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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天府尹已经结了案,本来就算查出点东西,没个站得住脚的说法哪怕皇帝也不好直接干预。之前皇帝也就是在心里把严彧打入冷宫了,想着先让他待那儿,等有合适的机会再来处置。
万万没想到,这事还有后续。
读书人本来就比其他任何群体都更看中名声,翰林院里这些进士出身的也跳不出这个圈儿,因为这事被怀疑的有好多个,哪怕无凭无据别人不敢当面说啥,背后这么嘀咕着也恶心。恶心就有人去查,查完就忍不住想曝光。
严彧给卫成下套的时候甚至都没有深思熟虑过,他见过的龌龊手段多了,心里没把这当做是很了不起的事。
想着就卫成这种人,也没家底也没靠山,平常别人拿话挤兑他,他都当做没听见不敢直接还嘴。每次有不好做的差事派给他,他也不会拒绝。让他顶差他就顶,没事了让他回来也不见有脾气。
这就是乡野出身的,进了官场又如何?不也得任人揉搓。
就卫成这样的行事作风,要严彧慎重的对他,绞尽脑汁想出个天衣无缝的圈套,这不实际。那两计用来收拾他严彧都感觉绰绰有余,他安排人动手之前就没想过事情还能闹成这样。
要说坏在哪儿?
坏在吴婆子那一通好闹,都没见过诰命老太太这么撒泼,亲眼目睹的觉得稀奇,逢人就说,事情在很短的时间内就扩散开,再加上小娘子没办成事并且还交代了她是被人买通蹲点害人来的。谁没有好奇心?说起来总会猜一猜谁这么歹毒。
这事应了那话,一步错,步步错。
他没算到吴婆子悍成那样,也没算到卫成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么好欺负。兴许因为人生坎坷,卫成比很多人都要能忍,可脾气还是有的。
像这会儿,机会送上门来他都没过多犹豫,顺势就把严彧逼到了尴尬的位置。
要说之前还只是烦躁,这会儿他真慌了,回过神来想去把卫成追回,还没迈开步子,就有几个上前来同他搭话。
“出了这种事本来就该查个明白,搞得不清不楚外头全在瞎猜,今儿个说是严兄使人做的,明儿搞不好风向就变了,又坏到我们头上。”
“我早说顺天府尹不该草草结案,又不是害人性命才是大案,对咱们来说,清白名誉不比性命贵重?”
“现在闹得难看,卫侍读进宫去同皇上一说,皇上应该会安排底下详查。世间的事只要是人做的就干净不了,搞不好明后日就有结果出来……半年前那么大的案子七天都能水落石出,这个能费什么事?”
“严兄再忍耐一下,等皇上那边有了结果,立刻就能还你清白。”
“……”
谁说读书人就品性纯良?
这一个个够损。
他们几乎已经认定就是严彧干的,看着是排队来宽慰,实际是挡着不让他去追人,变着法护送卫成进宫。
翰林院上下都算相关人,被怀疑的那么多,烦了。
还有人撇撇嘴:“只希望在背后使坏那人不是我们翰林院的,真不齿于同这种人共事。”
另有人笑了笑:“别担心,就算查出来是,以后总就不是了。德行如此败坏他还能留下来?总要逐出去以正风气。设了毒计害人,就算中间出了岔子没办成事,就能轻巧揭过不付任何代价?开了这个先例,朝廷上下都得搞得乌烟瘴气。”
“说来也是,那咱们就喝着热茶等消息吧。”
严彧这会儿心虚得很,他双腿都是软的,用尽全身力气才站住了没跪下去。想着人是追不回来,他合计得给府上传个话,让他们想法子掩饰掩饰。可上衙门当差又不能带人伺候,平常也就是到下衙的时辰才会有轿子来接,想给府上传话,他得出衙门去托人。想出衙门,没到时辰又没个正当的说法,他出不去。
严彧着急啊,后背都让冷汗打湿了,脸色也有些发白,偏偏同僚还有说有笑都在高兴事情终于要水落石出,处在这个环境之下,他简直煎熬。
想说这里闷得慌,他要出去透个气,同届榜眼就笑了:“进了冬月我在屋里头都嫌风大,还闷呢?外头那么冷出去走两步就得冻僵,还是说严兄有什么要紧事非得赶着去办?”
“你什么意思?”
“也别打马虎眼了,我的意思是谁都别出去传消息递话,安心等着,等结果出来。”
……
乾元帝在御书房翻阅奏折,忽然有小太监过来通禀说翰林院侍读卫成求见。皇帝想了想,没琢磨出他为什么来,还是让底下放了人,就在御书房见了卫成。
平常翰林官在御前走动不行跪礼,今儿个卫成是有事想求皇上,他进去就跪下了。
“跪着做什么?起来说话。”
“微臣有事恳求皇上。”
“那也站起来说。”
卫成这才起身,斟酌着说:“皇上兴许听说了也兴许没有,近日微臣遇上一桩麻烦事,为此还闹上顺天府衙门,当时因为线索不足,府尹没查出什么。微臣心想既没酿成大祸,也不必深究,谁想这两日却起了波澜……”卫成先说了个大概,让皇上心里有个谱,这才倒回去把事情仔细说了说。
乾元帝听完品了品:“若你这话属实,那是该查一查。进了翰林院不想着好生做事只会打压同僚,朕要他何用?”
