖玄武门城墙的血腥色。
一步。
两步。
三步——
越来越近,直到世界只剩他的脚步声。
在全场眼里,世界仿佛只剩这道白袍,所有人感到一种荒谬的恐怖感。
诺大的广场瞬时鸦雀无声,苍穹大地都在此时定格。
他的脸如同凝蜡,半点笑容也无,那双眼明亮却又阴暗,似乎看着眼前又似乎空无一物视若不见。
就像一匹孤狼,在这黎明踽踽独行。
城墙上的羽林军死死低着头,仿佛那个人是瘟疫,多看一眼就要丧命。
“你们都要死。”
他停住脚步,看着城墙,发出这样的声音,说要杀了所有羽林军。
没有人敢说话,仿佛那是一头生杀予夺的神灵,他说什么都是理所当然。
就站在那里,那种威势岂止用恐怖形容,简直是难以想象。
浑身上下散发的无边杀气与戾气,几乎让众人窒息。
他无数次手持最锋利的刀,所到之处血流成河。
这一次,也一样。
……
寝宫。
武则天死死揪住榻上的锦被,满腔的绝望几乎要将整个人吞噬掉。
她一双眼宛如地狱恶鬼,誓要杀尽眼前这些反贼暗鬼。
可她一想到亲手缔造的帝国一世而终,宛如剜心椎骨痛不欲生。
没有奇迹了。
朕终究沦为一个失败者。
蹬蹬蹬——
几个亲信仓惶涌进寝宫,一进来便双腿抖如筛糠,竟然连站都站不稳了。
张柬之等人目光微变,难道内廷失控了?或是陛下还有不为人知的后手?
“什么情况!”李昭德急声道。
快到摘胜果的时候,他不允许存在任何遗漏!
为首的亲信竭力控制情绪,可声音却像带着哭腔的乌鸦:
“嗬吚吚,他……他……他来了。”
此话,让在场文武官员都不禁心神颤栗,很是不安。
究竟是谁来了?
“到底是谁啊?”李旦带着颤声逼问。
亲信浑身麻木,过了很久才喃喃道:
“张巨蟒,他在玄武门。”
轰!
轰!
轰!
犹如九天神雷在耳边轰鸣,张柬之,李多祚,李旦等人神色剧变,内心翻江倒海。
目光极度恐惧的看着亲信。
仿佛在看鬼神一样!!!
荒谬绝伦!
此獠绝无可能出现在玄武门。
绝无一丁点可能!
他们宁愿相信李建成在玄武门死而复生,也不愿意相信张巨蟒会出现这那里。
武则天满脸震惊,就像溺水时河面上伸出的一只手,那只手正是她期盼的人。
一股激动慢慢涌遍全身,就像潮水奔席而来。
“子唯来了。”
她笑了笑,旋即抬头看着殿顶。
一道曙光降临,照耀着这无边黑暗,驱散她浑身冷意。
哐当——
寝宫里,竟有不少将卒眼神涣散,握不稳刀刃。
“你确定看清了,多少人?”
李昭德儒雅的面孔,此时铁青而扭曲,额头青筋暴起,死死盯着亲信。
“八万。”亲信艰难滚动喉咙。
刹那间。
惶恐!
恐惧!
愤怒!
种种情绪在寝宫弥漫。
但最后化为绝望。
八万兵马,全是征蜀的精锐,张巨蟒手握鱼符随意调动。
这股庞大的力量,能将内廷皇宫横推啊!
李昭德全身血液都几乎凝固,他双目圆睁,眸色血红。
这是他布置许久,堪称天衣无缝的一场政变。
绝不可能出差错!
倘若早已泄密,落入张巨蟒的圈套,那内廷为什么不设防?
这个女帝的性命被他们随意拿捏,此獠绝不会用皇帝做诱饵。
所以计划没有泄露,那究竟哪里出了岔子啊!
难道女帝被神灵眷顾?
带着八万兵马从天而降?
李昭德回过神,陡然大喝:
“肯定是有人蓄意易容,不要被小伎俩所迷惑,他们意图动摇咱们军心。”
嚯!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
旋即恍然大悟,浑身的恐惧也消失殆尽。
对啊,只有这样才解释得通。
首先张巨蟒奔赴蜀中的路上,他不可能出现在神都。
就算赶回来了,城门又怎么可能放行?
退一万步讲,放行了,也不能将八万兵马全部放进来啊。
除非守将不要命了,拿全族性命来开玩笑。
张柬之情绪趋向稳定,淡淡开口:
“应该就是小把戏,找个身形相近的人伪造张巨蟒,再利用妆容达到惟妙惟肖。”
李多祚僵硬的脸庞松弛下来,斜睨着地上的几个亲信:
“你们眼花了,我久经战阵很清楚,有时候几千个人同心协力,就能达到几万兵马的气势。”
呼!
众人长松一口气。
而武则天一颗心坠入谷底,刚燃起的希望就被浇灭。
薛思行神情严肃,沉声道:“这些人是大麻烦,必须快点拿到诏书。”
李昭德轻轻颔首,目光转向武则天,不疾不徐道:
“陛下,请顺乎天意,传位相王。”
“不!”
一声凄厉的大喊,声音却是从身旁传来。
只见武攸宜神情呆滞,喃喃道:“试问普天之下,谁能易容成张巨蟒?”
话音落下,落针可闻。
此獠相貌神雅俊美,到这个境界绝非妆容可以模仿。
难道?
可就在此时。
轰隆隆——
山崩地裂的声音,仿佛发生了十八级大地震,寝宫剧烈晃动,连大殿的铜鼎都咯吱作响。
众人站稳身子,脊骨寒意丛生,浑身腿脚冰凉。
火焰冲天而起,哀嚎和兵刃碰撞声,伴随着刺鼻的硝烟。
轰!
