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4 章
广播室传来为运动员加油的念稿声,赛道上已经有短跑项目的运动员在做准备。秋阳灿烂下,同学们的叫喊声此起彼伏,热烈非凡。
迟三穗气呼呼把头套摘开,对着面前的锡纸烫男生横眉冷对,破口大骂:“你是个什么孟德尔都救不了的杂合子?再碰老子一下,我把你踹到后山的迎客松上,让你迎风招展。”
“哟,别凶啊,第一名,我这不是想找你聊个天嘛。”原途返回的叶铭显然不在乎被骂几句,何况他这智商连第一句都没听懂。
“你想聊什么?我们很熟?”迟三穗往后退了几步,不动声色地褪着身上的皮卡丘服装。
叶铭偏着头看她一身汗的身体黏着衣服,两条腿被闷得又白又红,他舔舔唇:“不熟有什么关系,聊几句就熟了嘛,我对你还挺感兴趣的。”
迟三穗抿了抿唇,有点好奇刚刚教导主任为什么没把他赶远点,他这意思好像赖上她了似的。她不是没被人表白过,但头一次是被人以人贩子的方式掳到小树林前来的,这算哪门子喜欢?
“抱歉啊,你长相和智商都不是我喜欢的类型。”迟三穗毒舌完,还敷衍地摇了摇头,捡起地上的皮卡丘头套又多嘴了几句,“你这做法也够奇怪的,哪有这样搭讪女孩的,初中生都不屑以欺负人来吸引别人注意了吧。”
叶铭斜斜地靠在石像旁的树边,手插进兜里看着她,颇像个香港古惑仔:“那你喜欢什么样的,沈妄那个鬼样?”
迟三穗抱着那个头套有点不耐烦了:“我喜欢什么样和你有什么关系,我喜欢比我聪明的,你自己什么水平心里没b数啊!再说了沈妄是鬼样你能是人样?沈妄语文考140你也能考140吗?一天天的不学点好。”
叶铭:“......”
大概也是头一次泡妞居然因为学习不好被老气横秋地鄙视了,他有些尴尬,站直了身问:“这么维护他,你是沈妄女朋友?”
“不是。”迟三穗反问他,“你和沈妄有仇吗?”
听他这语气,好像她是沈妄女朋友,他就更兴奋了似的,那赤.裸.裸.的眼神打量在她身上,让她莫名其妙感觉到不适感。
要不是她是个直肠子,现在说不定都能脑补一出他对沈妄求爱不得,于是报复沈妄身边所有女生的狗血暗黑故事。
他明明长着一副挺像正常人的脸,说的偏偏不是正常人的话:“我觉得沈妄还挺疼惜你的,你说我要是亲你一口,他会不会把我也给捅了?”
他这话挺逗的,说要亲她,又一句带过沈妄捅人的黑历史。也不知道是来威胁迟三穗,还是来告诫她离沈妄远一点。
迟三穗笑了笑,不慌不忙把头上的丸子头重新扎了一个,眼神骤然变冷:“接下来打算干什么,继续曝光我同桌的秘密来吓唬我?还是直接动手啊?没少用这招激怒过他吧,那你碰上我算你倒霉咯。”
话音刚落,她提起腿往他腰上踹,一脚把他踹倒在梧桐树下。迟三穗以前和何溯对打的时候,腿力就十分了得,她可能有的时候打不开一罐易拉罐,但她一个侧踢过去可以踢断4公分厚的松板。
每次在这种憋屈之下,只能以暴制暴时,她都无比感激何溯那傻逼用激将法鼓励了自己学跆拳道这么多年。这样一想,他还是有点用处的。
还没等叶铭回过神来,她跳起来一记离地的后旋踢,往他胸口碾过。
叶铭咳了几声,挣扎着起来,脸涨红:“你他妈可别仗着老子不打女的,就在这为所欲为啊!”
“想不到你这种人也有原则呢,真是难能可贵啊,不过我可没有不打男的的规矩,你下次见到我最好绕着走。”迟三穗嫌恶地看了他一眼,转身准备走。
他急切地走过来拽着她胳膊:“你真的不好奇他以前做过什么?那个老师叫齐晟宁,现在还有人愿意待在他身边也是挺玄乎的。”
“诋毁他,不屑于他,却又想成为他,是这个意思吧?”迟三穗挣开他的手,瞪眼道:“说到底你就是嫉妒他有朋友呗,你这人怎么这么可悲啊?多读点书就不会这么空虚了,好好重塑一下你的三观吧!”
叶铭换了副嘴脸,一脸鄙夷:“我嫉妒他?他就是个圣母白莲花!被推出去的可怜虫!”
