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三章 一岁翱翔入画中
慕离烽之前命悬一线,注意力自始至终集中在鳗怪身上,此刻方才打量起四野的环境。
循声望去,这才发现与崖顶比邻的是一望无垠的平原。而此刻的平原上空,五道皆是红袖黄衫,白冠银带的人影满脸杀气,正各自驾驭着一头四眼飞禽俯冲而来。
慕离烽目光在五人身上探扫,却并未瞧见能证明身份的物饰,从容不迫的面色毫无变化,心中却翻涌着惊涛骇浪。
据他所知,移魂祖师的修为是破虚境,虽然具备击破虚空横渡其中的手段,却没有开辟出一片自主空间的实力。
这就意味着,他虽然从之前黑山中的那条不归路上闯入这片平原开裂形成的山谷中,但仍旧处在移魂宗的属地之内,甚至就在黑山中,不过是从山隙转移至山中的另一处,只是由于黑山过于庞大,形成复杂多变的地貌。
总而言之不会是在另一片独立空间之中,因为移魂祖师不具备这个实力。
然而,移魂宗早已覆灭,出现鳗怪之类的妖兽不足为奇,毕竟无人看护,溜几百头进来再也平常不过……即使有尚未彻底消亡之人,也是以灵魂体的方式存在,就他目前所见,即使强大如二代宗主以及接引长老也不能例外。
然而此刻,他面前却出现了正常的活人,肉身仍旧维持着生机,非二代宗主与接引长老般的灵魂体。自称是宗门来人,因他杀掉所谓的守护神兽鳗怪,要找他清算。情形十分反常。
“神兽?就这种货色也被称为神兽?”慕离烽狐疑,指着鳗怪尸首发问。
他压根不信这头长相丑陋,毫无威严的鳗鱼会是护宗神兽,能被他这区区通玄境夺去性命的“护宗神兽”,自身尚且护不住,还能护一个宗门?
五人同时降落崖顶,其中四人气势汹汹地围拢上来,余下一人则来到一旁,也不查探鳗怪是否还有命在,抓起尸首硬生生地塞入悬挂在腰间的玉瓶中,中途由于背鳍卡住瓶颈,还发出过一阵骨骼粉碎之声。
慕离烽更为诧异不解,如此粗暴对待鳗怪的尸身,没有一丝的尊敬可言,这哪是对待守护神兽该有的态度?
第五人收起鳗怪尸身后,也围了过来,木然道:“杀我宗守护神兽,你可有悔意?”
慕离烽嘲讽道:“既纵容鳗怪行凶,就该料到天有不测风云。我若不杀它,死的便是我,何悔之有?”
第五人挥手,淡淡道:“既如此,拿下,交与执法队论处。”
另外四人僵硬着脸庞上前,掏出枷锁脚镣便要戴在慕离烽身上。
魂力探扫,发觉这五人修为都是十转通玄境,不可力敌,慕离烽只好选择先行妥协,另觅逃离良机。何况他对这突兀出现的五人所在的宗门也是十分好奇,正好想要弄清始末。
当下任凭五人锁拿拖上飞禽,往天边翱翔而去。
五人各乘一骑,并排飞行,慕离烽坐在居中一人的身后,披枷带锁,稍稍动弹便会带动锁链发出一阵铿锵清脆的金属碰撞之声。
有此声作为掩护,慕离烽明目张胆地掰扯着镣铐,若是手脚始终被束,他甚至连鸣龙白虹步都施展不开,即使出现逃脱之机也把握不住。
然而,任凭他玄力,魂力,体力倾巢而动,那看起来仅仅像是普通玄铁打造的枷锁镣铐却完好如初。
这让他无比震惊,凭借他的感应,这些链锁的材质就是玄铁无异,毕竟玄铁常见,对于玄铁的特征也是熟悉无比,却不知为何变得与寻常不同了。以他七千斤的体力,加上四千斤的气力,竟然连其中一个铁扣都未能崩开。
五人将慕离烽拖上飞禽之后,便仿佛雕塑般平视前方,对慕离烽发出的响动置若罔闻,连脖子,都不曾转动一下。心跳、血脉、呼吸也都沉寂下来,却由内而外地透出阴寒,白茫茫的寒气中却带着若有若无的脂香,让五人瞧来若在云中,虚无缥缈,似真似幻。
数度尝试无果,清楚以目前的修为是不论如何也挣脱不开锁链,慕离烽也就不再执念,亦开始闭目养神,催动运气法韵律地吐纳起来,浑身幽光闪烁,炼化起这片空间中本就稀薄的玄气。
原本,他以为,五人能在他击杀鳗怪,尸身尚有余温的第一时间出现,所说的宗门或许就在山谷附近。
然而,这一翔空,便是一年。
途中,慕离烽也曾询问过五人究竟要将他押往何处,五人却都默不作声。除去在崖顶上与他有过短暂的对话,一年来再也不曾同有过交流。也从来不见他们吐纳炼化,宛如真的化作了五尊石人。
身下的飞禽也从来不曾落脚停歇,仿佛不知什么是疲惫。