又一道惊雷震响,鎏金铜钩上的铃铛大幅度相碰,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
这声音落在众人耳边,却像一道道催命符。
大兵在攻打玄武门。
此獠真的来了。
这一幕,令李多祚恐惧难言,心里充斥着浓浓的绝望。
惨烈的战场是抛开生死,只为胜利。
而政变纯粹的靠利益捆绑。
他知道,羽林军麾下守不住城门,他们也不敢守。
当张巨蟒出现的那一刻,局面彻底颠倒。
谁都清楚该怎么做选择。
如今皇城内外的局势,就像是一颗诡异的鸡蛋剖面。
他们最内层的蛋黄,被张巨蟒一层层的包裹着,无处可逃。
震响过后,寝宫陷入冗长的死寂。
“骗我,你们骗我,本王是被你们挟持的。”
恐惧似万蚁钻心啃食李旦的骨肉,他像是一个疯子在咆哮。
俄而又噗通跪在床榻前,声泪俱下,“母皇,儿臣是被他们挟持的,儿臣不敢兵谏啊。”
“儿臣志大才疏,完全没有主见,被这些逆贼三言两语就蛊惑。”
李隆基整个人就像一座泥塑木雕一样毫无生气,脑子混混沌沌,听不到任何声音。
“旦儿。”
武则天缓缓起身,原本疲惫的身躯被力量灌满,她踱步到墙边,冷冰冰道:
“有冤屈,待会跟子唯说吧。”
刹那间,寝宫所有人如坠冰窖。
连亲生儿子都不放过,他们谁还有活路?
是啊,都参与政变了还奢求活路?
唯有以命相搏,才能杀出一线生机。
此刻,他们眸子里已经没有恐惧,只剩滔天的狠戾。
包括李隆基,他死死盯着祖母。
恶就像魔鬼一样,总是潜藏在内心深处,不时就会冒将出来。
“陛下,我们不想弑君。”
李昭德沙哑着声音。
长此以来,等级森严、上下分明,就算是心有反意,也不敢说出弑君二字。
但他没有退路了。
只有拟退位诏书,让相王登基占据皇帝的大义,恐怕能让张巨蟒兵马倒戈相向。
武则天背倚墙壁,苍白的面色沉静如水,寒声道:
“你们真敢杀了朕?”
李昭德与她对视,一字一句道:“敢,下伪诏也一样。”
话落,薛思行等人举起手中的利刃。
“母皇……”李旦泪流满面,迈着膝盖前行,将手中的传国玉玺奉上,哽咽道:
“儿臣不敢,儿臣知错了,儿臣真的知错了。”
武则天眯着凤眼盯着越靠越近的反贼,又俯瞰着地上的李旦,旋即一只手触碰传国玉玺。
另一只手按着桌上明珠。
密室门迅速打开,李昭德等人面露骇然,“快杀!”
可惜靠近墙壁的武则天迅速隐进密室里,身上还带着传国玉玺。
没有玉玺的盖印,诏书就是一张废纸。
众人面面相觑,目光皆是难以相信。
薛思行疾步到黄花梨木桌,用力按着明珠,可密室大门没有动静。
这片墙壁,还是由坚固的大理石所铸。
“没用的。”
李多祚叹了一口气,哑声道:
“这是墨家机关术,曾经有墨家传人走进内廷,原来是铸造密室。”
薛思行神色疯狂像暴怒的野兽,挥起长刀用力砍,锵锵的声音只溅起这片火花。
武攸宜腿一软,瘫倒在地上,口中念念有词:
“我不想死……不想死……”
寝宫的几十个人身子发颤,拳头紧握,不甘,颓然,乃至绝望。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能不连累家人已经是最好下场。
成王败寇。
败的是他们。
彻底败了,将一切都搭进去了。
内廷厮杀声渐渐消失,沉重的脚步声响起。
踏上汉白殿阶,撞开迎仙殿宫门。
紧接着一个个身着甲胄,手执长枪的士卒进来,后面涌入无数绿袍。
刀刃的寒芒映着他们杀气腾腾的面孔,有的脸上还溅着血珠。
“你方唱罢,该轮到我登场了。”
温润暗沉的声音由远及近。
李旦一个哆嗦,差点吓破胆,浓浓的恐惧将他包围。
一道白袍出现在他目光中,那是他最仇恨的身影,也是最让他恐惧的身影。
李旦全身冷到彻骨发抖,哪怕蜷缩身子也不能缓解,全身冷到发麻。
张易之迈步走进,一双冰凉入骨的墨黑瞳仁扫视寝宫。
刹那间,他整个人气场暗潮汹涌,凌厉的如同来自地狱的罗刹恶鬼:
“陛下在哪里。”
没人说话。
张易之眼底燃烧滔天愤怒,厉声道:
“全部铐住,别给自裁的机会。”
全部绿袍出动,将寝殿所有人按倒在地。
李昭德等人趴在地上神情呆滞,山崩海啸的形势压顶而来,失败者没什么从容气度可言。
“我问你,陛下在哪里。”
张易之走到李旦面前,居高临下俯瞰着他,然后一脚直接踩在他脑袋上。
重复了一遍这句话。
被一脚踩在头上,李旦竟没有耻辱感,只剩求生欲顷刻间爆发,哽咽道:
“母皇待在密室。”
堂堂李氏嫡子,竟沦为任意践踏的蝼蚁,李昭德神情扭曲,却发出一阵九幽厉鬼般的笑声:
“哈哈哈哈……”
笑容凄厉疯癫,夹杂着带着血沫的咳嗽声,让人不寒而栗。
得知武则天安然无恙,张易之情绪平稳。
他从刀鞘抽出可能马上就要染血的绣春刀,轻轻扣指一弹,平静道:
“江山如画,割不尽的大好头颅。”
此言一出。
