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四章 他就坐在那里,佛光数丈!
“贫尼交税。”
尖细而颤抖的声音,听在全场人耳朵里,却是天籁之音!
一个臃肿富态的尼姑举起了手。
刹那间,一道道目光落在她身上。
斜阳照耀在尸山血海之上,那恐怖的场景依然回荡在每个人脑海里。
神都城四个得道高僧,全部被一刀劈死!
他们在佛教是什么地位?
相当于朝堂的宰相!
一刀一个宰相?
何其毛骨悚然!
还有绿袍们挥起的绣春刀,神都城大街小巷的血痕,多少僧人一命呜呼?
这一次足以载入史册的事件,眼看着就要落下帷幕。
终于有人率先屈服在屠刀下!
天慈庵庵主脊骨发寒,她尽力压制恐惧让自己冷静下来,可双腿止不住的颤抖。
她似乎懂了那个男人的意图。
从天慈庵搜出第一批反贼,按理说应该狠狠惩治。
特别是那个人的冷血性格,兴许会让天慈庵遭受灭顶之灾!
可天慈庵毫发无损,还被通知来端门参加“反抗暴政。”
直到眼前这个骇人的场面,她知道如果再不站出来。
厄梦就会降临。
这种生死只在对方一念掌控之中的感觉,就像是头上悬着长剑,闭眼在深渊边行走一样。
“能认清形势,非常好。”
似是赞赏又觉得理所当然的声音响起。
从竹亭内走出四个绿袍搬出紫檀桌椅,一个黑黝少年提着大火炉。
张易之坐在椅子上表情平静,手指轻叩桌沿。
灭仪师太喉结干咽着耸动了一下,缓缓走向竹亭。
许多僧人透过弥漫空中的血雾,用满是仇恨和怨毒目光的盯着她。
一切努力付诸流水。
那些佛门子弟,白白牺牲!
从此佛教将没落衰竭,再无往日的风光!
他们有些人,或许将沦为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
吃着糠咽菜,穿着洗得浆白衣裳的农民啊!
“灭仪,你这个佛教叛徒,你必遭地狱千万道酷刑,再随他堕入饿鬼道!”
一个满脸肥肉的和尚声嘶力竭,对未来生活的绝望让他彻底丧失理智。
张易之情绪没有变化,只是眯了眯眼。
可所有人都能感受到浓郁的杀机。
“一副惶恐丑陋的嘴脸,今日不把你碎尸万段,我觉得是便宜你了。”
说完朝几个绿袍挥了挥手。
面容没有血色的和尚,颤抖着蠕动嘴唇,想求饶,却被架着四肢拖走。
这一幕,早已让全场麻木。
当杀戮成了习惯,也就见怪不怪了。
灭仪师太走到竹亭下,目光躲闪还有些手足无措。
现在她看先张易之的眼神,依然透着浓浓的惊惧和恐怖。
张易之与其对视,冷声问道:“可以全权代表天慈庵?”
“可…可以。”灭仪如履薄冰。
“究竟可不可以?”张易之凶了她一嗓子。
嗅着对方刺鼻的血腥味,灭仪更是心头发紧,用力嘶喊:
“可以!”
张易之嗯了一声,从桌子抽屉拿出一张文书:
“既然答应交税,我明天会派人去贵庵仔细核对账目,接不接受?”
哗!
全场瞬间哗然!
一些僧人目眦欲裂,叛徒你看看,这就是胜利者的剥削。
仔细核对是委婉的说法,其实就是直接搜查寺庙所有进账,然后再记录在册。
以后绝不容许漏税,更随时监督寺庙违规揽财之处。
满朝文武相顾骇然。
不仅要交税,还要被牢牢管控!
灭仪稍稍平静了情绪,没有理会周遭嘈杂声,点头道:
“贫尼接受。”
张易之轻描淡写的说:“五天时间,将今年赋税交齐,接不接受?”
五天……灭仪嘴角略有扯动,“接受。”
“好,签字画押。”
张易之将文书推过去,整个人靠在椅子上,目光扫视着所有僧人,泛着阴森森的寒意。
灭仪盯着桌上的红泥,仿佛是凝固的血液,她不敢再迟疑,签名字盖手印。
偌大的端门,几乎所有目光都停在那张桌子上。
交税了!
武则天看了好一阵后,紧拧的眉头慢慢舒展。
就在此时。
“上清观代表神都三十一家道观,愿意交税服徭役。”
一个身着八卦道袍的老道士,从人群中阔步走出。
所有人身形僵住,目露震惊,觉得怎么可能?
一瞬间,连普通百姓都想通了。
道家里子面子都要了!
主动臣服,道家不会受到任何折损,更不会有道士被屠的难堪局面,甚至会博得好感。
众目睽睽之下,跟佛教形成强烈的对比。
佛教呢?那么多僧人被砍杀,依旧死咬着钱财不放。
同样是交税,道家却高风亮节,视钱财如粪土,主动前来遵从旨意。
这就是两个教派的差距!