可每当慕离烽戴枷跃下飞禽意图逃离之时,五人便会立即清醒过来,将他擒拿回来,并且增加一重枷锁。到后来,为了一劳永逸,五人索性各自抓住一条锁链再不撒手,让慕离烽连一步都迈不开。
面前仍旧是眺不到边的平原,只有那条可望而不可即的天际线在眼中一成不变,若非地面的草木茂盛不同,借此判断出六人的确在前行,慕离烽甚至怀疑一直在原地没有挪动过。
随着时间的推移,慕离烽由最初难以置信,到已记不清过去多少时日的浑浑噩噩。再到后来压抑不住枯燥而暴跳如雷,破口大骂,直至一年后的此刻,由于对外界形势以及慕云烈,乔灵泠等人的长期挂念却得不到任何的音讯,已变得神色憔悴,满面沧桑,连双目都蒙上了一层灰色,失去平日里的湛湛神采,变得黯淡迷茫。
“你可有悔意?”这一日,五道人影终于不再缄默,从沉睡着苏醒,不带丝毫情感的冷漠目光锁定在他暮气沉沉的脸上,提出的仍旧是相同的问题。
然而,面对五人闭口一年后突然的搭理,慕离烽却并没有显得兴高采烈,微微抬起眼皮,咧了咧嘴,嘶哑着嗓音笑道:“你的守护神兽要之前还不知吞噬了多少条人命,被我宰了也是报应不爽,若不宰了它,死的就是我,此刻怎会有人在这里同你磨嘴皮子?老子凭什么要后悔?”
五人闻言回过头不再言语,与这一年里一直直线前行不同,驾驭飞禽连续数次折转后向西方飞翔。
慕离烽嗤笑道:“我很清楚,你们就是在故意兜圈子折磨我,还有什么招数要用在我身上,一并使出来吧!”
五人再次恢复了之前的态度,对他不闻不问。
此次,不足一炷香的时间,慕离烽见到眼前的大地向下沉降,形成了一处裂渊,还来不及看清全貌,已随着五人冲入渊口。
而下方的两侧渊壁上,有许多土石垮塌后形成的平台,而每座平台之上或修建着亭台楼阁,或种植着树木花草,鳞次栉比,错落有致。
然而,出乎慕离烽预料的是,这些石台上却没见到一个人影。
“想必此处就是五个家伙所说的宗门所在之处了。”事到如今,慕离烽也迷惑,不敢再坚信最初的判断。
或许此处是一片自主独立的空间,或许是移魂祖师之前的某位实力通天的前辈所开辟。里面有一个宗门,甚至在他未曾抵达的方位,生活着庞大的族群。他与韩苍只是不走运,并未转移到另一条不归路上,而是闯进这片独立空间。
毕竟,黑山中纵然地貌万千,这片平原甚至比黑山更加广袤,处于黑山中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如今,他对目前所遭遇的一切保持怀疑,试图从所见所闻中寻找此地的线索以及离开的方法。
飞禽却未曾在任何一块平台上停留,而是载着六人径直冲向深处,转眼便下降数千丈来到深渊底部。
深渊底部呈现为熔浆的色泽,仿佛一块鲜红的水晶打磨而成的镜面。而飞禽此时却并未减速,反而提速向地面撞击而去。
慕离烽还来不及作出反应,眼前霎时一片赤红,发现飞禽竟然载着他穿透看起来实实在在坚固无比的地面,在眼前红芒消散之时,降落在一面大湖的岸边。
而除了这面大湖湖水是血玉般剔透的鲜红,他视线所及,不论是岸边的草地,还是远处连绵起伏的山峦,皆是仿佛被焚烧过的焦黑,唯有头顶的天空是妖异的银白色,穹顶上隐约有难以辨认的黑影不时闪过。
而岸边的草地上,盘坐着一群衣着统一的身影,正在闭目聆听,满脸如痴如醉。
见到这幅画面时,慕离烽心中再次袭上似曾相识之感。目光四扫,也侧耳片刻,却并未见到任何人高谈阔论,只是这群人影朝向的不远处,摆放着一张空空的石座。
五人将慕离烽推至人群前方,又将鳗怪尸身扔在地面上,随后径直驾鸟扎入湖面消失不见。
“残杀我护宗神兽却无悔意,但上天有好生之德,罚你困龙峰下,镇三千年。”
人群中,位置最靠前的男子,木无表情地开口判决。
“三千年?”慕离烽闻言眼角直抽,我能否活三千岁还是未知数,你张口就要镇我三千年?
从湖面收回的目光落在面前人群的脸庞上,下一瞬,满脸不可思议地怔在原地。
他终于明白那似曾相识之感从何而来。一群弟子闭目听法的场景,以及这群弟子的容貌神态,与他在不归路上看到的那幅壁画一模一样!
“难道,我,入了画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