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四胖子,别赖在长安
李四胖边看边诵读,赞叹道:“好字,好词。字内精微,字外磅礴,创新可自为一体。还有这词,充满人生哲理,道尽自然之性。”
徐齐霖笑了笑,说道:“殿下说这词好,可谓才高慧眼。此乃家师谆谆教导,在下时刻谨记。”
“原来是仙长之语。”李四胖的大脑袋点了又点,感慨道:“怪道无尘俗之气,亦非是齐霖这般年纪能悟出的道理。”
“殿下可能领悟?”徐齐霖说话有点不太客气,似笑非笑地问道。
“这个——”李四胖愣怔了一下,说道:“孤也不能全部领悟,实在是惭愧。”
徐齐霖想了想,又问道:“殿下以为文学之道与经邦治国相同否?”
李四胖抬起头,若有所思地看着徐齐霖,半晌才说道:“应是不尽相同。”
徐齐霖微微抿起嘴角,说道:“殿下在长安,可能观决庶政,或参议朝政?”
李四胖皱起了眉头,老实地答道:“不能。”
徐齐霖淡淡一笑,说道:“陛下春秋正盛,群臣竭诚效忠,太子殿下应是如此,王爷也应该是一样的忠心。”
这话听起来没毛病,但仔细分析的话,却不是那么简单。
徐齐霖的意思是告诉李四胖,不要说远离京师和朝中大臣就没有交情,就没人愿意投效。你就算在长安,又有多少大臣会摆明立场,支持你呢?
李二陛下正值壮年,天下也只有一个皇帝,效忠李二陛下才是最大的政治正确,连投靠太子其实都是毛病,何况你只是个王爷?
真正位高权重的大臣,哪个不是人精?哪个敢轻易搅和到皇帝的家事里?也只有趋炎附势且尚不得志的小人,才想着政治投机,才来投靠。
李四胖缓缓坐下,陷入了长长的沉思。
徐齐霖的意思他听明白了,一是说他雅好文学却并无理政经验;二是说他呆在长安也不能随在李二陛下左右,观决庶政或参议朝政,并无太多裨益;三则指出,若是担心远离京师而不能结交群臣,根本就是想多了。
看看历史上的李治,渔翁得利,馅饼砸到脑袋后,同样是与朝中大臣没什么交情,也没有什么政治经验。
但李二陛下一手扶持了幼子,岂能不倾力打造班底以辅佐?
看吧,长孙无忌为太子太师,司空、梁国公房玄龄太子太傅,宋国公萧瑀太子太保,兵部尚书、英国公李绩为太子詹事。
然后,又以左卫大将军李大亮领右卫率,前詹事于志宁、中书侍郎马周为左庶子,吏部侍郎苏勖、中书舍人高季辅为右庶子,刑部侍郎张行成为少詹事,谏议大夫褚遂良为宾客……
这阵容,豪华吧,耀眼吧?!真可谓是文武齐全,还都是顶尖的人才,出名的重臣。
而为了弥补李治久居深宫、少有历练的缺陷,李二陛下又把他带在身边言传身教。上朝时,则让李治侍立于侧,观决庶政,或令参议。
如此种种,只说明一个道理。皇帝的意志和态度决定一切,你自己在那瞎操心、乱笼络,屁用都没有。
思来想去,这第一条,李四胖得认了。人家没说错呀,自己确实是以好士爱文学出名,挂个雍州牧的官职,却并不管理实际事务,当然没什么治政经验。
第二条嘛,尽管逆耳且不好听,但也是事实。有太子李承乾在,李二陛下也不可能让他观决庶政或参议朝政,那岂不是摆明了要另外培养接班人?
至于第三条,李四胖确实觉得“不之国”是父皇的恩宠,也给了他接近笼络朝中大臣的机会。
但徐齐霖的结论却给了他当头棒喝,仔细想想,还真没有什么朝中大臣表示过投效支持之意。柴令武嘛,分量不够,远远不够,李四胖也知道他是有所图。
李四胖苦笑了一下,如果真的有朝中大臣投效,恐怕对自己也不是什么好事。父皇会怎么看这样的大臣,会怎么想自己?
