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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63章冤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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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先前苦苦攻占成功的城中,点查了仓库,李陌一才知道这里的物资多么的充裕,此城中的库房里居然存了一百万两银子。
    前段时间因为战事的关系,此城府长大人大肆迁移附近居民顺便掠夺财物,库房内粮食、布匹、药材亦囤积甚多,更令人惊讶的是,这个人满为患的城内居然生存着五万两千多头骡子、驴子,李陌一当真想不出此城的府长大人抢这么多牲畜有什么用。
    就在李陌一庆幸他又发了笔小财的时候,府长官邸外忽然传来一阵喧闹,仿佛无数人在哭泣叫喊,李陌一皱了皱眉头,伸手招过侍立一旁的二愣子,“去问问,这是怎么回事?”
    未过多时,二愣子匆匆转回,躬身说,“将军,是许多老百姓围住了府长官邸,门口的弟兄怎么赶也赶不开………”
    李陌一霍然色变,这情形他先前见得多了,自然明白是什么情况,啪的一声扔下手中账簿,快步向门口走去,二愣子大惊失色,一招手,亲卒们急忙跟上。
    情况比想像中的更糟糕,李陌一的亲卒们如临大敌,在府长官邸口紧紧的合成了三列横队,手持腰刀不停的吆喝叫骂,而府长官邸前面的广场上站满了哭天抢地的老百姓们。
    人头汹汹黑压压的挤满了整个街道,看上去不知道有多少人。
    十来个白发苍苍的老头直挺挺的跪在地上,手中高举着一张状纸,身下的青石地面上横七竖八的躺着几名大汉,额头上有伤痕,此刻正翻滚着不停的号叫冤枉。
    “动手了?”
    看着这样凄惨的景像,李陌一皱了皱眉头,向门口的陌尘大队盗匪老卒说,“你叫什么名字?”
    那盗匪老卒约莫三十来岁,闻言躬身说,“回禀,卑职段启临,现任亲卒小队长。”
    一口本土话音,李陌一心下了然,不好对老亲卒胡乱发脾气,指着那几个老头问说,“他们想干什么?”
    “回将军,好像是要告状,”段启临见李陌一脸色不豫,急说,“我跟他们说将军在处理公文,叫他们等等,谁人知道这些老七求子居然敢叫人围攻将军行辕,说好说歹就是不听,弟兄们气愤不过………”
    “所以就打人了?”
    李陌一淡淡的说,他心中雪亮,他的这些卒虽然算不上什么凶残,但发起狠来也是决计不会讲什么规矩照纪的。
    “………将军明鉴、弟兄们………弟兄们没敢闹出人命,都是用刀背打的………”段启临吓了一跳,急忙跪倒,结结巴巴的说。
    “行了行了,这事等下再说,”李陌一摆了摆手,命令士卒散开一条通道,走出府长官邸,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的打量着这几个老头,“我是李陌一,你们有什么事?………”
    “大人………冤枉啊………冤枉啊………”
    “………青天大老爷………给俺们做主………”
    未等李陌一把话说完,一阵猛烈的声浪袭来,唬得李陌一呆若木鸡,对面几百个老百姓扑通一声全数趴在地上,拼命的嚎叫起来。
    冒着震天呼号,李陌一扯过二愣子,在他耳朵边大声叫说,“去,把大堂上的桌子椅子搬出来,”他指着对面的广场说,“鸣鼓,本将军就在这里办案。”
    数名亲卒拼命的敲击着府长官邸口的大鼓,轰轰隆隆的鼓点登时把百姓的呼号压了下去。
    大队亲卒一拥而上,连推带拉在门口清出一大片空地,二愣子率人扛着桌椅鱼贯而出,顷刻间把这片空地上布置成公堂的模样。
    李陌一大刺刺的坐在椅子上,摆了摆手,训练有素的亲卒队立即整整齐齐的合成两行,小队长段启临灵机一动,忽然大喝说,“肃静、肃静………大人升堂咯…………”
    人群骤然静寂下来。
    李陌一向段启临稍稍投去顺意一眼,随即运足中气,对下面的几个老头吼说,“你们几个找我干啥子?”
    “合——吾——”
    未等老头们回答,数百亲卒亲卒忽然齐声暴喝,吓了李陌一一跳,他有点恼火的向二愣子努了努嘴,“什么动静?”
