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70章
陆可的记载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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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丰坐在木椅上。
大丰抖得很厉害,还不停在啜泣。亲眼看到那么可怕的尸首,心境崩溃也很正常。
大丰的心绪太过大动,可能要过一段时间才能冷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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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管家将大丰交给旁的下人照顾。然后我们又回到佟夫人的房间,将榻被摊在地上,将佟夫人的尸首放在塌被上。
我们将尸首用塌被包起来,然后我抬肩膀,大管家抬脚。
将尸首搬到地窖实在是一个很不好的经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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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那是什么!!”来陌在地窖的房间里面朝我们大叫。他两手握着门上小窗的铁栏拼命摇晃,且大喊,“喂,快放我出去!我是清白的!我什么也没做!!”
但是我们已没有心力去理他了。
我们只想早一刻将尸首搬进另一间房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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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暗的地窖中,有三具用布或是塌被包着的尸首并排着。
雷生。
莫四。
佟立。
凶手会就此罢休吗?
还是仍然有其他遇害人被排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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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对着三人简单一敬福,然后以甚是低落的心境走出地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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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陆可!刚刚那是什么?是又有人遇害了吗?是谁人遇害?刚刚那是谁人的尸首?”披头散发的来陌兄台,将脸凑到小窗户前大叫。
大管家现出冷漠的表情瞪着他,以板正的语气说:“安静。那是佟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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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你说什么?佟立遇害了?骗、骗人!喂、喂———陆可!快告诉我那不是真的!!”来陌瞬间脸色发青。他喷着口水,用力摇晃门板大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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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陌兄台,这是真的。佟夫人去世了。”
“为、为什么?”来陌的表情歪斜,几乎快哭出来,“是谁人害了佟立!为什么要下此毒手?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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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凶手是谁人,也不知道凶手是怎么犯案的………我们什么都不清楚。”我觉得一阵难过。
“怎么会这样!”来陌叫说,并努力从小窗户中看着我和大管家,“陆可,我求你!快将我放出去,我不是犯人!我一直都待在这里,莫四和佟立都不是我害的!我是清白的!!”
“………拜托你,放我出去———雷戈大管家,你身上有钥匙吧!拜托!帮我开门!我是你们一伙的!我们一起想法子抓到凶手!我想替佟立还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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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行。虽然你的确和他们的遇害无关,但酒坊一事你却脱不了干系。至少在王伯许可之前,我们不能让你出来。”我迟疑了一下,终于还是摇摇头。
———不论怎么说,来陌都是在酒坊想害我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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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什么!你这个忘八!!”来陌咒骂我们,他的愤怒全写在脸上。
“———走吧,陆讼师。”雷戈大管家冷冷地打断我们的谈话,催我离开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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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可、雷戈大管家———拜托你们,让我出去!陆可,那我拜托你一件事………”
“………请你转告王伯,就说他那间房里没有酒坛———你这样说他就懂了!我想起来了!一开始就没有酒坛!!”
“………我说的是真的!拜托,放我出去!!”来陌在我们背后亡命恳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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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来陌这番话是什么意思,但我并不想问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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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陌不断吼叫,我们都不予理会,直接走出狼王坊大地窖,踩着沉重的脚步回到狼王坊一楼。
途中大管家一直是愁闷的表情,不发一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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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在大房间里的有雷来和厨子———旦个。
雷来依然在画画。
厨子———旦个则是正在替他倒苦丁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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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旦个? 在这之前? 你都在什么地方?”雷戈大管家用严厉的语气问。
“您说我吗,大管家?”这名女厨子若无其事地答说? “我和平常一样? 在厨房里洗碗和整理东西。”
“你自己一个人吗?”
“是的。今天大丰没来帮我的忙,花了比较久的时间。”厨子———旦个似乎不知道自己的处境有多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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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了。给我一杯苦丁茶。”大管家不再追问? 接着对厨子———旦个将我们看到的状况做了一番说明。
“旦个。”大管家用平静的声音问,“王伯、古子和马三先生都还没回来吗?”
“嗯? 都还没回来………真、真奇怪。”厨子———旦个疑声回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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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不会连他们也遇害了?