自己真的全想错了,也做错了?李四胖长叹了一口气,满怀希翼地望向徐齐霖。
悟了吗?这大脑袋,大胖脸,还有这圆滚滚的身材,真的能理解自己的深意?
徐齐霖回望着李四胖,也不太清楚自己的话是否让李四胖彻底醒悟过来。
“齐霖,本王要何去何从?”李四胖拱了拱手,诚恳地说道:“还请教我?”
徐齐霖赶忙还礼,说道:“殿下聪敏绝纶,自有决断。下官见识浅薄,哪有什么建议?”
停顿了一下,他又说道:“若是编撰《括地志》,何处不可?若是要历练,下官以为相、卫、黎、魏、洺、邢、贝诸州甚佳。”
李四胖遥领相州都督,徐齐霖所说的七州正是他的管辖范围。
具体的地域包括后世河南省的安阳、卫辉、南乐、清丰等县,河北大名、魏县、馆陶、邢台等地,山东冠县、莘县、阳谷等县地。
这片地域正属于华北平原的一部分,农业发展前景光明,在后世也是国家的重要粮棉油生产基地。
如果能把这片地区治理好,无论是粮食产量,还是棉花推广种植,都将为征伐高丽提供充足的物资,可又是大功一件。
当然,徐齐霖没有说得这么深。李四胖除了相州都督外,还挂着扬州大都督、鄜州大都督、越州都督,具体去哪里历练治政经验,恐怕也要权衡思量。
李四胖果然没有马上决定,毕竟这是大事,总会有些犹豫迟疑。
徐齐霖的话到此为止,也算是仁至义尽了。就算李四胖是个大嘴巴,把这话传出去,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又没撺啜你谋反,又没教你害人,劝你之国,劝你到地方体察民间疾苦,挺正常的。
李二陛下不就是想堵住群臣谏议之口,才给李四胖安了个雍州牧的官职嘛?
“出齐霖之口,入本王之耳,这世上再无别人知晓。”李四胖也看出徐齐霖的谨慎小心,立刻给了他定心丸。
顿了顿,李四胖又感慨地说道:“齐霖今日能坦诚相告,本王万分感激。嗯,除了谈诗论赋,讨论文学,还未有人能给本王剖析得如此明白透彻。”
这就是你招揽了众多文士的作用?竟然没一个厉害的谋士,没一个人看出这长安乃是非之地?
徐齐霖暗自撇嘴,起身告辞。这次,李四胖是亲自送到门口,显示了礼遇和感激。
…………….
黄昏的太阳将没未没,余晖也是越来越淡。
花园中,尉迟门神端坐凉亭,粗壮的手指在琵琶弦上勾抹,弹出别人还听不懂的曲子。
这画面,很违和呀!如果是徐齐霖看见,恐怕会掉出眼珠,惊掉下巴。这是勇冠三军的猛将,这是威风凛凛的门神?
其实,这就是老门神的晚年生活。为了消磨时间,学习清商乐自娱自乐。只不过,似乎有种张飞绣花的搞笑感。
闭门谢客,一是老门神受到了李二陛下的告诫,不得不约束自己的行为;另外的原因便是朋友不多。
因为尉迟敬德居功自傲,以前见到房玄龄、长孙无忌等人,常常当面讥讽他们,议论其长短。有时甚至在宫廷之上厉言争辩,于是和这些人的关系逐渐恶化。
老门神正弹着不知所谓的曲子,小儿子尉迟环指挥着下人,搬抬着桌椅进了花园。
“父亲,家俱都运回来了。”尉迟环兴高采烈地向父亲禀告道:“木器店还白送了两把摇椅,正好给你和娘亲使用。”
尉迟门神停了下弹奏,把琵琶放在一旁,走出凉亭,围着两把摇椅转了一圈,拣那厚重结实的往上一坐,在摇晃中倚躺下去。
“舒服吧?”尉迟环嘿嘿笑着,躺进了另一把摇椅。
尉迟门神眼睛半闭着,幽幽地说道:“老夫虽闭门谢客,却也不是什么都不知道。听说柴令武家的人要抢咱家定制的家俱,被徐齐霖带人狠抽了一顿?”