    二愣子用惊奇的眼光看着李陌一,小声说,“………弟兄们在帮大人喊堂威………”
    李陌一被吓了一跳,却也很快了然,这办案审理的程序他也是驾轻就熟,随即捏了捏下巴,喃喃说,“你们好像从来没办过案吧?这帮家伙咋这么专业呢?”
    二愣子苦笑无言,帝上门前都走了一遭,那还能这点规矩还能不懂?吃不起猪肉总见过猪肉吧?
    案几下的几个老头渐渐镇定下来,交头接耳的窃窃私语。
    一齐膝盖着地跪在当前,为首的老头将状纸呈上头顶,“青天大老爷,请替小民做主哇…………”眼泪忽的流了下来,说话连喊带唱腔,却个声情俱茂。
    二愣子一溜小跑,将状纸接了过来,放在案上,李陌一却看也不看。
    “啪!!”
    一拍惊堂木。
    “费时,我这会正忙着呢,”他指着呈状纸的老头,“说你呢………就你,别磨磨唧唧的,有话快说………”
    见李陌一问得凶恶,老头打了一个寒战,战战兢兢的说,“………小生刘丁口,乃前帝门下秀才,家住城东门二驴子街………”
    李陌一扑哧一声笑出声来,眼见一个五六十岁的家伙在他面前自称“小生”,这感觉真是很古怪,他强忍着笑容,打断了他的话,“……喔,原来是文中门人,还有前向功名在身,那本将军还真是失礼了。”他转过头去对二愣子小声问说,“你们这的规矩和北国一样吗,有功名的是不是可以不跪?”
    二愣子瞠目结舌,他原本是柳三青的家丁护院,这个规矩倒还真的不清楚。
    “算了、算了,反正前帝没了,他定下的规矩也不能用了,”李陌一摆摆手,下令说,“来来来,摆椅子,请这位老先生坐下………”一瞥眼,瞧见另外几个老头眼巴巴的看着他,心中不忍,“你们几位也曾饱读诗书、功名在身么………”
    顿了顿,“………算了算了,都年老成这样了,本将军也不能不给面子,大伙都坐下罢………”
    待老头们诚惶诚恐的侧身坐下,李陌一笑嘻嘻的说,“刘老先生,您这回兴师动众的带了这么多人来,是不是准备砸我的场子?”
    刘丁口吓了一跳,弹簧般跳了起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颤声说,“小人不敢………小人不敢……………”他使劲咽了一口唾沫,缓过气来,咚咚咚连连磕了几个头,这才小心翼翼的说,“小生这回是受街坊邻居所托,请将军为民做主………”
    “哎、哎,别慌别慌,我也就随口问问,看您老人家紧张得,坐下说话、坐下说话………”李陌一微笑着指着椅子说。
    刘丁口抹了一把冷汗,仍然跪在地上,低头说,“今日陌尘大队大胜,威武之师进驻本城,实乃我城百姓之荣幸,刘某不才,在地方上小有威望,也曾为应天府应民,号召街坊们出了猪羊肉犒劳王师………”
    他偷偷瞥了李陌一一眼,见大人正笑吟吟的听得十分得意,乍着胆子说,“………不料大士卒进城后却大肆劫掠、就小生的那条街就有数户人家门户不保,近乎洗劫一空………请将军为我等草民坐主……………”
    李陌一笑容顿敛,霍然起立。
    这不是件小事,以后这首府城方圆十里的直隶地区就是自己基本根据地,此城地势又正好扼运河水道,同时还是唯一的出海口,就算说是生命线亦毫不为过,如果因为大队照纪不肃弄得天怒人怨,那真有可能动摇他生存根基的可能。
    想到这里,李陌一脸色一肃,,“刘先生请起,这事的确是咱们错了,你且宽坐,看我惩治那些混求子………”他抬起头来对四周百姓大声喝说,“大伙都听着了?”
    众百姓面面相觑,错愕不已。
    李陌一再次喝说,“今天看我整治照纪,若是整得好,城中的老少爷们就给咱喝个彩;若是整得不好,大伙尽管哄……大家都听着了么?”
    李陌一连喝三声,广场之上一阵沉默,忽然一阵动声,哄闹半晌,终于一齐大声叫说,“………俺们听着呢!!”
