嘭！
    顾修云像是被一柄大锤击中，整个人跪倒在地，双臂扶着身体，皮肉、毛孔、血液乃至筋骨都在颤抖。
    这一刻，他体内的每一颗粒子都被因果之力纠缠，漫天血色染红了双目，天命族特有的天命神通，让他可以感知世俗凡人的过去未来，体会凡人心中的悲欢喜乐。
    但此刻，这门神通将滔天因果的威能提升了百倍不止，顾修云陷入癫狂，心神、意志都被百万亿凡人的怨气笼罩，整个人近乎崩溃。
    ……
    无相天外。
    诸天尊者脸色齐刷刷的一变，带着几分震惊与不解，看向巨人。
    任谁都看得出，这是离空尊者布的局。
    “屠戮百万亿凡人，离空，你疯了吗？”易安尊者一脸惊怒，“就为了两件天机秘宝，与那区区传承？”
    “百万亿生灵，你想死，也别连累我们。”极月尊者怒容满面。
    这一战，参与的可不只是离景祖师，还有诸天尊者跟各方祖师，百万亿凡人，何等大因果，有一个算一个，全都得倒霉。
    说话的同时，诸天尊者已经感觉到莫名不适，仿佛心神笼罩了一层灰雾，无论是参悟规则，还是推演道术，都比往日艰难了许多。
    其中巨人的感受最深。
    他的心神陷入迷雾中，因果之力犹如一根根银针，刺在意识深处，无形的痛楚，让他无法继续演化道术，就连参悟阴阳二气都无比艰难。
    “因果牵连，比我预料的大了许多，”巨人暗自低语，随即淡笑道，“用这点代价，抹掉一个未来的强敌，倒也不亏。”
    至于诸天尊者的问责，巨人毫不理会，他做什么，需要向旁人解释吗？
    无相天凡人，不也是在离空门的谋算下，一步一步走向灭亡，谁敢说三道四。
    嗖！
    巨人虚影消失不见，长离四宗另外三位尊者彼此相视，面露愕然，轻叹一声后，也相继离去。
    ……
    千宝山云巅，安静，沉寂。
    十二尾妖狐张了张嘴巴，想要说什么，却又没开口。
    短短片刻，无相天局势峰回路转，又急转直下，连身为尊者的妖狐，都感到难以置信。
    “庚阳，千世幻海……还开吗？”沉默许久，妖狐终于开口。
    白衣身影微微摇头。
    “无尽因果，远比千世幻海可怕百倍千倍，他若能渡过去，想来也可以挣脱宿命的桎梏了！”
    “那可是百万亿凡人，足以葬送尊者的滔天因果，怎么渡？如何渡？”妖狐连声道。
    ……
    山水茅屋外，问道真尊目光略有些沉凝。
    “离空心急了！”
    “此事能瞒过我等，恐怕不只是天孤的意思，还有天机老鬼在背后谋划，以百万亿凡人为踏脚石，老家伙一如往常的心狠手辣。”
    “这么做，对他有什么好处？”问道真尊面含疑惑。
    “老鬼心机深沉，算计深远，除了他自己，旁人谁能看得清？”
    白泽真尊脸色平静如常，百万亿凡人，在时空殿主人眼里，跟蝼蚁没什么区别，如果不是天地规则辖制，他也会为了成道，屠戮世间生灵。
    “离空跟八目的恩怨，与我等无关，任他们折腾去吧！”
    ……
    百万亿凡人，在尊者、真尊的眼里，不过是一缕尘烟，但对顾修云来说，那意味着滔天大劫。
    无尽因果缠绕周身，让他无比痛苦，整个人像是喝醉了酒一样，颤颤巍巍的进入暗渊。
    空间传送阵缓缓运转，斗霄十二重境的人族真身比天地还沉重，顾修云以仅存的意识分割出一部分肉身，送往八目神教，剩余的身体坍塌破灭，崩散成漫天灵力。
    他已经没有多余的心力维持整个肉身了。
    嘭！
    一声巨响，像是山岳砸进了大海，守候在彭泽湖的顾月连忙看了过来。
    只见残破的人形身躯陷入湖底，除了微弱的气息，没有任何波动。
    “惜命大哥？”
    顾月连忙挥动元力，托起昏迷的残破身躯。
    “咦？顾修云睡着了？”
    黑色小猪望了过来，一双小眼睛眨动不休，盯着顾修云看了好几眼，却没感应到任何魂念，才试探着问道：“他死啦？”
    话音刚落，乌纹金豚周身汗毛竖起，浓烈的危机感弥漫周身，那是来自顾月的杀意。
    暴龙妖兽连忙赶上前，挥出龙爪给黑色小猪来了一记暴栗，“你死了大人都不会死，话都不会说，大人肯定是厮杀太久，疲惫交加，所以陷入沉睡。”
    然而，顾月脸色没有任何好转。
    黑色小猪跟暴龙妖兽境界太低，感应不到白空泽的变化，顾月身为护教法王，又掌握了阴阳规则，她清晰的感应到，此刻不仅是顾修云的人族真身，连同白空泽也陷入昏睡中。
    两具身体同时陷入沉睡？
    实在太诡异，顾月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只能驱使风雷吼真身，前往问道阁最深处。
    “弟子顾月，求见未央尊者。”风雷吼趴在地上，模样恭敬。
    “何事？”