尉迟环不以为意地说道:“是有这回事。齐霖兄也算仗义,不惜得罪柴令武。”
尉迟门神哼了一声,说道:“你想得太简单了。那徐齐霖明着是维护咱家,实际上却是拿老夫作阀子。好在事情不大,也让外人知道老夫虽闭门不出,可也不是谁都能欺侮的。”
看着儿了迷惑的眼神,尉迟门神翻了翻眼睛,斥道:“为什么白送两把摇椅,你连这也想不明白?”
尉迟环眨了下眼睛,试探着说道:“是在感谢父亲,或是表示歉意?”
嗯!尉迟门神在摇椅上又倚躺过去,半晌才说道:“跟徐齐霖学着点,这家伙的心眼多呢!”
尉迟环嘿嘿笑了两声,说道:“父亲教训的是,孩儿晓得了。”
尉迟门神轻轻吐出一口长气,说道:“改天叫他过来,老夫要问问修道的事情。”
“他不修道。”尉迟环傻傻的回答。
尉迟门神气得一瞪眼睛,斥道:“他不是有一个修道的高人师父嘛,多少应该知道点炼丹的法门吧?”
“对,对,孩儿差点忘了。”尉迟环赶忙应承,“明天我就去找他,一定让父亲满意。”
尉迟门神哼了一声,表情松缓下来,微闭上眼睛,在摇椅中感觉十分惬意舒服。
…………….
徐齐霖确实利用了尉迟门神一下,虽然不算什么大事,也不算是全部瞎编挑拔,可还是白送两把摇椅表示下歉意。
这就是他的为人处事之道,是自己的不是,再小也认;不是自己的,强压也不怂。
而且,从这件事情中,徐齐霖意识到了一种力量,一种不必使用武力便能威慑别人的手段。
这个别人,便是权贵,便是士族,便是那些顾念名声的,当然也包括道貌岸然之辈。
舆论的力量,即便不能覆盖到大字不识的平头百姓,口口相传也是异常强大。而这个力量,显然还没谁的认识和掌握,能够超过徐齐霖。
而舆论的载体,肯定是报纸无疑。但要人们认同,要打开知名度,还要从商业入手,再逐渐向综合性过渡。
广告,广而告之,在古代便早已有之,尽管在表现上与近现代社会不尽相同。
比如最简单的吆喝,便可称之为叫卖广告,还是一种音响作为广告要素的原始形态。
还有汉代的酒家会将空的大酒坛垒成高台,称为“垆”。并挑选年轻貌美的女子,站在垆上,吸引来往行人注意,招呼客人进店饮酒。
与之类似的便是商家摆放的标牌挂板,高高悬挂的幌子、灯笼、旗子等物,称之为标志广告。
再有就是用气派漂亮的店面装修来打广告,或是用商品、花、彩布扎制高大的牌坊,类似于现代商店的橱窗陈列广告。
好吧,这些广告形式都可以采用,但平面媒体广告却是徐齐霖的首创无疑。当然,这也只是为以后的报纸作试水罢了。
第二天,尉迟环找到徐齐霖时,他正在城外的工坊指挥人员印刷《茶经》,用的正是李四胖送来的铅活字。
一次就印刷五百本,这在当时来说,已经是相当大的数量,一般的书坊绝对接不了这样的大活儿。
但徐齐霖却自有打算,也不愁销路。因为,其中两百本是交由朝廷,发给各产茶地区的官员,以促进茶叶的种植;再有一百本,则是李二陛下赏赐给王公大臣,号召他们一起品茶,一起提升高雅情调。
最后剩下两百本,或是进入陆续建起的综合性邸店的图书室,或是正常销售,流入社会。
你看,这样仔细一分,五百本还真是不多。徐齐霖甚至很有信心地预测,《茶经》将有再版、三版。
“字模的规格是一样的,便按本官所写的这个,每个铸造五十。”徐齐霖召来了工部给李四胖铸造字模的工匠,吩付他们铸造阿拉伯数字和加减乘除等符号。
工匠们看不懂,也不认识,但也没有多嘴。让干什么就干什么,他们什么身份,就是照着官员吩咐,按要求完成工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