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知道。”看着和自己距离不到三十米、一直向着地面高速坠去的黑影，柯岚心里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
    然后，他在空中调整了一下姿势，伸出手，对着黑色木乃伊挥动了一起，用口型说道：
    “拜拜——”
    下一秒，活体甲胄背部便展开了一对翼展超过二十米的滑翔翼，柯岚下落的势头猛地一缓，而原本高度还在他之上的黑色木乃伊则是迅速越过了他，继续朝着下方直坠而去。
    “没想到吧，爷能飞。”
    在发现活体甲胄能自行变换这一功能之后，柯岚自然不会继续傻傻地选择硬着陆了——尽管硬着陆的速度更快，但活性甲胄爆发出的缓冲血雾并不能百分之百地抵消掉落地时的冲击力，剩余的冲击力即便只有原本的百分之一甚至是千分之一，对柯岚来说，也绝对称不上什么舒适的体验。
    既然能安稳降落，又有谁会像个二愣子一样直接怼在地上呢？
    哦……二愣子还是有的，柯岚看了一眼正下方，在重力加速度的作用下，黑色木乃伊宛若一颗炮弹一般撞在了一座山峰的半山腰上，扬起了漫天的尘雾和碎石，紧接着，雪线以上传来了轰隆隆的巨响——先是硕大的雪块从上方滚落下来，随后便是如同泥石流一般的白色巨浪……
    从柯岚这个高度看去，就仿佛原本维持在固定高度的雪线突然崩溃，开始全面下移一样。
    “好家伙……雪崩都给砸出来了……”
    所幸引发雪崩的这几座山峰山脚底下并没有方舟的军事基地或是中转站，唯一遭受这无妄之灾的倒霉蛋，大概也就只有那些生活在山谷里面的土著生物了。
    那些紧随其后的战斗机当即放弃了大力神运输机，朝着黑色木乃伊“着陆”的山峰飞了过去——比战斗机更快抵达是战斗机发射出去的导弹，几十发导弹拖着炽白色的尾焰，直接撞入了白色巨浪之中，掀起了一朵朵巨大的“浪花”。
    “轰轰轰轰！！”
    一连串剧烈的爆炸声不断地震击着柯岚的鼓膜，汹涌而来的余波气浪更是将他推得在半空中不断地摇晃着，就仿佛惊涛骇浪之中一叶扁舟。
    跟随着余波一道扩散开来的，则是带着极高辐射剂量的热浪——这些战斗机发射的导弹清一色装备的都是战术核弹头，这几十发的当量别说将雪崩融化了，就连挪平这座山头估计都绰绰有余。
    第一舰队的战斗机在发射完核导弹之后便直接拉向了高空，徒留下柯岚一个人缓缓地飘向山谷。
    想来这些战斗机的驾驶员应该是得到了来自不死船员会的许可，才会毫无忌惮地使用这些武器——作为活体甲胄的提供方，不死船员会的人当然清楚，这点核爆的余波根本不会对柯岚造成伤害。
    但和这里相隔两公里的林启明和研究院专家们就惨了——核爆几乎引发了小半条白脊山脉的雪崩，而林启明他们跳伞的落点，同样也位于雪崩的范围之内。
    唯一值得庆幸的就是他们身上的那套救生装备，在遭遇地震、雪崩等自然灾害时，会像汽车的安全气囊一样迅速释放出一个直径两米、内部充满惰性气体的弹性球体，只要这个球体不被雪崩挤爆，他们只需要缩在里面等救援部队来挖就行。
    伤亡肯定是会出现的，但对于船员会来说，至少伤亡的数字处于“可承受范围”之内，那这次救援行动就是成功的。
    在他们眼中，一条人命的的确确就只是一个数字而已，就算是研究员这样的宝贵人才，也只是一个比平民要稍大一点的数字。
    “如果我无法成为他们之中的一员，或许哪一天，也会变成这些数字中的一个吧……”柯岚默默想道，“不……就算成功进入了船员会，也不一定能保证自己的绝对安全……毕竟，自己这个席位的前任，喀戎，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