    李陌一大笑着跳下案几,转头对亲卒大声传令,“吹号………聚将………”
    ……………
    ……………
    ?当号角鸣到第一十七声时,一众将差终于匆匆赶来。
    数十名亲卒吆喝着挥舞马刀,将围堵街道的老百姓驱出一条小路,让将军们纵马狂奔。
    顷刻之间,这条府长官邸的临街大道上合满了亲卒,一众百姓胆怯的退到远处,一些年轻人还爬上了屋顶树梢,云云向这边眺望。
    李陌一面无表情的命手下将领一一坐下,却丝毫不提聚将的原因,只是转过头去拿那几个老头开玩笑。
    “将军………”骑卒头头性子最为急躁,忍不住站起来说,“不知将军找我们来有什么事?是否有紧急队情………”
    “哦?骑卒头头啊,来来来,这里有位刘先生,哎呀,真是饱读诗书学问非凡,正是你的本家,还不快过来临近临近………”
    骑卒头头瞠目结舌,转过头去轻蔑的看了看那几个老头,“将军,我老刘向来只晓得打战拼命,这个斗大的字不认识一个,学问什么的还是免了吧………”
    李陌一闻言惊奇的说,“怎么可能?”
    他微笑着注视着骑卒头头,“骑卒头头,你的队驻扎在此城外吧?这位老先生刚才对我大大夸奖来着,您的卒个个勤奋好学,真是我陌尘大队全队之楷模啊…………”
    骑卒头头张大嘴巴,这事真是不知从何说起。
    李陌一笑吟吟的摆了摆手,“我说骑卒头头,您老也不用谦虚了,刚才刘先生都跟我说了,你的卒很倾慕刘先生他们的学问啊,一进城就一齐跑到他们家里去了,你看,啧啧………这些老先生马上就过来感谢我了………一下就给他们送去了这么多徒弟,连他们那条街的街坊邻居家都住满了………”他用嘲讽的眼光看着骑卒头头,“啧啧………骑卒头头啊,你这次教化百姓、攻于文书,可是立了大功了………”
    看着笑吟吟的李陌一,骑卒头头脸色忽然苍白无比,大颗大颗的汗珠从脑门上渗了出来,结结巴巴的说,“………禀将军,这………这弟兄们进城后………我下令缉拿眷属………这个、这个、个中一些误会,还是有的………”
    李陌一收起笑容,面上森然说,“我们原来在练卒的时候曾立过队规,里面有没有‘严禁劫掠百姓这一条?”
    骑卒头头膝盖一软,跪倒在地,低头说,“有的………”话虽如此,但他心中却颇不服气,这种队规那家大队都有,可真到了地头,该抢的时候还不是照样抢?
    “这么说就是明知故犯了?”李陌一皱了皱眉头,和蔼的说,“骑卒头头,你跟我说老实话,你是不是很缺银子?”
    “………你手下的弟兄是不是没钱花?”
    骑卒头头低着脑袋,一声不响。
    陌尘大队自成队以来就财银宽裕,士卒们的待遇也是极好,前帝的御内小队每月饷银是一两五钱,经过层层过水能拿到手的最多不过八、九钱,而陌尘大队则提高了近乎一倍,士卒月俸足足三两银子,而且因为新近成队,建制简单,盗匪老卒们也不敢折扣。
    现在李陌一忽然扯起这一条来,骑卒头头确实感觉无话可说。
    “不错………你们要什么?房子、田地、地位,那一样我没周全分配到呢?”
    “………着实想不出你们为什么要抢人老百姓的钱银………”李陌一愤怒的一拍桌子,“你给我说说,要能讲明白这事就算了………”
    “………”
    李陌一面无表情,环顾着周围的将领,一众盗匪老卒纷纷低下头来,不敢与他对视。
    “咱们要是专管打劫老百姓,干嘛还费这么事,首府城中的百姓更有钱,咱们尽可以抢个够,还不担风险………是吧,各位?”他脸色一沉,怒声说:“看看你们那鼠目的老样,我跟你们说过多少次了?咱们现在是陌尘大队,不是盗匪,你们现在都是将士了,不是盗匪头子,知不知道?”
    李陌一用愤然的眼神看着他们,低头对骑卒头头说,“骑卒头头,你还有话说没有?”