卫成低着头说:“也不一定就是同僚,实在是外面猜疑太多,微臣才会厚着脸皮来求,求皇上做主查个明白,别再坏大家伙儿的清白名声。”
“哦?你来求朕是为他们?你自己呢?”
“微臣也想要个说法,遇上这样的事,总会纳闷是哪里做得不好得罪了人。”
乾元帝略一颔首:“这事朕会派人去查,你退下吧。”
卫成退出去之后乾元帝还笑了,说没想到这事还能闹起来,那些个翰林官果真是惜名声如命,有其他人去查了气不过捅出来的吧?“卫成借外面的势把他逼到这地步,真想看看严彧是个什么表情。”
皇帝让太监总管去安排一下,走个过场。
太监总管安排好回来说:“皇上才是一双慧眼,三百人应试,就看出卫侍读不是普通人。”
“你说回头都知道是严彧干的,翰林院他没法待了,会不会狗急跳墙?”
按理说才吃了教训不应该莽撞。不过,那严状元心比针尖还小,他坏了名声被逐出翰林院一定恨死卫成,避过风头真有可能再对付他。
“皇上别为难奴才了,奴才想着卫侍读既然敢闹开,总有几分底气。”
乾元帝倒是觉得卫成会闹开不是因为气不过,也不是迫不及待想打击报复,他是没法子。假如说这次有人害他,不痛不痒就过去了,背后那人丁点代价都不用付,那以后他清净不了,还会有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严彧。他乘势把严彧揪出来是想敲山震虎,给人提个醒,害人之前想想清楚。
至于说开罪严彧。
卫成和严彧之间连往来都不多,谈不上过节,对方就能因为眼红策划这出,足以说明他是狠辣小人。既然是很辣小人,就算这回放过他,他也不会感恩戴德,有机会还会出手。倒不如把人拱到台面上,人人都知道两人不对付,卫成遭遇不幸别人最先会怀疑的就是严彧,要做什么反而得三思。
所以说,会闹进宫来绝不是一时冲动,这就是对他最有利的选择。
乾元帝本来没想到会走到这一步,真走到这儿了,还挺满意的。他觉得自己当初果然没押错宝,严彧背靠一个大家族,论眼界论资源按说都比卫成要好,偏就混孬了。卫成是乡野出身,凭自己就能让严彧毒计落空,还反将一军,他本事不小。
证据早就拿到了,都说是走个过场,结果自然很快就出来。
乾元帝召了掌院学士进宫,示意派去查案的将结果说给他听,又问他:“知道怎么做了?”
“品性如此败坏,翰林院要不起他!”
“就这样吧,把人逐出翰林院去,选个踏实做事的补他的缺,别再生这些幺蛾子。”
都不用皇帝提醒,掌院也知道不能再出这样的事,像这样多来几回翰林院颜面何存?他黑着脸回去的,回去就发落了严彧,让他自个儿把乌纱摘了,收拾东西走吧。
严彧脸色骤然一白,他知道这是被查出来了。
这时候还有人问怎么了?
平白无故摘官帽?
“因你我挨了皇上斥骂,皇上问我掌院怎么当的,翰林院里个个都是进士出身,尤其你,你是状元及第,竟然干出这等阴毒事。使计诬陷同僚,品行败坏!……我也不想说了,你走吧。”
严彧知道求饶了,说他去给卫成赔罪,请掌院高抬贵手饶一回。
要是从翰林院被逐出去,他完了啊,往后还有什么前程?
“让你留下我没法同皇上交代,也没法同这些天被轮番怀疑的同僚交代。严彧你要是真心悔过就别闹了,做错事就要接受惩罚,今日为你开了先例,往后再出了类似的事又当如何?全都放过?”
话说到这份上,傻子都知道陷害卫成的就是他,从这时起再没人为他说话。非但没人为他说话,同僚看他的眼神满是鄙夷,严彧清楚地知道他完了,他完蛋了,他平常人缘就不算好,出了这种事,总会有人落井下石,很快满京城都会知道是他做的,他哪还会剩下什么名声?
恍惚之间,严彧想起那年他骑着高头大马状元游街,当时好多人围在两旁看热闹,看他的眼神里都是羡慕都是崇拜敬仰。
当时觉得自己是状元,又有家族助力,不日就能腾飞。
结果他顶着从六品修撰的头衔进来翰林院,三年多半阶没升,现在还被罢官了。
严彧没脸回去,他恨不得一头撞死在衙门,看他要闹,掌院授意将人拿住,摘他乌纱扒他官服,又让差役将人送回严家,顺便把查出来的事情同他家里人说说。
严彧被拖出去的时候卫成就站在一旁看着他。
看了一会儿就有同僚过来,说那竟然不是谣言,还真是他做的!
“卫兄你同他有什么过节?”
卫成摇头,说连话都没说几次,哪里会有过节。
“记得上一旬他还说要请你吃酒?”
“有这事,我正好有其他安排就拒了,没去赴约……是因为这个?”
“不是吧,就是想不明白他都准备害你,还请你吃什么酒呢?该不是摆了鸿门宴?”
“别说了,人都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