    更何况，这个加入船员会的许诺是不是一根挂在驴脑袋上的胡萝卜，柯岚也完全没法确定。
    如此想来，先知的叛逃似乎也在情理之中了——毕竟，不是每个人都会心甘情愿地给一群一直隐藏在幕后的人卖命的。
    而柯岚之所以选择和他们合作，倒不是因为他没有像先知一样叛逃的机会，而是他一直到现在为止，都还没有搞清楚不死船员会这群人的真实目的。
    如果他们的所作所为，真的是为了人类这一种族的存续，那柯岚倒也不介意和他们站在一个阵营里——至少要比那个丧心病狂、几乎已经失去人性的异端教派要好。
    活体甲胄变成的滑翔翼带着柯岚落在了核爆位置相邻的一座山峰上，由于雪崩和核爆产生的高温，这座山峰上残留的积雪差不多已经全部融化，化作了冒着蒸汽的山泉向着山谷奔流而去。
    一眼望去，周围的几座山峰都是如此——白雪消融，露出了深黑色的嶙峋岩石，磅礴的水流沿着山体的峭壁缝隙淌下，在地势较低的地方汇集成了一处又一处的“人造温泉”。
    只可惜，这些人造温泉对于普通人来说却是致命的——核爆带来的热量，同样也带来了危险的辐射，即便这些导弹上装的只是影响范围较小的战术级核弹头，但在这片山区留下的辐射，至少也需要几个月的时间才能消散殆尽。
    第一舰队很快就锁定了站在了山峰顶上的柯岚，一架体形硕大的“信天翁级”指挥预警机飞了过来，悬停在了柯岚的正上方。
    一个用来接送人员登机的悬浮平台从“信天翁级”的机腹处缓缓降了下来，平台上除了两名穿着墨绿色动力装甲、几乎武装到牙齿的陆战队员之外，还有一名披着带毛领的军大衣、半张脸都是机械义体的壮年男子。
    “我是第一舰队的现任指挥官，曹戈——柯岚先生，我们应该不是第一次见面了。”对方主动向柯岚打招呼道，右侧人造义眼内的多功能摄像头镜头不断地缩放、转动着——虽然他那只血肉构成的左眼一直都在和柯岚对视着，但义眼却已经把柯岚从头到脚都给打量了个遍。
    “是啊，不过上一次也就只是一面之缘罢了……我也没想到居然会在这样的场合下再次见面。”柯岚客套道。
    第一舰队，全程是“诺亚方舟第一巡航舰队”，也就是当初奉命讨伐洪荒种“利维坦”的那支舰队。
    上一任舰队指挥以身殉舰，用第一舰队的旗舰“麒麟号”破开了利维坦的能量护盾的肉身防御，这才让其他战舰有机会将火力倾泻到这头洪荒巨兽的要害部位，从而将其彻底杀死。
    而接手这支舰队的人，便是曹戈。
    “在利维坦事件里，多亏了你们及时将情报送出来……要不然，我们或许将付出更大的代价。”曹戈真诚地说道，他伸出一条手臂，一把将柯岚拉上了悬浮平台。
    在握住曹戈那只手的时候，柯岚可以清楚地感受到那层皮肤是用特种硅胶制成的仿真人皮，仿真皮肤下则是柔性的填充物和完美模拟人类骨架的机械关节。
    曹戈的身体有超过一半都是赛博格义体，义体部分的比例远超雷顿那个大块头，几乎和维多利亚有得一拼——猎犬曾经给他们说过，这名第一舰队的新指挥官，年轻的时候是一个王牌的战斗机驾驶员，在一次和虫类土著生物的战斗中深入敌阵，直接干掉了处于重重保护之下的虫后，而他的座驾也被虫群用来防空的酸液喷中，直接坠毁在了虫海之中。
    要不是因为这支虫群是典型的“蜂巢意识生物”，只有“虫后”这么一个大脑，个体不具备任何自我思维的话，恐怕他早就已经被一拥而上的虫群给啃噬干净了。
    但即便如此，在增援部队找到他的时候，他也只剩下不到一半的身体了……能活下来，也只能用“奇迹”这个词来形容。
    “我们也只是为了求生罢了。”柯岚自谦地笑笑，“如果第一舰队没有及时赶来，恐怕我们早就葬身在那个地方了。”