我觉得非常闷闷不安。
“怎么办?大管家?我们要去找他们么?王伯和古子应该都在‘虎窟’才对。”我说。
雷戈大管家双手环于心前? 闭上眼睛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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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看窗外天月,大抵快到子时了。
超出王伯预定回来的时辰已经很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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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得对,陆讼师。我也非常担心,一起去看看吧!”
雷戈大管家站了起来? 厉然地令雷来将门锁好? 除了自己以外,不可以让任何人进来。
接着我拿起煤油灯,确认匕首带在身上后,走出大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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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将这座狼王坊完全地遮围住了。
浓浓的黑暗袭过厚墙,将狼王坊内渲染得越发深幽。
无垠的寂静蔓延。
走道、走道转角、木门………
不管走到哪里? 都只听得到清脆的脚步声,并立刻被周遭石墙吸了进去。
我们提高警觉? 往柴房前进………
弄不好凶手会突然袭击我们,而我们连凶手的真面目都不知道。
我们真的能和人冥怪兽抗衡吗?
总之? 我们无时无刻都要保持戒备,稍有疏忽就会遇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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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我们走到柴门门口时? 雷戈大管家突然停下? 将右手食指悬在嘴前半寸。
我跟着他细细聆听。
———是一个低沉、缓慢的脚步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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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戈大管家以动作示意我跟着他走。
我们蹑手蹑脚地来到走道尽头。
———不远的前面站着铁甲人像。
我们听到那个脚步声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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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互望了一下? 屏住气息,轻声走到铁甲人像近前。
雷戈大管家探头看了看铁甲人像。然后他打了一个手势,示意我也看看。
我照做,然后在铁甲反光中———看到了———走道另一头———大厅里马三的身影。
他左手提煤油灯,右手拿着的不知是铁钉耙还是柴刀一类的东西。
他在大厅,而且正往这里前进。
之前兵刃房的门被发生开了一道小缝。马三先生上的东西一定是从那里面拿出来的。
他想去哪里?
我们从准备观察一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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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三就像话本故事里的巡山小旋风,左摇右晃地在昏暗大厅里前行。他有时会停下来观察墙壁、地板、门、墙上的空白画板还有铁甲人像。
他转进我们这里的走道,漫步走来。
他手上煤油灯的光,让他的影子顺着墙壁摇摇晃晃地爬上来。
我们进到柴房,从门缝里细细看着周遭一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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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马三走进了厨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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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在柴门的门后面观察他的一举一动,心里同时打了个寒颤。
———那里是我差点遇害的地方,也是莫四被酒坛砸害的地方。
地板上应该还残留着几许红迹。
马三到这个令人毛骨悚然的地方做什么?
庆幸的是,他没有将门关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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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厨房里来回走动,踏在酒坛碎片上的声音传来。
雷戈大管家又对我作了一个手势,我们静静来到厨房前面,侧着身朝里面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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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厨房的地板除我们前面的一小块之外,其余地板上满是酒坛子的碎片,洒出来的酒也将整个地板弄得湿漉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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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个一片大乱的厨房深处,可以看见马三手上拿的煤油灯光亮。
光芒在低处横移。
他可能是弓着身前行吧………
有时可以看到马三的侧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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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上在厨房内的另一扇门前停了下来。
他的表情看来苦恼非常,盯着眼前的木门好一会儿,看似若有所思。
接着,他像下定决心似地将煤油灯放在地板上,然后高举手上那个像铁钉耙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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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一下!!”雷戈大管家大喝,令我吓了一跳。
他大势地走进厨房,“马三先生,住手!!”
