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万籁俱寂。
    窗帘只微微留了一条缝，月光钻进缝隙，将房间内的黑暗劈成两半。
    静到可怕的卧室里，格外压抑的气息使人喘不上气。
    地上到处散落着啤酒易拉罐，空气中也弥漫着浓重的酒精味，透着一股令人心悸的绝望。
    男人坐在地上，依靠着墙角，就像一滩烂泥，与这黑夜融为了一体。
    酒是个好东西，一旦醉了之后，心中压抑的情绪似乎也能因此得到宣泄。
    很多个夜里，顾易时常会回忆起十七岁之前的事情，却从没有像此时这般，觉得它那么清晰，又那么地……遥远。
    顾易不知道自己这七年来是怎么过的，潜意识里觉得林芷会回来，觉得他们不过是吵了一架，不过是闹了一个小别扭，只是时间长了一点。但总有一日，他们会冰释前嫌。
    可七年后，她回来了，却也打破了他这么多年来可笑的‘自以为是’。
    那年在机场里，女人拎着行李箱，面色镇定地站在他面前，只有他一个人两眼猩红。
    他问她：“你不管我了吗？”
    她说：“嗯。”
    那是他最狼狈的瞬间，至今为止依旧刻骨铭心。
    顾易一直不相信她的回答，尽管对方换掉了一切联系方式，尽管他们多年未曾见面，顾易也依旧认为那只是林芷的意气用事。
    毕竟……她可是林芷。
    那个陪着他整整十多年的林芷！
    当初认识他俩的所有人都说，林芷是爱惨了他，就连他也觉得如此。
    略显偏执的占有欲，超乎寻常的控制欲……
    她无时无刻不在他耳边说：“你是我的。”
    可就是这样的林芷，在突然的某一天，就像是骤然清醒那般，把他给扔了。
    男人紧闭的双眼悄然睁开，半阖的瞳孔中带着说不清的凉意。
    疯子醒了，留下原本不该疯的人疯了。
    拖着疲惫不堪的身子，顾易从裤袋里掏出手机，点开林芷的微信头像。
    林芷的朋友圈很干净，没什么自拍，也不会发什么小牢骚。
    她从来都不是一个喜欢抱怨的人，雷厉风行是她的作风，很小的时候她就比同龄人要成熟，又仗着比她大三岁，总像个大人一样对他管东管西。
    那个时候他最烦她对自己的约束，可偏偏只要一个眼神过来，他便只剩下顺从。
    顾易随意翻着她的朋友圈，三两下就逛到了底。
    美国那儿不怎么玩微信，这号看起来也像是新建没多久。
    指尖最终落在输入框上，却是许久都没有下一步动作。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男人终是将已经黑屏的手机扔在地上，重新拿起酒瓶，往自己嘴里灌了一口……
    .
    第二天，#顾易牛逼#的热搜依旧榜上有名。
    而昨晚颁奖典礼上的各种风云也被网友们重新拽出来细细品味。
    不少艺人趁这个时候买了热搜，炒话题，蹭流量，而赵煜自是也没有落下。
    林芷被主办方安排的位置比较靠前，赵煜坐在她身边，一整场下来也被蹭到了两三个镜头。赵煜的经纪人借题发挥，聪明地没有直接吹颜值，截了几张略显拘谨的照片，p上了一个词：乖巧。
    因为有得到上级许可，赵煜的经纪人也没多顾忌，在编写营销通稿时大方利用起林芷的身份炒作，带上#当坐在老板身边时#的话题，将他塑造成一个‘卑微乖巧’的形象，与平日里的赵煜形成一定反差。
    比起其余夸赞颜值和成绩的热搜来说，赵煜可谓是一股清流，就连话题本身也没有带上他的名字。
    这热搜买得极为自然，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了最后几个位置，却凭借着那略带喜感的照片，以及民众的共鸣，硬是闯进了前十。
    【哈哈哈哈笑死我了，这反应也太真实了吧！】
    【绝了，我想起我之前开会时坐在老板身边，连呼吸都怕声大，太恐怖了。】
    【透着屏幕都感受到了崽崽的绝望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只有我一个人觉得，赵煜的老板也太漂亮了点吗？】
    【卧槽，崽崽的老板是什么盛世美颜？？我可！！】
    ……
    评论区彻底炸了，等林芷被陈锐告知后才发现自己居然也被闹上了热搜。
    其实最开始有人在评论区里提及林芷的时候，赵煜的经纪人就上报给了陈锐。之前林芷就有说过，可以适度借着‘盛佳总裁’的身份进行正面炒作，因此陈锐也并没有将这事儿放在心上。
    可等到热搜榜上出现#盛佳新任总裁#的话题时，陈锐才隐隐觉得事情超出了预计，于是连忙拿着平板去总裁办公室里请示林芷。
    陈锐知道自家林总生得美，只是更清楚林总喜欢低调，如今被网友们闹得这么大，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意料之中的，在林芷看到这条热搜后，脸上的表情便冷了些，大约是翻了五六分钟，这才将平板重新递回给了陈锐。
    “撤了，舆论尽量往赵煜身上引导，日后的营销不要再和我扯上关系。”
    自古艺人和老板扯上关系就没什么好处，营销一次赚足了噱头，次数多了就会得不偿失，容易让人联想到‘潜规则’之类的黑幕。
    事实上，林芷也没想过自己会因为一张照片而上热搜。
    但不可否认的是，除去林芷的颜值之外，盛佳总裁的身份也是大多网友所津津乐道的一点。毕竟一是女总裁，二还年轻，三又长得这么好看，这宛若是爽文言情女主的配置，怎么可能不引起轰动？