    “………”
    骑卒头头直挺挺的磕了几个头,一声不吭。
    “传令下去,所有大队一律出城扎小队………”李陌一放缓声气,转头对周全公说,“全公,你带两千士卒,找被祸害的老百姓指认犯事的祸首人,凡是造过祸的混求子,统统给我抓起来…………”
    “将军………”
    周全公看上去忧心忡忡,躬身说,“我看这事是不是先缓一缓,此时时局动荡,我恐怕队心有变………”
    “抓起来………”
    李陌一一拍桌子,冷然的说,“………你放手去抓,胆敢反抗者照纪律处之,”他冷冷一扫,一眼全过队中诸将。“你们也是如此。”
    一众盗匪老卒连同周全公骇然失色,齐齐跳起身来跪倒在地,“将军………卑职亡命效忠、定将遵守照纪………”
    “好了好了,我也是随口说说………”
    李陌一扶起周全公,“全公,这就去抓人吧,咱们若要打天下,这照纪严明一关可是非过不可………”
    其他将领未得李陌一命令,跪在地上不敢抬头,李陌一喝说,“来人………给我把骑卒头头………”
    “将军!!”
    话未出口,一众盗匪老卒们纷纷抬头,吴五见一把拉住李陌一的衣襟,带着哭腔哀求说,“您不能啊,骑卒头头这小子只是脾气暴大,您留他一命、许他待罪立功………”
    李陌一愕然,随即哑然失笑,挣脱吴五见的手,没好气的训斥说,“我什么时候说要斩他?弄他个上中的………骑卒头头千不是万不是,总是我从令冥城带出来的,乃是替本大队拼过命的好士卒,怎用你们来提醒?”
    骑卒头头趴在地上,闻言顿时松了一口气,心中感动十分。
    只听李陌一温言说,“骑卒头头,这回不是我不讲功苦,你纵容部属带卒不力,犯了重罪,亡身之罪可免,苦身之罪难饶,来人………给我拖出去打五十大………队棍,骑卒头头撤掉大队长职位,降为小队长,原职留任待罪立功………”
    骑卒头头大声谢恩,随即被亲卒云云拖开。
    不多时,“噗噗”棍棒声传来,一众盗匪老卒脸色肃然,队令差一声声报数,骑卒头头却甚为横朗,生扛着一声不吭。
    闻声,李陌一面上微动,脑中显现出了当日自己被打板子的场面,一时忆痛………
    “海盗人、吴五见,”李陌一回过神来,背身负手,立在中间,“你们两个回去后各自抽调三百名身家清白、手脚干净的士卒,到此地报到,从今日起,我要从各队中抽出人马联合组成‘上卒部’,由本将军亲自统领,专管队容照纪………各位以后小心着点,若是再犯了队法,那就不是打队棍这样的‘美差’了………”
    …………
    …………
    抓捕工作甚为艰难,出乎李陌一的意料,其实他已经做了最坏的估计,但陌尘大队中这次的洗劫人数比想像中的还要多。
    经过一夜半天的指认、抓捕,到第二天中午的时候,有两千安差卒被上卒大队抓了起来,被押赴校场听候发落。
    看这下面黑压压的一片犯人,李陌一忽然感觉到一阵后怕。
    他的大队才进城多久?
    不到三个时辰,顶多也就算半天功夫,这帮家伙居然人人得手丰硕,若是再延误得一天两天,真想像不出此城会变成个什么样子。
    经过周全公的仔细的调查核算,本城内受损最惨重的是城西的眷属,其次是靠近眷属聚住地的其他居民,共计被焚毁房屋一千多间,
    至于被劫走的财银就难以确定其具体数目。
    大规模洗劫的引子正在眷属上,当骑卒头头下令清洗之后,他手下的士卒们开始了大肆抢劫,当然这种行径很容易蔓延开来,祸害完眷属之后,他们收不住手又开始对付附近的其他的居民,与此同时,这种洗劫行为犹如某种传染病一样迅速传播到其他各队,士卒们在他们的影响之下纷纷加入到抢劫行列。
    李陌一站在校场的高台上,大声宣布对犯案士卒的惩罚:凡带头焚烧房屋的数十名士卒问斩,抢劫十两银子以上者关押,其他士卒则各自处以三十队棍,以儆效尤。此外,受损的百姓按损失大小,由陌尘大队赔偿。
    当上卒队把这些士卒们纷纷拉出去行刑的时候,场外围看的本城百姓发出震天欢呼,但就在这一天降正义的时刻,数十名被五花大绑的士卒拼命的挣扎着拥挤上前,向台上的李陌一大声喊冤。
    数十人猛烈的力道甚至撞翻了旁边弹压的一帮子上卒,在他们的喊叫下,其他士卒如同大梦初醒一般,挣扎着大声呼号,上卒们忙不迭的拼命拉扯,现场顿时混乱不堪。
    李陌一皱了皱眉头,命令暂停行刑,走下台来,向带头喊冤的盗匪老卒说,“你还有什么要交代的,说………”
    那盗匪老卒挣开上卒,跌跌撞撞的扑过来跪倒在地,大声叫说,“冤枉啊将军…………咱们小队中的弟兄是奉令弹压眷属…………咱们是奉刘将军之令行事啊………”
    李陌一冷笑说,“刘将军令你们弹压,可曾令你们烧房子、抢银子?”