“确定?”张易之盯着走来的上清观观主。
一触及到那幽暗深邃的眸子,老道士便头皮发麻。
佛教乃夷狄之教,可道教却是土生土长的教派。
翻阅道家古籍,都找不出几个比眼前人更强势狠辣的人物……
“交不交。”
张易之重复问了一遍,这次声音不再温和。
“贫道愿意交,代表神都全部道观签字画押。”
似乎担心张易之反悔,观主主动去抽屉拿出文书。
弯腰签字的时候,瞥了张易之一眼,用仅两人能听见的声音弱弱道:
“敢问,赋税减半还作数么?”
果然是太平通知的……张易之俯视着他,轻轻颔首:
“道教太穷,交税过度会影响你们的日常生活。”
“太穷”两个字,不禁让观主眼眶泛红,潸然泪下。
他哽咽,“如果道教能兴旺,贫道一定多多交税。”
所有人都听不到声音,唯独能看到老道士一边抹泪,一边按手印。
此情此景太过诡异。
难道单凭气场,就能把堂堂观主给吓哭?
目送老道渐渐远去,张易之淡然开口:“除了天慈庵,神都城再无寺庙了么?”
说罢从抽屉里摸了一支香出来,火炉上点燃,插在桌沿缝隙里,之后平静道:
“一炷香,过时不候。”
气氛又陷入死寂。
让百姓惊恐骇然的是,竟然没有人再上前。
画面似乎定格,一张张仇恨的脸庞静止在原地。
百姓实在觉得不可思议,他们从未见过如此惨烈的杀戮,可这群僧人却无动于衷。
苍天啊,端门地面都浸染得猩红,你们还在坚持什么?
一餐少几盘肉,真的比命还重要?
站在皇城御道上的官员们默然无言。
他们其实能理解。
跟做官一个道理,做了三品大员再降回七品官,那种感觉很绝望,很悲愤。
如果当初屁股没有挨到那尊贵的椅子,没有经历过落差感,肯定会心安理得的接受。
可再悲愤填膺,也不该去挑战张巨蟒。
更不该抱有侥幸的心理。
觉得法不责众,张巨蟒杀了这么多僧人,为了社稷安稳,不敢继续杀下去?
“你们永远不知道他有多恐怖。”一个官员喃喃道。
另一个官员叹了一口气,“是啊,此獠已经没有仁慈的概念。人之初,也许是性本恶!”
“贫僧交税。”
沧桑沙哑的嗓音,慧能大师双手合十,一步步走到竹亭。
他一言不发,签了文书便转身离去。
临走前,目光扫视着一众僧人,念了句佛偈:
“兀兀不修善,腾腾不造恶,寂寂断见闻,荡荡心无著。”
话语里透着浓浓的失望之情。
一些僧人眼神怨毒,狠狠瞪着禅宗祖师的背影。
叛徒!
时间慢慢流逝,当那根香燃尽的时候,张易之缓缓站起。
他圆润的声音传遍端门:
“事佛至谨也未必可消弭国家祸患,无佛未必不能享国良久。”
无佛?
有人敏锐的抓住这个词。
难道要灭佛么?
就在大家以为屠刀将要降临的时候,张易之一动不动,浑身散发着骇人的气势,声音泛着冷至骨髓的寒意:
“既然诅咒我堕入饿鬼道,如你们所愿,百姓若有人间之福,张某也不辞饿鬼道之苦!”
“传我命令,将所有秃驴驱赶至城外。”
刹那间,四个绿袍从竹亭拉出两辆板车,上面盖着黑布,里面似乎藏着恐怖之物!
周遭人群机械般地偏头望向那里。
这一看。
眼珠子差点蹦在地上。
瞬间魂飞天外,骨毛倒竖,肝胆俱裂!
“不可!”
刺破耳膜,惊恐至极,响彻天地的声音从皇城处齐齐传出。
文武百官面露恐怖,大声咆哮,意图阻止那泯灭人性的一幕。
五凤楼上武则天青筋暴起,不亚于晴天霹雳,整个人都在颤抖。
这绝对是炸药!
所有秃驴——
赶到城外——
炸药——
简直让她嚼穿龈血也无力平复内心的恐惧。
子唯杀疯了!
甚至已经入魔!
“快传旨,阻止他,快去啊!”
上官婉儿神情严肃,不敢再多逗留,急急奔去端门。
如果事情发生了,神都城所有僧人覆灭,那江山绝不止动荡那么简单。
有些百姓莫名其妙,直到身旁人说天雷两个字,瞬间想起那座变成废墟的茶楼。
顿时陷入震撼之中。
一个人的心,为什么能如此冷血无情!
