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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媒人介绍跟我母亲认识的,看起来憨厚老实,不像那些凶神恶煞的坏人,结婚之前装的人模狗样,我母亲带着我嫁过去,才发现这人其实是个穷困潦倒的烂酒鬼,精神分裂,不喝酒的时候,是话都不敢多说一句的窝囊废,稍微沾了酒就开始家暴,没轻没重地打我母亲、打我,”贺华庭半垂着眼皮,几不可闻地轻轻呓语,像是陷入了某个深沉的梦魇中,“我亲眼看到过他拖着我母亲的头发把他从卧室拖到门口,又一脚把我母亲踹出了大门,最后把我从衣柜里拖出来,一边破口大骂,一边拿着头往墙上撞。”
“酒对他来说就是潘多拉魔盒的钥匙,打开所有人性的罪恶与丑陋,他喝了酒之后还经常婚内强|暴,甚至在我面前……”
说到这里,贺华庭说不下去了,偏过头去低声干呕起来,溅了一地的血沫。
林匪石听懂了这个短暂的故事,他看着眼前的贺华庭,仿佛在他身上看到了一个无助少年的身影。
他小时候或许没有足够的力气,可能等到长大才学会了反抗——其实世界上真正罪有应得的人没有几个,更多时候是应了那句“社会不让好人有出路”,他们的脚步不由人,而是被命运的手生生推着,不得不走上了那条难以回头的路。
天底下或许有无由来的一腔热血,但是没有无由来的恶意沸腾。
毕竟人都是有弱点的,坚守本心不容易,走上歧途却轻而易举,所以坏人大都是“我曾经善良过”。
江裴遗端着一盘切好的水果走进来,看见贺华庭旁边的地方一摊星星点点的红色血迹,以为林匪石凭借一口毒舌把他气的吐血了,额角青筋一跳,低声质问:“你又跟他说什么了?!”
林匪石茫然又无辜地看着他,下意识地辩解:“……我什么都没……”
——这副做贼心虚的表情江裴遗太熟了,每次林匪石背着他闯了什么祸,估摸着要挨打被骂的时候,就摆出一张可怜又纯情的脸,试图装痴卖傻萌混过关,江裴遗屡次心软,一句重话都不舍得跟他说,基本上都被他混过去了。
然而当他真正无辜的时候,江裴遗却不信了——江裴遗把水果盘往他腿上一放,嫌道:“拿着去客厅吃,别在这边给我添乱。”
林匪石:“………”
“狼来了”居然报应到自己身上了!
他委委屈屈地说:“我真的没跟他说什么。”
但凡林匪石第二遍重复的话,江裴遗就会信了,他轻轻拍了拍林匪石的头,轻声道:“知道了。”
贺华庭换了一个坐姿,一条腿蜷在没受伤的腹间,另一条腿伸直放在地上,他似乎没察觉到有人进来了,喃喃般继续道:“那段时间我每天做梦都想杀了他,可是我不知道怎么杀人,也没有勇气动手,只能站在角落里看着他,看着我妈妈被打,我求我妈妈离开他,可是她总是不肯,她说男人都是一样的德行,下一个或许更可怕,这个世道有命活着就是幸事了。”
“后来有一天下午我一个人坐在门前哭,遇到了舒子瀚和天明,他们问我为什么哭。”
贺华庭明显停顿了一下,那仿佛是他命运的一个折点,许久才低声道:“我说我想杀死一个坏人,可是没有办法动手——舒子瀚似乎对我很有兴趣,他用看小怪物的欣赏的眼神打量着我,然后给了我一把锋利的手术刀,一点一点教我怎么杀了他,还能不留下一丝证据。”
“所以他晚上撒完了酒疯,回到床上睡觉的时候,我用舒子瀚给我的东西捂住了他的嘴,把他弄晕拖出了房间。那天夜晚我似乎陷入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奇妙的状态,我才发现原来刀锋划破皮肉、切筋断骨的感觉是那么美妙。我不止要他死,还要他死无全尸,”贺华庭说话的时候,从始至终没有直视过林匪石的眼睛,姿态像是一个知错不改的死囚,他嘲讽般的说:“说实话我并没有什么负罪感,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那个畜生早就该死了,我妈发现他失踪了,疯疯癫癫地去找了他一段时间,根本没想过他被支离破碎地扔到河里了,也没想过报警。”
“你看,让一个人无声无息地消失在这个世界上,是多么简单的事?林队、江队,你们确实是罕见的‘正义使者’,可是你们能代表天底下的正义吗?你们能让所有含冤的灵魂都得雪吗?”贺华庭缓缓抬起眼皮,乌黑眼珠深不见底,他轻声一字一句:“如果不是我主动坦白了这一切,你们会知道西边河里流浪着一个死人吗?”
林匪石想了想,问:“华庭,你想过制定法律的意义是什么吗?”
贺华庭“哈”了一声,漫不经心道:“惩恶扬善,发扬那些一听就冠冕堂皇、虚伪至极的真、善、美。”
林匪石点点头:“有道理,但我更认为法律是用来约束‘好人’的——我们每个好人都有变成杀人犯的潜质,因为人性总是不可避免地存在阴暗面。”他指了一下自己,缓缓道:“我、裴遗,还有许多警察,我们都杀过人,为了各种各样的理由,而你与我们差别的不过是一个正当合法的身份而已,当我们没有了这层身份,其实跟你的立场是完全相同的,并没有什么区别。”
听完这段话,贺华庭终于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林匪石跟他“促膝长谈”的目的,几乎是匪夷所思地盯着他,字音从牙缝里咬出来:“你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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