    那盗匪老卒一时语塞,随即脸色涨得通红,突然挣扎着站起来,怒声说,“将军,咱们弟兄豁出命来,是要跟着你打天下的………咱们兄弟又不是什么全人,难不成咱们试错,抢一回银子就得问斩么?”他瞪大双眼,愤怒得几乎要喷出火来,一时竟然忘记了李陌一的身份,愤怒的大喊说,“你是谁人家的将军?你行如此雷霆之手段究竟是为了什么?”
    李陌一愕然,怔怔的瞧着这个愤怒的男人,一时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沉默良久,温言说,“你叫什么名字?是哪里人?”
    那大汉老卒发泄完怒火,见李陌一注视着他,积威之下,不觉心中一阵胆怯,膝盖一软重新跪倒,低声说,“我叫安天阳,是………是首府城本土人………”
    “本土………”李陌一默念着这两字,忽然抽出佩刀,一刀把安天阳身上的绳索斩断,低声对身边的周全公说,“全公,把对犯事的士卒都放了………”
    听到这个命令,周全公阴沉的脸上竟然现出少许笑容,欣然说,“将军英明………”
    李陌一叹了一口气,这才有些明白,连周全公这样的人都如此这般,可见时下其他众士卒的心中所向,他转过头来瞧着安天阳,“你先前的职衔是小组长吧?”
    安天阳轻轻活动着手腕,俯在地上磕头说,“卑职是刘将军旗下二小队六合三组小组长………”
    李陌一将他扶了起来,正色着瞧了瞧了他,觉得能说出这番之道理,也不算什么榆木了,旋即大声喝说,“刚才对犯案的士卒只是未明队令,姑且饶过一命,全部拖下去责打八十队棍,以示惩戒………以后若是再有人祸害百姓………不论是眷属还是陌尘大队士卒,一律斩首示众…………”
    话音未落,百多名亡犯猛的蹦了起来,一齐向李陌一山呼谢恩,就在此时,校场外围观的人群中忽然有人哈哈大笑,合众而出,抵着上卒的炮杆,云云的嘲讽说,“好威风的将军,好善软的心肠…………”
    李陌一讶然转身,此人单着一顶破草帽,遮住了半边脸,身上却穿着一套上好的长衫,清清了了整洁无瑕,李陌一对维持秩序的上卒挥了挥手,皱眉头说,“你是什么人?”