装运火器的板车已经出发了,望着混乱的现场,张易之神情更加阴森,他冷冰冰笑道:
“神皇司,将秃驴赶去城外,止步不前者直接斩!”
这一刻,端门彻底失控。
无数僧人试图逃窜,却被神皇司拦住。
他们有的人跪在地上哭嚎,有的人趴在绿袍脚下哀求。
所谓的骨气荡然无存,无尽的恐惧骤然直击他们的灵魂。
已经没有法不责众,那个人要彻底毁灭他们!
“贫僧签文书,贫僧签文书,贫僧签文书。”
一个和尚痛哭流涕,朝竹亭跪地磕头。
谁料。
隆亮且无情的语调传遍场中。
“很可惜,为时已晚。”
张易之很自然地坐回椅子,神情无波无澜,压根不在乎这道命令意味着什么。
砰!
一些百姓都忍不住匍匐跪地,向竹亭方向求情。
太平等人火急火燎前来竹亭,所有人都精神紧绷。
终于,上官婉儿微微喘气,面色煞白赶到竹亭,颤声道:
“陛下口谕,立刻收手。”
身旁的内侍大声重复:“陛下口谕,立刻收手!”
所有僧人都安静下来,冰冷的寒意席卷全身,忐忑的接受审判。
万一此獠忤逆陛下的旨意,坚决要执行杀戮,该怎么办?
众目睽睽之下,那个人脸色异常难堪,俊美的脸庞甚至剧烈扭曲。
足足十几息时间。
“臣遵旨。”
语气带着强烈的不甘心。
三个字,所有人都深呼一口气,陡然发现背后已经被冷汗打湿。
张易之从抽屉抽出所有文书,将其抛在空中,满天飞舞的宣纸,露出一张阴云密布的脸庞:
“你们这些秃驴要感激陛下的仁慈,签!”
这一刻,再无僧人反抗。
他们紧紧捧着文书,好像在捧一件至尊宝物!
一个个井然有序地排队,等着盖章签字。
上官婉儿瞥了张易之一眼,她知道张郎在演戏。
断定陛下会出来阻止。
其实许多官员也隐隐猜测,但依然不确定。
毕竟张巨蟒的心有多狠,没人能测出底线……
万一来真的呢?
人群中,李无涯闭着酸疼的眼,沙哑声音道:
“他成功了,完成了足以让后世铭记的事迹。”
崔老盯着天枢的血迹,冷声道:“放心吧,此举必让他遭天下人唾弃,更激起民怨沸腾。”
“所以无涯,我们继续蛰伏,继续隐……”
他发现李无涯神色呆滞,瞠目结舌。
崔老顺势望去。
然后这一望,却是望到了终生难以忘记的一幕。
全场惊恐骇然。
所有人齐齐看向那道人影,内心像是发生十八级地震一样。
震撼到无法自拔!
惊骇到无以复加!
这……这……
这怎么可能啊?!
一道金光闪烁,光芒高达数丈,在眼前熠熠生辉。
而在光芒正中央,张易之神情平静坐在椅子上,整个人被金光笼罩着。
他沐浴着佛光,仿佛万般佛光,皆是由他而生。
端门鸦雀无声。
安静得诡异可怕。
那个男人宛若天上金仙,降临人间,神圣且不可侵犯。
武则天张开嘴巴,面色苍白,简直不敢相信这一幕!
又一次超越了她的认知!
颠覆了她的想象!
佛光真的降临!
“佛祖……佛祖显圣了。”
无数百姓匍匐跪地,眼含热泪,无比虔诚的磕头。
神佛乃是一些百姓的信仰所在,他们眼睁睁看着高僧被劈死,心里积累了无数的怨气!
虽然不敢表现出来,但都在心里痛骂那个罪孽深重的恶人!
可如今,一切怨恨皆随着佛光消散!
真正的佛祖显圣,数万双眼睛目睹!
张易之安静地坐着,任由佛光笼罩,他微不可察瞥了裴旻一眼。
裴旻偷偷用衣袖擦掉手上的——松香末。
“他是菩萨的散财童子!”
突然,有一个百姓满脸欢喜。
是啊!
许许多多的百姓终于想起来了,张公子是菩萨的散财童子!
他屠戮僧人,只是清理门户,斩杀佛教内部蛀虫,就是还芸芸众生一个安宁!
没有人能够多说什么,更没有人能够说出一句诋毁的话来。
“好手段,朕心服口服。”
武则天回过神,站在楼顶俯瞰着那道佛光。
绝对是小把戏!
但假得精妙绝伦!
这也许是历史上最伟大的小把戏。
以地狱恶鬼的姿态镇压佛教,又以神圣姿态佛祖显圣。
既让天下寺庙交税,又不给他们散播谣言蒙蔽百姓的机会。
佛在哪?
就在朕,就在子唯,也在天下苍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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