    其实网上闹的那点动静，顶多是一些吃瓜群众的消遣而已，本是没必要花这个闲钱去撤热搜。
    但很明显，除了纯粹的网友之外，已经有其他人下手了。热搜底下隐隐开始提及了顾易的名字，苗头很小，但的确是有水军下场。
    昨日在宴会上的碰面，林芷没和顾易多聊也是因为怕有心之人会借此而耍心机。
    如今顾易如日中天，自是挡了不少人的道，一举一动都有可能成为别人黑他的把柄，更别说昨日还是顾易主动凑上来打招呼的。
    有些头疼，林芷吩咐完陈锐，刚准备开口让他下去，办公室大门却突然被人猛地打开——
    一个衣着鲜艳的男人怒气冲冲地闯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一个惶恐不安的小助理。
    “对不起林总，我没有拦住他……”不等那位男人先开口，小助理便率先认错道。
    林芷抬头看了一眼来人，轻描淡写的眼神带着几分不放在眼里的漫不经心，惹得林宏光瞬间涨红了脸。
    陈锐在对方出现的那一刻，脸色就顿时黑了下来，刚准备开口嘲讽，却听见自家总裁出声道：
    “你们先下去吧。”
    虽然心有不甘，但陈锐还是听从了林总的指令，和小助理一同离开了办公室，偌大的空间顿时只剩下林芷和林宏光两人。
    “林芷！你什么意思？！”
    林宏光是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不过是出去度了一个假，等回到公司的时候，办公室居然莫名其妙地被人给清空了？！那本该是他的办公椅上居然坐着一个他完全不认识的人？！
    虽说之前就有听说盛佳总裁易主的事情，但是林宏光自认是公司的老人，纵使新来的是个总裁，强龙不压地头蛇，对方想要动他也得先掂量掂量自己的本事。
    可他现在却突然被人告知，老家被抄空了！乌纱帽没了！那新来的总裁竟是不给他林宏光半分颜面，直接将他扫地出门！
    这种耻辱林宏光这辈子都没有经历过！询问了部门里的员工才知道，这位新来的林总居然是林芷，于是又气冲冲地跑了上来，准备好好向这‘堂妹’质问一番。
    林宏光今年不过三十岁，毕业后便开始担任盛佳副总一职，至今恰好任职七年。
    盛佳高层的福利不低，林宏光也被养得油头粉面，浑身上下都穿着名牌，走出去也是不少女性争相追求的对象。
    但林芷清楚，林宏光自从担任盛佳副总一职后，就从没做过什么实事，要不就是借着副总一职对公司里的女星动手动脚，要不就是利用职权便利受人贿赂。可以说盛佳如今走到这副模样，他的功劳可以占大半，而公司里签的那些黑料满天、过度整容、俗不可耐的艺人，基本上都是林宏光的杰作。
    林宏光好色，在床上给了他满足，进盛佳也只是一句话的事情。
    而纵使林宏光这般作，上一任总裁也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态度。虽说那位也是相差无几的货色，但真让林宏光有底气的，怕不仅仅是因为同类间的‘互帮互助’。
    “怎么？林副总是觉得两个月工资的补偿不够吗？”
    林芷说着，慢悠悠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两人的视线瞬间平齐，而在那一刻，林宏光感受到了一股扑面而来的压迫感。
    林宏光不高，顶多一米七五，而林芷净身高就有一米七，这会儿又穿着高跟鞋，看向林宏光的眼神都带着居高临下的味道。
    “差点忘了……现在的林副总，已经不是副总了。”林芷勾了勾嘴角，刹那间，眼中寒光乍现，吓得林宏光呼吸一滞，涨红的脸立刻煞白。
    “林、林芷，你凭什么辞了我？！”
    林宏光在这七年里，充分享受着盛佳副总一职的便利，有美女睡，有钱可以拿，如今让他‘滚蛋’，就像是一夜从天堂掉入了地狱。
    “凭什么？我是总裁，你是员工，我想辞了你还需要经过你同意吗？”林芷说着，双手撑在书桌上，一瞬间气场大开，那碾压般的气势让林宏光下意识倒退一步。
    林宏光脸色极为难看，却依旧佯装镇定，梗着脖子，继续反抗道：“林芷，你辞了我，经过董事会的同意了吗？！”
    一阵嗤笑在办公室里回响，虽说她一早就有猜到，当初盛佳被卖给z·l集团这茬里应该会有她那位好大伯的手笔。但此时，林宏光居然还拿着七年前的交易在这儿横，也不知道该说他是愚蠢还是可怜。
    z·l集团里的那群老不死早已有了抛弃盛佳的打算，是她以百分之三的股份为赌注接下的这片烂摊子。如今，盛佳唯她说一不二，那群人又岂会管林宏光这条癞皮狗。
    “林宏光，我劝你现在趁我心情不差，你能还算体面地滚出盛佳，否则……”林芷说着，眼神一暗，微勾的嘴角瞬间压了下来，“你这些年来干的破事，可就藏不住了。”
    男人瞳孔骤缩，额角冒出一滴冷汗，嘴唇微颤，却是半点也没法反驳。
    支支吾吾了半天，林宏光咬牙切齿地喊了一句：“林芷，你和顾易还真是一路货色的畜生！都给我等着，我不会轻易放过你们的！”
    话音刚落，那穿着花衬衫的男人终是转身离开了办公室，像是落荒而逃的花公鸡，丢人现眼。
    看着林宏光离开的方向，林芷眉头紧蹙，耳边回荡着他离开前的那句话，眼神蓦地变得复杂了许多。
    ……顾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