    悬浮平台很快就回到了“信天翁级”上面，曹戈并没有对柯岚身上的活性甲胄问哪怕半个字——以他的级别和权限，想来对于这种东西多少还是有一些了解的。就算不了解，他也很清楚什么东西是可以问的，而什么东西最好是当作从没有看见过的。
    曹戈让人给柯岚送来了一整套包括内衣裤在内的衣物，从衣物的款式上来看，应该是舰队军官的作训服，虽然不像常服那么帅气，但却胜在舒适实用。
    “情况怎么样，那东西应该还活着吧？”柯岚一把拉上了抓绒外套的拉链，快步走进了“信天翁级”的指挥室里。
    “还活着。”曹戈看着摆在指挥室正中的那张大桌子，脸色凝重地说道。
    桌子上是用全息投影模拟出来的山脉模型，柯岚一眼就看出位于中间位置的，便是刚刚黑色木乃伊砸中的那座山峰。
    只不过原本海拔足有四千多米高的高峰，现在只剩下了原本的三分之二高度……
    而在这座山峰的山腹处，有着一个醒目的红点，正在一下一下地闪烁着。
    “目标一开始砸入山体约八十米深，我下令用战术核弹头进行轰击，它几乎是全吃了这几十枚核弹头的威力，本体也被轰入到了近六百米的山体深处，但根据侦测仪器反馈的信息，目标并没有就此停止运动。”曹戈向柯岚解说道，“不过目标身上的磁性似乎在增加到一定强度之后就不再继续增强了，我的部下经过测算之后得出结论：只要与其保持三百米以上的距离，我方载具上的电子设备就不会受到影响。”
    “那它现在在干什么？”
    “目标在山体内行进，速度很缓慢……但这种缓慢是相对的，实际上，它的速度和先前在大力神运输机上的时候并无变化。也就是说，那些坚硬的山体并没能对目标造成丝毫阻碍。”在全息投影的对面，一名年轻的参谋官开口道。
    “连能黏住雷兽的黏性树脂对这东西都起不到半点作用，你总不能指望石头能拦住它吧。”柯岚说道，“话说它的移动方向是哪边？”
    “没有规则……目标在山体内的移动方向一直在变化，我们暂时还没有摸清规律。”参谋官回答道。
    “你把这东西的运动轨迹在全息投影上面标出来，我看看。”柯岚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抬头对那名参谋官说道。
    “好。”
    参谋官立马在桌子边缘处的控制面板上点了几下，一条同样是红色的、歪歪扭扭、看上去“几乎毫无规律可言”的曲折线条出现在了闪烁红点的身后。
    在每一个转折处，参谋官还细心地标记上了时间。
    根据这条运动轨迹来看，黑色木乃伊至少在山体内改变了十几次行进方向，其中有三次几乎是一百八十度的大转折，让人完全没法摸清它的动机。
    但柯岚的双眼却是亮了起来，他伸出双手，左手的食指沿着运动轨迹移动，而右手则是在山峰上方的“空域”来回。
    “我明白了。”柯岚点了点头，“这家伙在追赶的东西，是我。”
    正如柯岚所说的那样，黑色木乃伊之所以在山体内改变了数次移动方向，那是因为柯岚那时候在飘在天上，位置一直在变化着。当他落地之后，移动轨迹就立马出现了一长条笔直的线——这条直线，正对着柯岚着陆的那座山峰。
    而现在，黑色木乃伊则是正对“信天翁级”悬停的方向移动，在山体里挖出了一条斜向上的通道。
    “向西移动十五公里。”曹戈眉头一皱，立马下令道。
    随着“信天翁级”的位置改变，山体内的黑色木乃伊也立马转换了方向……
    “这东西在被召唤出来的那一刻，目标应该就已经锁定了……我想，如果不把它干掉的话，它应该会追着我直到天涯海角吧。”柯岚有些无奈地对曹戈说道。
    【p.s.文中提到的“安全气囊”原型捏他自《流浪地球》里多次出现的“g3逃生气囊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