年事已高的马三些许诧讶,迅速转头往我们这边看,仍保持高举铁钉耙的动作。他的眼睛红红的,眼神里还带有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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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三先生,里面是我保存贵重古井上酒的地方。希望你不要破坏。”大管家的口气丝毫不退让。
“除了大管家以外………还有谁人在?”马三静静放下铁钉耙,眯起眼,向我这边望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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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
“哦,是陆可。”
雷戈大管家躲过地上的红迹和破碎的酒坛,向前踏出了一步。
我则跟在他后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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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在这里做什么?”马三拿起煤油灯,从厨房深处向我们问说。
“我还想问你在做什么,马三先生。”从大管家说话的口气能听出,他已沉压不住心中的怒气。
“我没做什么,只是在找犯人,大管家。这扇门是锁着的,我为了将门破坏,从兵刃房里拿了这把铁钉耙过来。加害莫四的犯人或许就近在眼前,可能就躲藏在这间房间里———”
“我这里有钥匙。”大管家从裤子口袋拿出一把陈旧的钥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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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用钥匙开吧!不用砸门了。”
“我以为狼王坊内的全数钥匙都被害了雷生的凶手拿走了。”
“这把钥匙一直在我身上,没被拿走。”
“那我就不客气了。”马三面无表情地答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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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戈大管家用右手将钥匙往马三丢过去。
马三先生俐落地接住钥匙之后,便又转身面对门,用煤油灯照着钥匙孔,然后开锁………
锁发出了轻微的铜铁声,接着就开了。
马三握住铁挂锁,想将门推开。
但雷戈大管家制止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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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再说一次,这个房间里只有古井上酒,绝对没有你要找的东西。”
“你是说我在找什么东西吗?”马三缓缓地将头转向我们这边。
“你要找的,不是犯人,也不是珍惜的陈年好酒。”雷戈大管家自信十足地回视频,“你要找的,应该是那将传说中诛神的‘神炮’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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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得真清楚。”
数息后,马三才岛定地答书评,但早已被雷戈大管家的话吓得面无红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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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三拿起铁钉耙,来到我们面前。
黑暗中响起鞋尖踢到酒坛碎片的声音,以及酒坛碎片被鞋子踩碎的声音。
马三的神情和之前简直判若两人,让人觉得很陌生。
雷戈大管家将手上的煤油灯稍微举高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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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之前不是说过了,马三先生。早在事前我就花银子请人将你们六个人的底细,全部详细查明了一遍。”
“你怎么知道我在找‘神炮’?”马三眯着眼,避开了煤油灯的火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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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人向我通告,自从你来狼王坊里之后,就一直在独自寻找什么。”
“………此外,我从以前就对你的钻研很感兴趣。你从以前就四处造访各地的老宅和古坊,想找到‘神炮’的线索………”
“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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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综合以上我所获得的线索,可以很轻易地推断出你真正的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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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实说,我听不太懂他们在说什么。
“对不住。”我在这个剑拔弩张的气氛下掺和一句书评,“你们说的那个什么炮的,到底是什么样的东西?为什么它会在这座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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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可。”马三沉压着怒气说,“几乎所有的商人世家,都听过‘神炮’的故事。这把炮是独一无二的神圣之物。”
“………是一个名叫土悟的铁甲兵卒拿着这把火炮,将一个自称‘神之子’的异国人处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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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把火炮………”
“传说中,这把火炮拥有神奇之力,会赐予持有者玄力,如此一来,持有者就可以将天下的命运掌握在手中,号令天下,横断古今。自古以来,就有许多人为了获得荣耀和玄力,拼命地想找到‘神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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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三环顾我们,自顾自地继续说:“异国四处都有人宣称拥有这把火炮,有人甚至还将它展示出来。但是那些都是赝品。我怀疑真正的‘神炮’,就藏在这座狼王坊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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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为什么会认为那把火炮藏在这里呢?”我不解地问说。
马三将眼睛转向我说,”理由有很多,其中之一,是这座狼王坊本身就是一个传说。”
“………这座坊三十年来一直隐藏在此,一定有其原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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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有震诧,反而是愣了一下,“马三,你来这座狼王坊的真正目的,不是要拉拢我们和雷戈大管家的关系,而是要寻找‘神炮’,对么?”
“我当然不只是为了要找那把火炮才来这里的。”马三头次现出不好意思的表情,辩说,“陆可,我是一个造物史钻研之人。我当然要将钻研摆在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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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戈大管家现出不以为然的笑容,“可惜你要失望了,马三先生。那把火炮并不在这座狼王坊里,这点我可以向你保证。
“………我在改建这座狼王坊时,已经命令下人们查探过每一个角落了。这座狼王坊里———除了‘虎窟’以外,根本就没有密室,且不说是‘神炮’这种宝物。”
“………我个人是认为,那把火炮只是一个纯粹的传说。那只不过是抵挡不住贪念的人,所捏造的无谓妄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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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是这样………”马三低头回说,“………不过,纵使如此,我还是必须尽到身为造物史钻研之人的义务。”
“总而言之,依你的年纪来看,你应该有着不错的判断能力,希望你相信我的话。我重说一次,这座狼王坊绝没有‘神炮’,我也绝没有将它藏起来。说明白点,我对那种东西根本一点兴趣也没有。”
雷戈大管家的言词不仅有力,又带有浓烈的自信,我不认为他在说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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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了。”马三有好长的一段时间都在盯着脏地板,然后将铁钉耙丢到地上,厨房内因此响起了一阵铁器碰撞声。
火光之下的马三看起来瞬间老了好几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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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可能不会马上接受事实。你要不要进去里面的房间看看?马三?”