李多祚等人遍体生寒,皮肤上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瞳孔几乎没有了焦距。
性命,权势、富贵、家人,一切的一切都要在这柄屠刀下灭亡。
张易之负手走到李昭德面前,身子微倾,轻声道:
“很可惜,最后还是我杀了你。”
李昭德咬碎牙龈,目光充满恨意,恨不能连天都捅出一个窟窿。
可他只能恨,就像无能的在心里发着最恶毒的诅咒。
咔嚓——
轻微的声音,密室大门露出一道缝隙。
武则天透过微弱的光线,看到一张俊美的脸庞,正对着她笑。
笑容很清澈,就像小时候玩捉迷藏,被找到后对方露出的笑容。
你终于找到朕了。
武则天眼眶有些湿润,她赶紧擦拭眼角,走出这道密室。
她还是唯吾独尊的女皇,不能露出丝毫怯懦和恐惧。
密室门完全打开,张易之快步走进来,就这样看着武则天。
武则天只觉他眼神烫得灼人,力量大到足以信赖依靠。
“陛下,我回来了。”张易之轻声道。
“嗯。”武则天应声,一动不动。
张易之似乎看穿她的恐惧,走到她面前,环开双臂弯腰将她抱起。
两人一步步走出迎仙殿。
张易之转身,目光凉薄不带任何感情,淡淡道:
“准备遗言吧。”
这句话落下,李昭德等人满脸绝望。
他们已经是张巨蟒掌中的蝼蚁,等待被捏死,镇压。
……
玄武门已沦为废墟,断肢遍体,鲜血汇聚成小溪,无数尸体堆积在一块。
早风吹起鲜血满地飞扬,实在凄凉。
太平率领群臣站立两旁,每个人脸上表情都很复杂。
都以为改朝换代了。
都在想着怎么效力新君。
甚至在考虑陛下的谥号。
武周江山已经陷入绝境,没有人再抱希望。但真的被他翻盘了!
群臣对张巨蟒愈发畏惧起来,他就是压住神都城的大山。
怎么搬都搬不走。
殿廊外面出现两道身影。
“参见陛下。”
玄武门下众人动作整齐划一,跪倒高呼。
声音一浪接过一浪,似乎能刺穿整个苍穹。
武则天闭上眼,她又找回权力的感觉。
这是她的帝国。
透过弥漫的血雾,群臣恍然间发现,遥远的天际慢慢开始泛白,白天开始驱赶黑暗,黑夜开始隐藏。
已经第二天了,什么都没变。
一样的人,一样的皇帝。
“去李唐宗庙,让反贼枭首。”
张易之说完这句话,负手离去,消失在玄武门。
群臣闻言骇然,连太平都有些怔住。
不仅要杀人,还要践踏他们的尊严。
如果以胜利者身份死在宗庙,那是骄傲与荣耀。
可他们是彻头彻尾的失败者,无颜面见李唐社稷。
死在那里,便是极致的羞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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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城已关闭,一队执金吾像往常般上街巡弋。
长街尽头走来上千人,皆持武器,如幽灵般从夜色中现身,一张张冷峻的脸上,迸射着嗜杀的凶光。
金吾卫首领攥紧刀柄,心跳极快,但还是稳住心神,厉吼道:
“尔等是何人?”
对方慢慢走进,他看清领头者是政事堂两位宰相和诸多紫袍大臣。
首领紧绷的身躯慢慢放松,抱拳施礼,恭声道:
“请恕卑职无礼,敢问诸位去哪里?现在可是宵禁时间。”
李昭德阔步走向他,面无表情道:
“宫内有人作乱,本相奉陛下旨意带兵协助。”
首领额头沁出冷汗,沉默了半晌,哑声开口:
“请李相拿出陛下的诏书。”
他的手悄悄摸上腰间,余下的金吾卫也将手放在武器上。
“要诏书是吧?”
李昭德点了点头,转身往回走,脸上凝聚着浓郁的杀意。
他骤然挥手。
刹那间,所伏的三百弩手得令,即刻扣动了机括。
嗡鸣之音突响,三百支铁箭,挟着破风之势呼啸而出,以前所未有的密集度射向了惊惶的金吾卫。
那密集的箭网之下,嚎叫之声乍起,金吾卫如被收割的麦子一般,纷纷栽倒于地。
一地的尸体,李昭德目光极其冷漠,靴子踏过血泊,就像踩在即将落幕的武周江山。
“桓彦范,你带兵去魏府,逼迫魏元忠交出宰相印,不交就杀!”
“盖印之后,立刻封锁城门!”
李昭德盯着桓彦范,随后从袖中拿出一张折叠好的宣纸。
纸上是鲜红的政事堂大印,还有他和张柬之的用印。
下达紧急通告,必须要有政事堂三个宰相用印,城门才会封闭。
桓彦范把纸张重新叠好,小心地揣进怀里,带着一批人马匆匆而去。
李昭德目光转向张柬之,神情严肃:“张相,你带王同皎去庐陵王府,必须将庐陵王接来。”
顿了顿,加重语气:“记住,绑也要绑进宫!”
张柬之郑重点头。
没有庐陵王这杆大旗,那政变性质就完全变了,纯粹是谋反,起事之人全都要死!
等张柬之带人走后,李昭德环顾剩下的人:
“随老夫去玄武门,这一路谁敢阻拦,杀无赦!”
“遵命!”