    宫殿深处传来一缕声音。
    对于旁人，未央尊者肯定懒得理会，但顾月不同，天机修行者，又融合了风雷规则，日后有望踏入尊者境，连问道真尊都格外重视顾月，未央尊者自然也不敢怠慢。
    “前不久，惜命真人陷入昏睡，弟子心中焦虑，却又不知到底发生了何事，求尊者解我心中疑难。”
    “他昏迷了？”未央尊者有些惊讶，“百万亿凡人，的确是滔天因果，但因果之力向来只会影响道途，严重些的，可能会提前引发三灾九难降临，怎么会让他陷入昏迷？”
    “百万亿凡人？”风雷吼双目微颤，一脸震惊的看向宫殿深处。
    “不错，就在前不久，离空老儿设下计谋，让那小辈误杀百万亿凡人，如此庞大的数量，纵然他不是有意为之，也要承受滔天因果，日后道途算是彻底断了！”
    “好在此子已经融合五行规则，又领悟了元仙道术，加上那一身诡异的修为，尊者之下几近无敌，倒也不枉这一生了！”
    未央尊者说了几句，便彻底消失。
    “多谢尊者解我心中疑惑。”
    风雷吼躬身跪拜，退出宫殿。
    ……
    神教圣地。
    残破的青色身影躺在宫殿厢房内，顾月坐在床沿，余夫人跟顾修淑满脸焦急的在一旁等候。
    “顾丫头，问清楚了吗？未央尊者有没有答案？”余夫人接连问道，眼中满是焦急与不安。
    踏入仙道的修行者，哪会沉睡？
    洗脉境修行者，几乎就不需要睡眠了，开脉境之后，心神日益强大，连续厮杀十天半个月都不会感到疲惫。
    更别说斗霄境。而此刻顾修云却在沉睡，众人看得出，青色身影体内生机磅礴，血肉充斥无尽威能，但不知为何，没有任何魂念波动，也没有丝毫醒转的迹象。
    “惜命大哥……误杀了百万亿凡人，被滔天因果缠身。”
    顾月杏目沉凝，眼角隐约闪过一抹泪光。
    她已经明白，顾修云为何会昏睡。
    对普通修行者来说，杀戮再多的凡人，最多是道途断绝，严重些的，三灾九难提前降临。
    但顾修云不同，他前世是天命族人，生来便知晓过去未来，洞悉人心，天命神通并非道法秘术，不受他自身的掌控，无论想与不想，这门神通始终与心神勾连。
    滔天因果降临，普通修行者只是道途断绝，再也无法修行，而顾修云却要承受百万亿凡人的怨气折磨，天命神通此刻变成了一柄利刃，一遍遍折磨他的心神。
    远处传来一阵脚步声。
    言素诗与言素情急匆匆的赶了过来。
    “白发道友，听教内祭司说，大祭司陷入了沉睡？”言素诗脸上露出焦急之态。
    言素情没有开口，但神色间的不安，透出关心之态。
    众人见此情景，纷纷走出厢房。
    言氏姐妹、顾月跟惜命大祭司的纠葛，神教上下早就传的沸沸扬扬，最大的功臣，自然是乌纹金豚这张猪嘴，从顾修云如何结识言素情，到迎娶言素诗，以及风雷渊底部的经历，乌纹金豚没有半点保留。
    上至天星台祭司，下至年青一代，几乎无所不知。
    三个女人齐至，谁还敢停留？
    偌大的厢房很快空了下来。
    ……
    望着言氏姐妹焦急的神色，顾月深吸一口气，解释道：“惜命大哥误杀百万亿凡人……”
    “很麻烦吗？”
    言素诗眉头紧锁。
    “你们应该知道，惜命大哥乃是天机修行者，实际上，他前世是天命族人，跟我等都有些不同，惜命大哥体内有一块命星盘，成也此物，败也此物。”
    “命星盘影响了惜命大哥的心神，让他心境逐步异变，渐渐丧失七情六欲五感四识，犹如顽石傀儡。”
    “同样，命星盘也给予了他天命神通，论天机演算，惜命大哥远在我跟言素情姑娘之上。”
    言素情微微点头，“顾公子也将九元算传给了我，但我至今都没能领悟众生无极相，论天机手段，我远不如顾公子。”
    “你们或许不知道，天命神通拥有知晓凡人过去未来，洞悉凡人心思的威能，”顾月沉声解释道，“这门神通除了天命族，我从未听说何人拥有。”
    “如果没有因果纠缠，天命神通是一门逆天神通，但如今他因果缠身，天命神通反而成了一柄利刃，百万亿凡人积蓄的怨气、痛苦，时刻纠缠他的心神，想来这就是惜命大哥昏迷的真正原因。”
    厢房内，一阵沉寂。
    百万亿凡人死去，难以想象，那是多大的因果，连尊者都不敢承受，何况是顾修云。
    而天命神通，又将因果威能提升了百倍。
    寻常人最多道途断绝，顾修云却要时刻承受无数凡人怨气的纠缠，这份苦楚，除了他自己，没人能分担。
    “希望顾公子能早点苏醒。”言素情幽幽一叹。
    话音刚落。
    床上传来痛苦的低吟，顾修云睁开眼睛，额头溢满汗珠，手背青筋暴起，可见他此刻有多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