迟三穗懒得听下去,她遥遥看见一个值日老师经过,大喊一声:“老师,他勒索我的零花钱买雪糕!”
又是张口就来,叶铭算是见识了这女的胡言乱语的本事了,他来泡个妞儿怎么这么多事。
他看起来像是没钱买雪糕的样?趁老师追过来之前,他拔腿就跑。
身后的迟三穗嗤笑了一声,慢悠悠捡起服装往前走。
说实在的,总听王小川说沈妄捅过人这件事,她的恐惧已经麻木了,本来也算不上是胆小又不堪一击的人。
早先就因为她妈工作审案子的原因,曾有过受刺激的家属去绑架恐吓过她。
后来在“自由美利坚,枪击每一天”的这个国家,更是对大街上有暴徒开枪、地铁站黑人斗殴等事件司空见惯,早已不足为奇。
何况她下意识就偏向沈妄,没法客观评价,只会主观偏心。也许事出有因,也许年少轻狂,但不管怎么样,既然他进过少管所,也受过法律的惩罚了。
啪——
一只手突然搭在她肩上,又来?
迟三穗下意识就想抓着他手肘给他一个过肩摔,摸到这手才发现不对劲,有点瘦。
“哎哟,你弄疼我了!”陶安安娇声骂了她一句,“第一次看这么暴力的女生,一言不合就动手的!”
迟三穗理亏在先,难为情地松开手:“对不起啊,你找我有事?”
陶安安递过一盒药膏,把头瞥开:“给你!”
“哦......谢谢啊。”她手肿了很久了,刚刚在衣服里藏着闷得发痛。也没客气,直接接过放进了裤子口袋。
陶安安觉得这人也是奇怪,总一副好人的无辜样,把人衬得都像恶毒女配了。
她狐疑地问:“我从司徒晶那听说了你挺多事,刚刚都那样说你了,你为什么还、还帮我?你都不会刻意和讨厌你的人保持距离吗?”
迟三穗莫名其妙:“不是你们自己过来和我说话的吗?”
陶安安脸都气白了,无语地看着她。
“那因为你们漂亮?”迟三穗笑了一下,伸手碰了碰自己鼻梁上那颗小痣,她实在不擅长说这种矫情的话,“嗯……可能就觉得你们不坏吧,反正迄今为止,也没对我使过阴招。”
司徒晶坏吗?因为盲目的喜欢,所以心生嫉妒发小孩子脾气罢了。约个架还特意告诉她一声,生怕她一个人过去会吃亏似的,也不知道该说是傻还是怯懦。
她不是什么老好人,但确实没因为她们说几句就受到损失,所以也没必要和她们计较。
迟三穗见过最无知极致的恶,以至于后来遇过的那些恶意好像都没法掩盖初二那年的梦魇。
陶安安皱着眉,觉得这女生一定是被养得太好,才会对人性本善这么相信。
毕竟,司徒晶刚刚还说要和沈妄把她的事情和盘托出......
*
后山的大树下,沈妄等得不耐烦,叼着烟在嘴边,想了想还是没点燃。
他和女生之间交往不多,初中倒是挺多啊女生追在屁股后面,但他嫌烦。那时候哪有男生愿意和一堆女生待一块啊,丢面子。
到了高中闲了会去打个拳什么的,江然他们又总说他眉目之间有点凌厉感,不太平易近人,让人感觉凶了点。
他心想凶点就凶点吧,他没缺过朋友,多得是兄弟。反正也没打算谈个恋爱什么的,毕竟在高中,他压根没有过这方面的想法。
就好比现在对那姓迟的百般惦记,他也没有过要表白的心思。一是本就是个佛系的淡性子,二来他不是没见过迟三穗怎么回应来追她的那些男生。
少女站在楼梯间,恭恭敬敬又很有礼貌地说“对不起,我现在只想好好学习,希望你早日考上第一名,再来和我做朋友”。
就一欠收拾的小混蛋,有句话不是这么说的嘛——“表白\&是表明心意,而不是索取关系。
何况他连心意也不想说,万一一说出来,就把人推远了呢,他觉得现在也挺好的。
加上齐晟宁那件事后,他一度怀疑要是自己和学校女生多说几句话,就能把人活生生吓哭。
所以对司徒晶这个主动又大胆来接近他的女生,沈妄还是有点印象的,何况跟迟三穗还有过过节,他就更有印象了。
司徒晶给自己默默打了不知道多少下气了,终于鼓起勇气问了一句:“沈妄,你是不是喜欢你同桌?”
“你叫沈珍吗?”他懒洋洋地倚着树干,颇有一副翩翩美少年的即视感。
司徒晶突然听见他说他妈的名字,茫然抬起头:“什、什么?”