队伍挑着灯幡,夹杂着整齐而又沉重的脚步声和甲胄摩擦的声音,铿锵出阵阵杀气。
百姓听着街上震天动地的响声,赶紧吹灭油灯躲在屋子里,千街百坊宵禁,见不到一个人。
他们知道,今夜不平静。
……
皇城鼓声不绝,声声震耳,响彻天际。
一路上尸横遍野,长刀、枪矛、盾牌等各种兵刃散布其间,在黑夜中充斥着一股血腥气息。
残缺不全的肢体、脏腑密布各处,在巍峨的宫殿中更显残忍。
玄武门,宫墙重仞,庄严巍峨,禁闭的城门如同一位怒目金刚。
李昭德仰头看着城上,眼底难抑激动,他产生一种与命运抗争的颤栗。
根据五行学说,玄武是代表北方的灵兽,形象是黑色的龟与蛇合体,它镇守帝国。
长安的玄武门记载着一段传奇。
而洛阳这道玄武门,也会成为佳话,由我李昭德开启的千功伟业!
“擂鼓!”
李昭德神情凛然,仰天怒吼。
亲兵扬起鼓槌,狠狠砸在鼓面上,一连九下,似是约定好的讯号。
鼓声落下,刹那间,城门吱轧轧地打开,仿佛巨兽张开血盆大口。
李昭德神色平静得就像修行的僧侣,繁华落尽,喧嚣已逝。
他紧紧盯着前方。
吏部员外郎范阳心神紧绷,蠕动着嘴唇:
“李相,万一武攸宜等人叛变,那里面就是龙潭虎穴。”
李昭德深吸一口气,身侧拳头收紧,冷声道: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说完踏入其中,死士亲卫紧随其后。
“李相!”
前方忽然迎来几个铠甲禁军,藉着灯笼微弱的光芒,看清为首之人正是武攸宜。
李昭德抿了抿唇,紧张的情绪才彻底放松,他上前审视着武攸宜,“李大将军呢?”
“在集合精锐。”武攸宜颤声回答。
此刻,竟有股如临炼狱般的恐惧涌上心头。
马上要带兵去逼迫陛下啊,她至高权力,她是君临天下的神皇!
李昭德隐隐有些察觉,连忙把住他手臂,低声说:
“诛杀张巨蟒,铲除这个为祸人间的恶魔!”
武攸宜闭眼半晌,又缓缓睁开:“誓杀此獠!”
……
半个时辰之前。
庐陵王府。
卧室灯火通明,屏风帷幕都有些倦怠意味,李显搂着韦玉躺在锦被里。
手指划过这葫芦般的妖娆身段,他情欲突起,嘿嘿道:“爱妃,咱们敦伦吧。”
韦玉转过身去背对着他,杏眼有些幽怨,“近日太累。”
每次不上不下,还不如不做。
李显神色略显尴尬,他也知道自己无法满足如狼似虎的爱妃,于是便不提此事。
一阵无言,两人沉沉睡去。
正鼾声大作时,突然被叫声惊醒,只见宫婢站在榻前。
“什么事?”李显迷迷糊糊,声音有几分不悦。
宫婢欠声道:“禀王爷,张宰相在大殿等候,王府外还有几百兵马。”
此话,让李显一个哆嗦,差点吓破胆。
大半夜带兵围攻王府?
难道母皇要处决我!
还是韦玉镇定,她起身穿上火红凤裙,急声道:
“王爷,去大殿。”
李显浑身乱颤:“爱妃,母皇要杀……要杀我。”
韦玉睨着他,叱道:“她要杀我们不可能派张柬之!”
一瞬间,李显反应过来,穿上袍衫随她走出卧室。
大殿内。
张柬之来回徘徊,一见李显立刻迎上来作揖。
李显扫视众人,目光却落在女婿王同皎身上,大喝道:
“同皎,深夜带兵闯进王府,你欲如何?”
王同皎深吸一口气,直视着岳父,铿锵有力的说:
“先帝把皇位传给王爷,王爷却无故遭到幽禁废黜,皇天后土、士民百姓无不义愤填膺,已经快二十年!”
“如今陛下宠幸奸佞,张巨蟒为非作歹祸乱国家,天下百姓苦此獠久矣!”
“现在上天诱导人心,北门的羽林诸将与众臣得以同心协力,立志诛灭凶残的恶獠!”
“请王爷随我等进宫,共谋大事,恢复李氏江山社稷!”
轰!
王同皎的话,瞬间像是晴天霹雳一般轰击在李显和韦玉的脑海!
石破惊天,委实骇人!
震得两人头皮发麻!
韦玉更是一副震撼到极点的表情。
“慎言,有些话不能乱说……不能乱说啊……”
庐陵王有些颤抖的声音对王同皎提醒,神色环顾四周,很是惶恐。
张柬之一把推开王同皎,眸色坚韧镇定,沉声道:
“王爷,兵变是您唯一的途径,就像当年太宗发动玄武门之变一样。”
“囚禁陛下,从而登上九五至尊宝座,举全国之力诛杀张巨蟒!”
我等为了国家不顾身家性命,殿下千万不可再迟疑,时机稍纵即逝,再要犹豫下去,只恐玉石俱焚!”
张柬之目光紧紧盯着李显,声音不复温雅,异常狠厉。
李显面色惨白,整个人陷入痴呆状态。
“王爷,你想让我们面临鼎镬的酷刑么!”
一个千牛卫将领拔出长戟,大声咆哮!
鼎镬,最残酷的刑罚,将人投进大鼎里,直接把人煮死。
李显神色尽是惧意,眼泪都流出来了,低声哽咽:
“张巨蟒是该翦除,可逼宫母皇,本王就是不忠不孝之徒,无孝何以为帝?所以求求诸位日后再图谋此事。”
话音落下,大殿鸦雀无声。
沉寂得仿佛阴森的墓窖。
眼前的李氏子孙简直懦弱至极!