    待上卒让开,那人缓缓步入校场,一把摘下破草帽,“我就是此城府长大人,西门辛休………”一字一顿,目光灼灼,直视李陌一,眼中满是怨恨之意。
    身边的上卒稍稍错愕,立即反应过来,未等李陌一下令,一拥而上,将他绑得结结实实。
    …………
    …………
    ?意外的出现了一个搅局的,而且还是此城府的前任府长大人,在这样大众的场合下立即成为此城百姓的焦点。
    此城人杂七杂八爱耍热闹的爱好一下就被提了起来,大大的破坏了李陌一刻意制造的拥队爱民、端正肃目的气氛,出于队事方面考虑,李陌一立即下令结束这场闹剧,把这个不识相的家伙押回府长官邸。
    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西门辛休居然表现得十分配合,当然,如果他在这等场合当众吆喝逆动口号的话,李陌一自然会下令把他的嘴巴堵上,实际上几个上卒也准备这么干,不过后来看着这个知府大人一派正气凛然、铁骨铮铮的样子,所有人都感觉这么做一定很煞风景,至少也会把他的形像弄成个穷凶不善的恶人。
    …………
    …………
    当人犯押进府长官邸大堂之后,李陌一立即下令关上大门,把一路跟踪围观的老百姓云云赶开,进行秘密审问。
    李陌一坐在正中的大椅上,眯着眼睛打量着对面的前府长大人。
    在起初的激动和愤怒之后,西门辛休显然已经稳定了情绪,此刻面色平和,端端正正的正立在大堂中央,毫不畏惧的与李陌一对视。
    “大胆人犯,居然如此无礼………”
    二愣子感觉有点看不过眼,跳出来大声咋呼说,向手下扔了个眼色,两名亲卒立刻扑了出来,准备把他强行按倒。
    “行了行了,没你们什么事,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李陌一不耐烦了制止了亲卒的行为,虽然他也认为这小子的确是副找抽的样儿,但如果真要动他却还不是时候。
    “我说辛休大人………”
    “是西门大人………”西门辛休现出一个嘲讽的笑容,瞥了李陌一一眼。
    “ok、ok………”李陌一苦笑着捏了捏鼻子,重新发问,“我说西门大人,我真是很奇怪,你怎么不逃呢?我好像没有封锁城门、发文缉拿你吧?”
    “本府蒙帝上大恩,牧守一方,忝列地方大员,怎可弃土而逃………”西门辛休神色黯然,“而且我家妻庶子尽在此城,若只身而走,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啧啧………哎,还真看不出来,您还是位重情的男人…………倒也何宜………”李陌一笑嘻嘻的说,“您这次砸我的场子,究竟有什么目的?”
    “地方差守土有责,本府身负帝恩,自当战身成仁………”
    有点奇怪,此城之中居然还有这样的人,李陌一感觉好像是在面对着一个大英雄,他不安的挪了挪身子,苦笑说,“我说您成仁就成仁,我又没意见,您找个没人的地方自己解决了就是了,干嘛还钻出来坏我的好事,”说到这里,他嗔怪的看了西门辛休一眼,抱怨说,“你知不知道,今天这个场面我可是下了大功夫的………”
    西门辛休微微一怔,看着嬉皮笑脸的李陌一,忽然感觉受到了极大的侮辱,面色顿时红往上涌,厉声大骂说,“我就是要看看,你这个黑心烂肠、弑帝逆反的盗匪贼子是个什么模样………”
    李陌一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脸,“你现在看到了,何如,您老还算看的过眼吧?”
    “………”
    西门辛休气得浑身颤抖,一张白脸瞬间涨成了猪肝之色,憋了一会,生生没有骂出口来,“你……………”
    “别上火,大家都是弄队事的,怎么说都是同行,难不成开个玩笑都不行?”
    李陌一不屑的摇了摇头,指着西门辛休,“你看你那副秉子,还算是读书人么?”
    “………我这回一不骂你二不打你,才讲了个扯话你就自个把自个折腾了,真是给文人先师丢脸哪…………”
    西门辛休登时愕然,他呆呆的看着李陌一,一时居然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来人,给西门大人松绑………”
    李陌一对廊下的亲卒摆了摆手,见松绑已毕,西门辛休无意识的活动着麻木的手腕,李陌一笑了笑,指着台下椅子说,“西门大人,请坐………”
    西门辛休恨恨的瞪了李陌一一言,毫不客气的坐了下去,“盗匪贼子,祸乱天下,将来必定不得善终………”
    李陌一不以为忤,依然笑嘻嘻的说,“这可就说不准了,我若战败,那肯定是亡身得很惨,但若是能扫平天下,身登大宝之殿,那可就能坐稳天下之巅了………”
    西门辛休嗤之以鼻,不屑的瞟了李陌一一言,“不知天高地厚………”
    “西门大人,你知道我为什么不一刀把你砍了,而是坐在这里八里八嗦和你唠唠叨叨………”
    “西门辛休岂是惧怕亡身之人,本府早已洗颈而待…………”西门辛休腾的站了起来,对李陌一怒目而视,冷笑说,“我怎么知道你想唠叨个什么………好,那我问你,你为什么要以下克上、弑君逆反,为什么要让这天下百姓惨受这刀卒之苦?”
