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无忌有心想要拒绝，奈何毓灵拉着他不放手。
    他有伤在身，推拒不得，就这么被毓灵半扶半拉着，到了柳叶村后山的一处山洞中。
    山洞极为隐蔽，洞口藤蔓盘结，根本看不出里面别有洞天。
    卫无忌在毓灵的帮助下，费了一番力气，才算进了洞中。
    毓灵没有进来，隔着藤蔓，一双清亮的杏儿眼望着他：“卫公子，你好好呆着，晚点我给你送吃的来哦。”
    轻快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卫无忌独自坐在光线昏暗的山洞中。
    一时之间，心里也不知是个什么感受。
    谁能想到，堂堂陵国骁骑营统帅，有朝一日竟会沦落到要靠一个小姑娘救的地步。
    此后一连数日，毓灵都会悄悄来给他送食物和水，有时还有药。
    她来的时间不定，但基本都是白天，“我爹白天会去私塾，所以我来这里他不会知道的。”
    有一天晚上，她来得格外晚。
    隔着枝叶重重的藤蔓，毓灵将油纸包裹好的食物递给卫无忌，“卫公子等急了吧？今天我阿爹没去私塾，我一直找不到机会出来，对不起哦。”
    她只好等她爹睡着了，才悄悄摸黑爬起来出门。
    卫无忌接过食物的时候，不经意触碰到她的手指。
    小姑娘的手凉凉的，被他一碰，受惊的兔子一般缩了回去。
    卫无忌沉默了一会儿，“这段时间有劳姑娘照顾，明天就无须姑娘再过来了。”
    毓灵有些惊讶：“为什么？你的伤还没好啊。”
    卫无忌的伤的确还没有好，但经过这十来天的休养，他走路是没有问题了。
    大秦突然出兵进犯西蜀，消息一旦传到皇上那里，陵国与大秦之间的一战，势必不可避免。
    他需要尽快离开柳叶村，与骁骑营的人马汇合。
    只是这些都没有必要跟眼前这位小姑娘解释。
    他简短地说：“伤已无碍，我会小心的。”
    毓灵没有马上离开，反而找了块干净的石头，隔着藤蔓坐下了。
    她轻声问：“卫公子，你真的是陵国骁骑营的统帅么？”
    或许是西蜀本地的方言缘故，她的语调听起来娇娇软软的，好像轻盈的羽毛，掠过人心尖。
    卫无忌如实道：“是。”
    毓灵轻轻叹了口气，““我听我爹说，陵国的皇帝带着大军来西蜀了。大秦的人匆匆从镇上撤走了，好像是去西蜀国都了。卫公子如果要走，可以去西蜀国都，说不定能遇到你们的皇上。”
    卫无忌颔首致谢：“多谢姑娘相告。”
    一时之间，两人都没再说话。
    过了一会儿，毓灵才说，“以前我阿爹给我带回来一只翅膀受伤的小鸟。”
    卫无忌不知道她提小鸟是什么意思，便静静地等着她下面的话。
    “那只小鸟的羽毛是翠绿色的，特别好看。我照顾了它好多天，每天都跟它说话，把它当做我最好的朋友。”
    毓灵的声音里带了几分低落，“可是有一天，我和阿爹去赶集回来，它就不见了。阿爹说，它走了，再也不会回来了。”
    她顿了顿，“卫公子，你走了，以后还会回来吗？”
    卫无忌抬眸，隔着藤蔓的间隙，看向外面的少女。
    山洞内漆黑，然而洞外却有月光。
    月光照在少女精致的脸庞上，照着她神色间的茫然与失落。
    长在这小小的柳叶村，基本没有什么玩伴，她该是孤单的。
    对一只小鸟，对他这样的陌生人，她也倾注了真心，当朋友一般对待。
    卫无忌温声说：“会。如果我还活着，定会回来，当面感谢姑娘与苏先生的救命之恩。”
    月光下，毓灵侧头看着卫无忌所在的方向笑了，明眸皓齿，顾盼生姿。
    “那我等你来啊，卫公子。”
    她的嗓音软软的，“你要说话算话。”
    *
    毓灵踏着月色欢快回家的时候，发现她爹苏昌沉着脸在院中等她。
    毓灵初时还想遮掩过去，“阿爹，我睡不着，所以出去转了转......”
    苏昌的眼里，有洞察一切的严厉和愤怒，还有难过和痛心。
    “山洞里的人，是卫无忌？”
    毓灵知道她爹该是知道了，她垂着头，像个做错的孩子站在那里。
    “爹，对不起。”
    她乖巧地道歉，“我不该不听你的话，把卫公子藏起来的.......”
    苏昌望着从小疼到大的女儿良久，叹息一声。
    女大不中留，这句话真是没说错。
    他太了解这个女儿了。
    那日他救了卫无忌回来，洗去卫无忌脸上血污时。
    女儿一瞬不瞬盯着卫无忌看的眼里，明亮中带了几分羞涩。
    那时他就有些后悔救卫无忌回来了。
    毓灵从小长在这小山村，身边所见之人，断无一个有卫无忌这般俊朗非凡的容貌与气度。
    可这样一个人，谁知道是什么身份。
    一旦伤好了，势必就会离开。
    若是毓灵真的动了少女心思，怕终是落得个心伤一场。
    他不让毓灵去照顾卫无忌，便是这个原因。
    本来他是想着，一俟卫无忌伤好些了，就让他离开。
    但没想到他是骁骑营的人，苏昌就更不用留情了。
    可他没想到，他这个向来乖巧听话的女儿，竟暗地里做下如此不听话的事，偷偷将卫无忌藏了起来。
    毓灵已经满十六岁了，其实去年就可以嫁人了。
    可他舍不得将女儿嫁出去，便一直拖到了今年。
    然而终究是不能再拖了。
    “镇上刘员外家的公子，跟我提了好几次亲了。”
    苏昌说，“明日我就回话，应了这门亲事。”
    毓灵小脸有些苍白：“爹，我不想现在就嫁人，我想陪着爹。”
    “你已经十六了。”
    苏昌语气坚决，不容半点反对，“迟早是要嫁人的，早点嫁了，爹也放心。”
    毓灵手脚有些发凉。
    她爹从小虽然疼她，可一旦决定的事，就绝无可能更改。
    可她不想嫁人。
    她根本就不认识那个刘员外家的公子。
    这一夜，毓灵躺在床上，翻来覆去，辗转难眠。
    脑海里反反复复出现的，竟然是卫无忌的那张俊脸。
    毓灵做了一个她有生以来最为大胆的决定。
    她要去找卫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