沈妄把烟取下来,夹在指间,侧了侧脑袋:“我妈都不管我,你来了解我的感情生活是几个意思啊?还有,没人告诉你早恋影响学习吗?”
还、还挺正能量一校霸,本想和他谈恋爱,结果他反手丢了套青少年该知道的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司徒晶显然被他这么一问给问懵了。
她哆嗦了一下往后退了几步:“我其实是想......想告诉你一件关于她的秘密,我是听她初中同学说的。”
沈妄打断她,淡漠道:“别说,秘密是用来保守的,我不感兴趣。”
“你对她不感兴趣吗?”司徒晶有些惊喜,自顾自的说,“那也好,她这个人和我们正常人不一样,奇怪死了......”
她叽里呱啦说了一堆,沈妄耐心逐渐消磨殆尽,原来女生话都这么多。
他在她面前打了个响指,把她话题拉回来:“我不是来听你发牢骚的,都是女孩子,更应该明白坏话对一个女生来说意味着什么。你有见她拽着我说三道四吗?你爱嚼谁的舌根那是你的事,可我沈妄的同桌,轮不到你来说。”
这哪像是不感兴趣?他气质冷冽,本就有些唬人的架势,司徒晶看着他凌厉的眼神,眼泪都快被吓出来了。
沈妄无视小姑娘的眼圈红红和颤抖的腿,继续说:“再说了,她有得罪过你?那女孩有点缺心眼儿我知道,但做不出来主动欺负人的事,就算是要教训也只能我们关起门来私下解决。”
说到这,他顿了顿,第一次说这么多话,嗓子都不愿意适应。他一直给自己的定位是做个温和有礼、正气凛然的三好学生。
给人把课上到这也够了,别吓坏人家小姑娘,他语气放缓了些:“你意思是想和我交朋友吧,把手机给我。”
司徒晶惊讶万分,没想到这么容易就要到手机号了,她急忙递过去:“你、你的好友这么容易加吗?那上次你为什么不给我啊?”
上次?他回忆了一下,好像是因为起床气不想理人。算了,这话还是不解释了,传出去多少有些不好听。
他敲了一串号码申请好友,放回她手里:“我哪就这么高不可及,让人闻风丧胆了?沈妄啊,也就一个普普通通的高三学生罢了。”
他直起身往操场走,闲散地挥手示意再见,点上了那根咬在嘴边的烟。
秋风萧瑟,那缕烟顺着风飘进司徒晶的鼻腔,刚刚一身汗现在又冷得打了个寒颤。
她早该知道沈妄的性格,从她认识他的时候,他就有太多标签。校董的儿子、校园扛把子、校草、见义勇为的学长......
在这样一个坦荡的少年面前,她突然意识到刚刚自己的行为确实很掉价,也幸好,她什么都还没说。
*
阳光下的塑胶跑道,闪着细碎而耀眼的光芒,汗水从大家的发根处开始浸湿额前脑后,到处是挥舞的旗帜和呐喊声。
沈妄走到班上的时候,迟三穗正没精打采地垂着脑袋写加油稿,旁边的凳子上放着他被叠好的外套。
临近中午的太阳温暖又炙热,她整个人像只被晒焉巴儿的小猫咪,软乎乎的。
他走过去把外套盖她脑袋上:“没听见运动员检录吗?”
迟三穗侧头看他,少年敛下眉目,神情倦懒又闲散,即使是逆着光,俊朗的五官存在感也极强。
她觉得沈妄应该感谢她,要不是替他报了个3000米,他也得写这些千篇一律的稿子。她一手抓着脑袋上的衣服,没好气地甩甩笔:“我又没报项目,算什么运动员啊?”
沈妄按着她脑袋,扭过来:“国家一级抬杠运动员?”
“那你呢?”迟三穗拿笔敲开他手。
“我啊?”他懒懒地打了个哈欠,拿出条耳机线往自己耳朵里塞,“我是迟三穗的可爱观察记录员。”
迟三穗撇了撇嘴,她其实没怎么听过别人夸她可爱,毕竟她觉得自己不是那一风格的。
想起可爱,总觉得应该是个不到一米六的小女孩,带着点儿婴儿肥,说话娇声娇气的。而不是她这种脾气容易暴躁,一不顺心就能怼死人的中二少女。
耳朵突然塞了一个凉凉的东西,她眯了眯眼,疑惑地看过去。是沈妄的另一只耳机,里面在放的居然是首英文歌《valderfields》(瓦尔德田野)。
“stairsabovethedoortothemanwhocried.”
“whenhesaidthathelovedhislife.....”
曲调让人感觉很平和,好像是抚慰炎炎烈日下一抹清新的风。
两个人的影子靠在一起,无比和谐又美好的氛围,郭国富从后面走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