一众将卒目光闪现出杀机,最后汇聚在一起竟犹如实质性。
成了,就是从龙之臣,享有富贵荣华。
败了,就是身死族灭!
如果庐陵王不愿进宫,那政变注定失败!
张柬之眯了眯眸子,缓缓近前,以平静的口吻说道:
“王爷,天予不取反受其咎,你想要将士们杀你求自保么?”
铿!
铿铿!!!
除了王同皎和张柬之,殿内其余人都拔刀出鞘,刀锋指向李显。
“慢着!”一直沉默呆愣的韦玉尖声嘶喊,“究竟有几分胜算?”
她的声音嘶哑锐利的如同猫爪子抓过养鱼的瓷缸,让人听了极为不舒服。
但张柬之知道,这是兴奋到极致的表现。
他一字一句道:“只要王爷进宫,便能坐拥整个天下。”
霎那,韦玉的心像一壶刚烧开的沸腾的水一样,激动得要溢出来。
惊喜兴奋已经不能用浅薄的语言来描述,她快步走向李显,牵着他的手往外走:
“咱们立刻随张相进宫。”
李显此时像是找到了主心骨,心底摒弃了对母皇的恐惧,竟萌生一股野心和傲然。
皇帝!
自己将是皇帝!
张柬之等人松一口气,连忙护着他俩走出大殿。
“父王!”
一声厉叱,一身粉色宫裙的李裹儿从殿廊走出,她发髻间插着的金簪摇摇欲坠,精致的面容此刻都是恐慌之色。
她脚踩红色宫靴,快步走向殿门,大惊失色:
“父王,母妃,不能去啊!”
很显得大殿内的动静惊醒了她,她也旁听到刚刚的对话。
张柬之斜了她一眼,事情紧急,实在容不出时间跟一个郡主细说。
他挥挥手,众人已扶着李显脚不沾地的走出去,就要登上马车。
“张易之心机缜密,他岂会让自己陷入绝境,若是政变失败,父王可曾想过后果。”
少女走到宫门前,声音嘹亮,又近乎哀求。
像是惊雷炸响,李显面容剧变,冷不丁打了个寒颤。
他眼前又浮现出那张俊美的面孔,狠辣无情,嗜血成性。
此獠给他的感觉实在是太恐怖了!
连突厥南下都能准确预测,也许也谋算到了此次政变。
到时候自己坐视谋反,此獠正好能堂而皇之的杀自己。
然后自己变成一具尸体,爱妃也惨死。
儿子女儿皆死。
庐陵王府将变成一片废墟。
想到这里,李显突然挣扎起来,甩开搀扶他的将卒,紧紧抓住宫门,不肯挪动脚步。
看着这个胆小如鼠的蠢货王爷,张柬之双目赤红,冷冰冰道:
“王爷,此獠早就去蜀中平叛了,神都城门已被封锁,一只蚊子都飞不进来!”
“等王爷登基复辟李唐,杀死此獠如碾碎一只蚂蚱!”
韦玉也满腔怒火,阴沉着脸盯着李裹儿,大斥道:
“等你父王坐拥天下,何惧此獠?你给我滚回寝宫!”
一生中最关键的时刻,事关一家最高荣耀,这女儿竟然还念着儿女私情。
你就算对张巨蟒盲目崇拜,此獠怎么可能改变局势?
此獠西行蜀地了!
出征仪式上,数十万个人亲眼目睹!
如果张巨蟒还在神都城,韦玉恐怕真要掂量掂量。
可眼下这千载良机,再不把握将会后悔一辈子!
李显已经没有思考能力,见爱妃神情决然,他松开手,又被将卒驾着走。
不怕,等本王……
不,等朕坐稳龙椅,再好好收拾那个暴徒!
“快点!”
此刻是争分夺秒的时候,张柬之恨不得插上翅膀飞进皇宫,大声下命令。
就在李显快要登上马车之际,一道粉色的身影冲上来。
事实上将卒有所反应,但看到是安乐郡主便放松警惕。
原以为安乐郡主想陪同进宫,可看到寒芒一闪。
王府外所有人神情骇然。
一把锃亮的匕首抵在李显的脖颈。
张柬之浑身发寒。
弑父!
这是要弑父!
“不孝女,你做什么?!!”
韦玉反应过来,目光如淬了毒一样盯着李裹儿。
李显都吓懵了,一动不敢动。
“别过来!”李裹儿声音带着哭腔。
见将卒想伸手夺匕首,她手腕用力一刺,李显惨烈哀嚎。
脖颈瞬间溢出丝丝鲜血。
这一幕,让所有人震惊,亦不知所措。
李裹儿眼眶蓄满泪水,哽咽,“他一定会回来的,我是为王府一家,一定不能进宫。”
此言,张柬之额头的青筋都蹦起来了。
为什么对此獠这么有自信!
你个疯女人为什么要闯出来坏事!
一着不慎满盘皆输,他突然有种失控的感觉。
不止是他,府处的将卒一个个神情扭曲,眼神迸射出熊熊怒火,处于极度狂暴状态。
这时候出岔子,分明是要把大家往死里头推啊!
“裹儿。”韦玉慢慢踱步,软着语气央求:
“别闹了好不好,他是你爹啊。”
李裹儿用力摇头,声泪俱下,“娘,我不要你们死,张易之绝对不会束手就擒的。”
韦玉越靠越近,就欲徒手夺匕首,李裹儿又猛划了一下。
“不要!”