“不,不用了。”马三无力地摇摇头。
“别客气。”雷戈大管家随口答说,带头避开一片浪藉的酒碎片坛,来到里面的门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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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面这间房间的大小不到外面的一半。
左右两侧的墙壁和房间中央都有置酒架子,这里果然存放着珍惜的古井上酒。
房间里稍有寒意,霉味很重。
空气和黑暗凝滞不动。
煤油灯的火火下。
———许多蒙上了一层灰的褐色酒坛排列在置酒架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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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戈大管家沿着左侧的墙壁走到房间的里面。他从置酒架子的下方拿起了一个宽宽大大的陶瓷酒坛。
他一面用抹布拭去坛身上的尘埃,一面说:
“这是这座狼王坊中,年代最久远的一坛酒。要不要喝喝看?”
但马三已失去了干劲。他默默摇头。
我也跟着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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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啊。真可惜。”雷戈大管家耸耸肩,小心翼翼地将酒坛放回去。
听大管家的口气,就好像独享什么大菜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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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走出厨房后,雷戈大管家将门锁上。
我和马三走到大厅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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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管家过来后,交互看着我们两人,以肃然的语气说:“对了,马三。王伯和古子去‘虎窟’后一直都还没回来。我和陆可很担心,才会到地窖去。你能不能跟我们一起去?”
“是啊………他们去虎窟已经很久了。”马三眨眨眼,稍稍振奋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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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错。”
“那我们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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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三人回到柴房(厨房旁),然后走下木梯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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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心一点。”在下到大地窖之前,大管家提醒说。
我和马三默默地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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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打开大地窖的门,前方并无异状。
———没有人,也没有声音。
墙壁上的空白石画板,也就是“虎窟”的入口,是关上的。
空白石画板在煤油灯的照耀下微微反着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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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地窖四个角上的白灯笼,只剩下微弱的火光。
虽然地窖房间里的来陌的状况也很令人在意,但是现在还是以去“虎窟”为优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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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为什么是关上的?”马三不解地说。
他们应该正在门后的通道里撬大铁门才对,将门关着很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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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吧!!”
雷戈大管家说完后,我和马三将手指按在空白石画板边缘用力拉。
是门,也是空白石画板的石板,开始一点一点地朝我们挪动。
空白石画板和墙壁之间,发出喀啦喀啦的声音。
门的缝隙慢慢变大,一寸,两寸,三寸………五寸………十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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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缝隙达到三十寸宽的时候,门的另一边突然有一股巨力将门往我们这边推。
空白石画板突然自己快速地挪动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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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我和马三的心几乎因这个突如其来的诧吓而冻结,分别向左右两边快速退开。
突然间,有一个庞然大物从敞开的门里朝我们这个方向倒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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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伯!!”我们同时大叫。
倒下来的是王伯。
王伯的身体靠在石板的另一侧上,门被拉开,他的身子就将门往这边推开。
王伯脸部朝下,重重摔在地上。他发出哀嚎,翻了个身,让脸朝上。
他的双手按着肚子,上面有一大片红迹,指缝间还有一长长的利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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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伯!”马三蹲下去察看他肚子的伤势。
他没有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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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了?”
“王伯的肚子被连弩飞伤了。箭刺得很深,淌了很多红迹,必须赶快治疗!!”马三用手按在王伯的伤口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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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伯!王伯!!”我担心的方寸大乱,不停呼喊他得名字。
“陆可………”脸部痛苦扭曲的王伯小声地说。
他的脸色苍白,毫无红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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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伯,你怎么会被飞伤?古子呢?”
“………遇害了………”
这是王伯回答的唯一一句话。
他的头突然往下一沉,就这样昏了过去。
我们从被推开的门朝“虎窟”之中望去,地上的斑驳红迹一直延伸到深邃的黑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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