    李陌一摆了摆手,“这话不对,我跟你们不一样,我跟前帝上没什么上不上下不下之说,其实斩他也不是我的本意,老实说这个家伙人还不错,我也很看好他,”未等西门辛休爆发,他叹了一口气,忽然话锋一转,“跟你说实话吧,虽然我这边打出的旗号是‘平定山河,还复天下’,而就我个人来看,谁人当帝上这个问题不重要,我不是很在乎………”
    西门辛休大为惊奇,一时居然忘记了发火,脱口问说,“那你为什么要逆反?”
    李陌一愣了一愣,这会儿要是告诉对方,他是走投无路才西下到此逆反的,误打误撞就成功占领了首府城,对方该是作何感谢………
    想了想,这个由头实在有些荒谬,李陌一旋即开口说:“我之所以要斩了前帝,是因为前帝上的这个体制不对,现在不把它弄掉,将来天下百姓都得吃大亏,所谓长痛不如短痛,我不得以才出此下策………”
    西门辛休张大嘴巴,愕然半晌,忽然来了兴趣,他缓缓坐下,沉声问说,“愿闻其详………”
    李陌一无所谓的笑了笑,“其实这个道理很简单………内耗………”他肃然说,“如果按照你们前帝上的这种弄法,只能是引发无休无止的内耗,而且这个体制存在的时间越久,天下黎民百姓受到的伤害就越大………”
    西门辛休沉吟半晌,疑惑的说,“此话危言耸听,若是有明帝在位,能臣辅佐,天下归心………”
    “那个东西没用,”李陌一摆手说,“这个东西是根子上出了问题,再厉害的帝上也没用,”见西门辛休脸上动怒,他微微一笑,“最关键的问题是前帝上弄的那一套分化体制,预先将人分了等级,然后横是要依靠那几十万人统治几千万人,将名义上的上等人高高贡起,这就无路可走了,没得回旋的余地………”
    “啪!!”
    西门辛休拍案而起,冷笑说,“说来说去,还不是那一套…………”
    李陌一伸掌压了压,示意他安静点,“别发火,听我说完在骂人也不迟嘛………你看这异国天下,人数何止千万,就你们上等人人少,但偏偏却站在最高处,当然我这里也不是说你们站在高处不行,只是说就长远来看这不合适、这样的体制机构不完善………”
    他欠了欠身,喝了口茶,微笑说,“所以这就会出现一个什么情况呢?………你们一定会感觉底气不足,感觉十分害怕,所以就得拼命的、千方百计的想办法不让其他各地势力壮大起来………”
    说到这里,李陌一感觉有点难以解释,皱眉说,“换个角度来说吧,假如我是前帝上,那我就得拼命的抑制各方动荡势力………”
    “………怎么个抑制法呢?比如说我得拼命抑制各地弄什么发明创造………这个就复杂了,比如说不许造船、不许出海,老实呆着不准乱说乱动,还有不许弄什么火炮大炮,不许开工场造什么新鲜玩意,天下所有的钢铁啊煤啊什么的都得控制在自己手里,不许别人碰上一碰………诸如此类,此外还得时时刻刻保持警惕,密切注意天下人的反应,一有不好的苗头就镇压下去………”
    西门辛休耐着性子听了半晌,终于忍不住打断李陌一的话,“这又有什么不对么?”
    “当然不对,这样下去的话整个异国………南七北六一十三城,再加北方的大草原,整个国家都会停滞不前,永远保持在某一种状态中,无法再进一步发展………而且在这个中间肯定会有很多暴动,不是这里造反就是那里逆乱,整个异国完全陷入在一个无休止的内讧之中………”
    西门辛休皱着眉头,似懂非懂,“似乎有点道理,不过这个什么‘发展’就这么重要?只要天下黎民百姓安居乐业不就成了么?若是能有帝主在位,海内升平,男耕女织各安其说,还要这个‘发展’做什么?”
    李陌一有点心灰意懒,他重重的靠在椅背上,颓丧的说,“若是外敌入侵那会怎么办呢?”
    西门辛休不屑的笑了笑,傲然说,“我异国骑飞无双、弓马无敌,还有谁人敢来进犯?”他用嘲讽的目光看着李陌一,“罗刹人么?北国人?还是别的什么?”
    早知道你会这么说,李陌一苦笑说,“弓马真是无敌么?若真是无敌我还能坐在这里?”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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