李显声音很绝望,最疼爱的女儿拿刀杀自己。
他似乎感受不到脖颈的痛楚,只觉得内心无比绝望悲痛。
注视着庐陵王脖子越来越多的鲜血,所有人都悚然惊恐。
玩真的!
安乐郡主真要弑父!
张柬之如尊雕像一动不动,脸上表情彻底僵硬。
如果安乐郡主拿刀自杀威胁,那她死就死了。
一个郡主的性命在社稷面前不值一提,韦妃同样如此。
可庐陵王太特殊了,他是李唐社稷的符号啊!
难道眼睁睁看着他被女儿抹脖子?
这样政变失败,参与政变的人身死族灭,还将沦为史书的笑柄!
王同皎等将卒面容惨淡,这他娘的究竟该怎么办?
李相方方面面都算计到了,可怎么能预料到眼前的场景?
韦玉无力的瘫倒在宫门,她某一刻甚至都想跪下恳求女儿。
知女莫若母,她很清楚这不孝女的性格,倔强狠毒,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安静的府外,依稀能听到皇城的喊杀声,张柬之沉默很久。
不能再等了。
他紧紧盯着李显,眼底闪烁无法遏制的怒火,立刻下决断:
“去相王府!”
众人早就想踹开这怯弱的王爷,接到这个命令,纵马朝南疾驰而去。
“张相,等等啊!”韦玉嘶声力竭。
可队伍没有丝毫留念,快速消失在夜幕中。
刚刚还喧嚣的府外,此刻只剩下三个人,宫婢内侍蜷缩在大殿不敢出来。
“哐当!”
匕首落地,李裹儿蹲在地上嚎啕大哭。
李显像是经历了生死轮回,他目光没有感情波动,就这样仰望苍穹。
无边的悔意席卷着身心,也许这片苍穹唾手而得,可他竟然错过了。
这一退,也许一辈子都没机会。
“大逆不道!”
韦玉如一头发疯的母老虎冲过来,掐住李裹儿往地上摔。
“你父王这一生,就是毁在你的手里。”韦玉狠狠甩出一记耳光。
打完一巴掌,她突然抱紧李裹儿痛哭流涕,“我怎么生了你这个畜生,你怎么不去死啊。”
李显表情恢复了些生机,缓缓迈步走进王府。
得之我命,失之我幸。
……
梁王府。
武三思吹灭一盏琉璃灯,正要入睡,却听急促的脚步声响起。
亲信来不及敲门,仓惶跑进来,脸上还残留着血迹,他颤声道:
“王爷,李昭德等人谋反,率兵快接近玄武门。”
刹那间,武三思只觉一股凉气从脚底板升起直冲天灵盖。
浑身发寒!
肝胆俱裂!
身躯似乎都要分崩离析。
李昭德带人谋反,只能是复辟李唐!
“不……不可能!”
“这绝不可能!”
武三思摇着头,瞪大眼睛,身体不停的后退,声音充满了颤抖,惊恐和害怕。
他不敢相信!
也不愿相信!
根本无法接受这个消息!
可他知道,这一定是真的。
眼前的亲信一直驻守在皇城,有风吹草动就会禀报。
而前段时间,张柬之和李昭德举止诡异,一直插手兵部调动事宜。
竟然想兵谏!
“我武家江山不可能倒的!”
武三思双目赤红,大声叫嚣。
旋即逃也似的离开房间,连鞋子都顾不上穿,他一边跑一边下命令:
“去神皇司找武延基,再召集戍守京城各道城门的武家精锐,迅速赶往玄武门。”
“快点联系武攸宜,这个蠢货究竟在干什么?”
“拿我的宰相印去城外洛水军营,让大军前来护驾!”
武三思声音都在发颤,身边的亲信护着他朝府外走去。
刚踏出门槛,他瞳孔一缩,几乎变成了针尖。
看向街道的目光充满了浓浓的惊恐。
数百个黑甲将卒林立,火光冲天。
羽林卫将军李湛背负着手,迈步优雅的步伐,轻笑道:
“梁王请回府,是生是死,等待新帝审判。”
武三思如遭雷击,后退几步拌在门槛上,噗通摔倒在地。
他就这样瘫倒在地上,浑身散发着绝望的气息。
完了!
什么都完了!
自己出不去,那就无法调动南衙武家精锐。
李昭德能分派羽林军来这里,那只有一个可能。
武攸宜身死或者乞降,对方已经占领玄武门了。
等玄武门关闭,陛下生死只在他们一念之间。
在颠倒的局势下,扯出李唐大旗,又有多少禁军会继续给武周效命?
武三思眼仁充血,他好恨!
疏忽大意,竟酿成无法挽回的苦果!
一切都无法改变了。
陛下最好的结果就是在冷宫安度晚年,而武家将消失在历史长河里。
普天之下,恐怕没有谁有能力力挽狂澜。
或许,只有他。
这一刻,武三思内心在默默祈祷。
祈祷那个男人回来,像覆灭突厥那样将反贼悉数诛杀。
远在蜀中的路上,他怎么可能创造奇迹。
李湛一步步走过来,居高临下俯瞰着他,漠然开口:
“武氏一门风光了这么久,也该落下帷幕了。”
……
相王府。
金碧辉煌的大殿,气氛凝结到极点。
李旦跟几个儿子面面相觑,神色都极度紧张。
皇城的动静瞒不住人,王府也很快得知消息。
政变!
恢复李唐社稷!
李旦起身来回转悠,急得像热锅上蚂蚁。
他很希望有人带他入宫,但他知道这不可能。
依照继承制度,也该是那位皇兄。
可李旦非常不甘心。
原本他不在意皇位,甚至屈服在母皇的威势下,不敢去坐那把龙椅。
可三件事彻底改变他的想法。
主角都是张巨蟒。
带领神皇司登王府挑衅,他的尊严被此獠践踏!
打断儿子的腿,这是不死不休的仇恨!
当着数十万百姓的面,杀了王府司马,让他李旦沦为民间的笑柄,成为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
高宗和神皇的亲儿子,却像条狗一样被张大帅羞辱!
李旦受够了!
他要权力!
他要至高无上的权力!
蹬蹬蹬——
脚步声迅疾带着轻快,王府长史走进大殿,欣喜若狂道:
“张相率兵迎接王爷!”
轰!
这道声音不啻于天籁之音。
竟然真的落到自己头上。
“走!”
李旦挥舞着拳头,阔步而出。
几个兄弟还在犹豫,李隆基拖着一撅一拐的腿,连忙跟上去。
他知道,现在走进宫里的人就拥有从龙之功!
张巨蟒!
我曾经发誓,会将你给我的屈辱十倍百倍奉还!
你的死期快到了!
我会狠狠蹂躏你全家!
府外。
李显平复情绪,喉咙滚了滚,恳求道:
“本王愿与诸君同往,还请诸君莫要伤害母皇。”
张柬之长松一口气,后一句是不是违心话不重要。
愿意去就够了。
士兵七手八脚地将李显扶到马上,便向玄武门赶去。
“李相已经进玄武门,就等相王了。”张柬之迎着风,低声道。
李旦抑制不住内心的激昂,通往帝位几乎没有障碍!
到时候逼母皇退位,这天下就是本王的!
李旦在内心兴奋无比地想着。
他仿佛看到高高在上的龙椅在向他招手,心跳加速,血压升高,以至于脸色涨的通红。
后面的李隆基目光一闪,声音隆亮道:
“众将士辛苦了,尔等今日为大唐社稷奋不顾身,父王为铭记在心的!”
队伍顿时兴奋起来,皆将手中兵器高高挥舞。
张柬之侧头,悄悄瞥了李隆基一眼。
此子不错,还知道在关键时刻安抚人心。
李旦沦为民间的笑柄,成为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
高宗和神皇的亲儿子,却像条狗一样被张大帅羞辱!
李旦受够了!
他要权力!
他要至高无上的权力!
蹬蹬蹬——
脚步声迅疾带着轻快,王府长史走进大殿,欣喜若狂道:
“张相率兵迎接王爷!”
轰!
这道声音不啻于天籁之音。
竟然真的落到自己头上。
“走!”
李旦挥舞着拳头,阔步而出。
几个兄弟还在犹豫,李隆基拖着一撅一拐的腿,连忙跟上去。
他知道,现在走进宫里的人就拥有从龙之功!
张巨蟒!
我曾经发誓,会将你给我的屈辱十倍百倍奉还!
你的死期快到了!
我会狠狠蹂躏你全家!
府外。
李显平复情绪,喉咙滚了滚,恳求道:
“本王愿与诸君同往,还请诸君莫要伤害母皇。”
张柬之长松一口气,后一句是不是违心话不重要。
愿意去就够了。
士兵七手八脚地将李显扶到马上,便向玄武门赶去。
“李相已经进玄武门,就等相王了。”张柬之迎着风,低声道。
李旦抑制不住内心的激昂,通往帝位几乎没有障碍!
到时候逼母皇退位,这天下就是本王的!
李旦在内心兴奋无比地想着。
他仿佛看到高高在上的龙椅在向他招手,心跳加速,血压升高,以至于脸色涨的通红。
后面的李隆基目光一闪,声音隆亮道:
“众将士辛苦了,尔等今日为大唐社稷奋不顾身,父王为铭记在心的!”
队伍顿时兴奋起来,皆将手中兵器高高挥舞。
张柬之侧头,悄悄瞥了李隆基一眼。
此子不错,还知道在关键时刻安抚人心。
李旦沦为民间的笑柄,成为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
高宗和神皇的亲儿子,却像条狗一样被张大帅羞辱!
李旦受够了!
他要权力!
他要至高无上的权力!
蹬蹬蹬——
脚步声迅疾带着轻快,王府长史走进大殿,欣喜若狂道:
“张相率兵迎接王爷!”
轰!
这道声音不啻于天籁之音。
竟然真的落到自己头上。
“走!”
李旦挥舞着拳头,阔步而出。
几个兄弟还在犹豫,李隆基拖着一撅一拐的腿,连忙跟上去。
他知道,现在走进宫里的人就拥有从龙之功!
张巨蟒!
我曾经发誓,会将你给我的屈辱十倍百倍奉还!
你的死期快到了!
我会狠狠蹂躏你全家!
府外。
李显平复情绪,喉咙滚了滚,恳求道:
“本王愿与诸君同往,还请诸君莫要伤害母皇。”
张柬之长松一口气,后一句是不是违心话不重要。
愿意去就够了。
士兵七手八脚地将李显扶到马上,便向玄武门赶去。
“李相已经进玄武门,就等相王了。”张柬之迎着风,低声道。
李旦抑制不住内心的激昂,通往帝位几乎没有障碍!
到时候逼母皇退位,这天下就是本王的!
李旦在内心兴奋无比地想着。
他仿佛看到高高在上的龙椅在向他招手,心跳加速,血压升高,以至于脸色涨的通红。
后面的李隆基目光一闪,声音隆亮道:
“众将士辛苦了,尔等今日为大唐社稷奋不顾身,父王为铭记在心的!”
队伍顿时兴奋起来,皆将手中兵器高高挥舞。
张柬之侧头,悄悄瞥了李隆基一眼。
此子不错,还知道在关键时刻安抚人心。
就是太过仁慈,太过放纵李氏的气焰,这次一定要将虺义珣挫骨扬灰!”
话罢便目光灼灼地盯着张易之。
朕言下之意你应该懂,快拍胸脯主动揽下重任吧。
张易之眉头一皱:“陛下,我觉得整件事透着诡异。”
“檄文都传告天下了,还有什么诡异的。”武则天眸色沉冷,索性直言道:
“你刚北伐归来,理应休息一段时间……”
“多谢陛下。”张易之截住她的话,很赞同的说:“时刻体谅臣子,陛下真是仁慈君王。”
武则天略愕,愣了几息时间,戟指道:
“少给朕打马虎眼,朕已决定,由你担任剑南道行军总管,领八万兵马平叛。”
话音落下,张易之表情一僵,这是把我当驴子使啊!
他沉默半晌,措辞委婉:“陛下,朝中良将甚多,随便派一个将军去,对付这群乌合之众,就像瓮牖绳枢一样,毫不费力。”
武则天表情有些难看,显然没料到他推辞拒绝,冷视道:
“子唯,你胆敢违抗君令?”
张易之脸色不起波澜,反问道:“陛下,你为何偏偏找上我?”
“哼!”武则天冷哼一声,抬了下手,宫婢近前搀扶她走上御座。
“涉及军权大事,朕只信任你,况且你擅长兵略,军事才华比肩霍去病,如此锋利的刀难不成等它生锈再用么?”
语调清冷,隐约带着恼怒。
武则天继续说:“出征平叛,朕继续赐你便宜行事临机决断之权,让你免去诸多顾虑。”
听完后,张易之面无表情。
他是真不愿去蜀中。
理由有三。
其一,蜀道难,难于上青天,地势天险风情粗俗,况且离洛阳很远,去一趟来回至少半年。
其二,本来周朝武将凋零,自己还要搞军功垄断,去压制别人的进步空间?对于国家军事而言,有弊无利!
王孝杰薛讷等人的能力,完全能轻易摧毁叛军。
其三,也是最重要的因素,他有一股不详的预感,总觉得山雨欲来风满楼。
这种感觉愈发强烈。
见张易之一直沉默,武则天的眼眸掠过寒芒,一巴掌拍在御案上。
砰!
“如今翅膀硬了,朕的话你一句也不想听,是不是?”
“请陛下息怒。”张易之目光凝重,低声道:“臣只觉得有些蹊跷。”
“说。”武则天大喝。
张易之与她对视,问道:“陛下,虺义珣何时去益州的?”
武则天蹙眉想了想,有些不确定,“大抵三四年前,朕将他的封地从灵州换为益州。”
“这就对了。”张易之清了清嗓子,不疾不徐道:
“谋反讲究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才三年时间,虺义珣连益州地盘都没巩固,更别谈囤积粮食。”
“更何况,朝廷北伐覆灭突厥,携大胜之威震慑天下,虺义珣偏偏傻到这个时候跳出来抚龙须,这不奇怪么?”
话音落下,御书房安静无声。
武则天居高临下俯视着他,眼神逐渐怪异。
过了很久。
她腾起身,胸膛剧烈起伏,痛斥道:
“好你个张巨蟒!连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的理论都总结出来了。”
“是不是早就在筹备?别人说你图谋不轨,朕原本不信,现在有些相信了。”
一顶帽子扣得张易之头皮发麻,他忙不迭道:
“臣对陛下的忠心日月可表,天地可鉴。”
武则天狠狠剜了他一眼,冷声警告:“把这九个字烂在肚子里,莫要被野心家知晓。”
还别说,这九个字总结得真精妙。
“遵命!”张易之应了一声,将话题绕回来,“陛下,我们现在谈论虺义珣。”
武则天端起茶杯,淡淡开口:“朕何尝没看出蹊跷?可反是实!”
“谋反触及到朕最敏感的神经,必须扼杀!”
略顿,武则天斜睨着他,继续说:“用不着揣摩帝心,朕不妨与你直言。”
“自隋唐以来,蜀中一直混乱,且不服朝廷管教,唐太宗多次派兵镇压,造成蜀中跟朝廷离心。”
“如果也是大周顽疾,朕让你带兵前往有两方面考虑,想不想听?”
张易之顺势点头:“臣洗耳恭听。”
其实心中有些猜测,毕竟对面是武则天这种腹黑怪。
武则天抿口饮品润了润喉咙,不轻不快道:
“第一,你手段狠辣,冷血无情,估计会屠杀五万反贼,此举能震慑蜀中那些山贼盗匪,让他们看看朝廷的魄力。”
“第二,朕想给天下百姓留下仁君的印象,就算孙儿犯错了,祖母也得包容,不能杀他。”
“不过,一贯狠毒的张巨蟒擅作主张,跟朕无关。”
“呵呵……”张易之嘴角含笑,阴阳怪气道:
“陛下算无遗策,臣佩服得五体投地。”
武则天表情没有变化,眼底多了几分得色:
“子唯过奖了。”
这叫什么来着?
子唯好像说过,叫……
背黑锅!
张易之暗骂,恨不得掀翻御案拍屁股走人。
心中情绪没什么波动,反倒注意到武则天的细微变化。
现在还会在乎民心了,知道“立人设”,看来要彻底贯彻仁君的人设了。
转变的原因自然来源于底气,偌大的草原帝国都灭了,现在众望攸归,已经没必要靠铁血手腕巩固皇权了。
这种变化倒是好事。
武则天又板起脸:“怎么?朕跟你坦诚相待,你还敢拒绝差事?”
张易之不动声色道:“容臣考虑一番。”
“嗯?”武则天拖了声调,冷冷盯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