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内，莫山山此时已经醒了，只是面色还是有些难看，她散漫漠然的目光此时看上去有些萎靡，显然还没恢复过来。
    方谦直接当着她的面凭空取出了一碗肉粥，让她靠在自己的身上给她喂着。
    莫山山看着喂到嘴边的汤匙，忍不住有些羞赧，停顿了一下方才张开小口吃了下去，然后便觉一股热流下肚，整个身体都变得暖洋洋了起来。
    方谦看着她好奇的目光，便解释道：“大约就是芥子纳须弥这样的东西，不过这是以我自身为载体，开辟的一个小型空间，之前的那些物资也是从这里拿出来的。”
    莫山山还是很惊讶，她认真的看着方谦，觉得他真是个很神奇的人。
    帘子忽然掀开，酌之华探进了半个身子。
    她看着马车内的这一幕，微微笑了起来。
    “方师兄对我们山主还真是呵护有加。”
    方谦舀起一勺肉粥，轻轻地吹了吹，然后放到莫山山嘴前，这才转过头看着酌之华笑道：“别看你家山主总是淡漠恬静的样子，实际上可是害羞的紧，我脸皮厚没事，你这样打趣她可小心她跟你急。”
    酌之华看着莫山山笑着问道：“山主，你会跟我急吗？我还没见过您急起来的样子呢！”
    莫山山脸颊忍不住微微发烫，羞怒的看了酌之华一眼，叹了口气，轻声道：“我如今怕是只能让你们欺负了。”
    方谦将手中的碗放下，轻轻地将莫山山嘴角上的一粒米擦去，然后将莫山山身体放好，给她盖上了被子。
    “好了好了，我们喜欢你都来不及，哪里舍得欺负你，你先休息会，好好把身体养好，我出去看看。”
    酌之华既然来了，显然不是找他们打趣的，大概是什么事情方谦也能猜到一些。
    莫山山看着他，长而疏的睫毛眨了眨，轻声说道：“我知道了。”
    方谦坐在她的边上，看着她说道：“睡吧，等你睡着了我再走。”
    说完，他回头看着酌之华说道：“你告诉他，让他等着。”
    酌之华点了点头，然后就出去了。
    莫山山静静的看着他，黑丽如墨笔绘就的双眉缓缓皱起，问道：“你明明在西陵长大，但你似乎并不待见神殿的人。”
    方谦看着她那好看的眉眼，认真的说道：“除了神殿中的个别人，大部分人我都不喜欢，这些神殿骑兵既然在一开始选择了观望，你就应该知道他们那极为阴暗自私的想法，而他们见风驶舵的本事并不是能够得到原谅的决定条件。”
    莫山山认真的问道：“那什么才是决定条件？”
    方谦凑近了看着她，说道：“当然是你。”
    二者之间极近的鼻息瞬间让周围的温度都在升高。
    莫山山忍不住翻了个身，背对着方谦，半晌传出一道极为微小的声音。
    “我已经睡着了，你快走吧！”
    方谦微微愕然，然后失笑，心道，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任需努力啊。
    摇了摇头，拿起一旁放着的木剑，便直接下了马车。
    酌之华已经去处理别的事情了，只有神殿骑兵统领一个人等在这里。
    他看见方谦下车，便立刻弯下了腰，十分恭谨的行了一礼说道：“裁决司护教军统领陈八尺见过大人。”
    方谦平静的看着他，道：“我并没有在神殿之中任职，你无需以下属之礼待我。”
    陈八尺低着头，惶恐道：“大人这是哪里话，您是知守观之人，就算司座大人在您面前也矮上一头，何况小人。”
    方谦微微一笑，道：“我见过的洞玄修行者之中，论不要脸你当属第一。”
    陈八尺脸色微微发僵，却是依然保持着极为恭谨的神情。
    “大人谬赞了。”
    方谦叹息一声，实在不想继续看他演戏，便直接道：“你找我来到底有何事？”
    陈八尺立马便将之前给酌之华的解释说了一遍，把之前所有的责任全部推到了曲妮身上。
    看他说的有声有色，似乎发自肺腑，方谦忍不住在心里给他了一个双击。
    他冷漠的看着他说道：”“同为响应神殿号召而来的同僚，月轮国如此做派，分明是没有将神殿的谕旨放在眼里，我希望等到了左帐王庭，你还是这个说辞。”
    陈八尺瞬间便明白了其中的意思，于是他立刻一脸肃然的拍着胸脯道：“您放心，这本就是曲妮那个老家伙包藏祸心，属下到时候一定全力指证于她。”
    方谦看了一眼草甸上那个老迈的身躯，冷笑一声，他早就看这个不要脸的老家伙不顺眼了，这次就找个机会给她个教训，让她以后少出来做点妖。
    “好了，你该干嘛干嘛去，以后没事别找我。”
    说完，他就直接走了，跟陈八尺呆久了，他真有点怕被他带偏了。
    明明是一言不合就动手讲道理的世界，怎么就变成溜须拍马的职场生活了？
    之后的日子里，因为月轮和墨池苑之间本就有着龌龊，再加上之前的事情，二者之间的关系可以说是冷到了极点，虽是同样的目的地，但一路上都是相隔甚远，有种老死不相往来的感觉。
    方谦倒是感觉不到那种气氛，他一直呆在马车上照顾莫山山，变着法的拿些好吃的出来，倒是把本来有些清瘦的莫山山养的丰腴了几分。
    尤其是此次之后，他能够明显感觉到莫山山对他比之前不一样了许多，似乎更容易害羞，也更容易生气了。
    他们一行深入荒原，由东北再折西北，便渐渐看见了天穹远处那抹仿佛处于云间的山影。
    这是岷山，世间最雄奇险长的山脉，从荒原深处连绵延展到临近长安城的所在，如同世上天南地北间的一柄长剑，分割了东西。
    岷山中段有一座被蛮人称作扎什的山，翻译过来便是天弃山，被昊天所遗弃的山。
    天弃山的东面有一片肥沃的草场，左帐王庭便在此处。
    时已隆冬，天寒地冻，不过此处的草场却仍有不少地上生着茵茵青草，凛冽的冬风在这里似乎也变暖了许多。
    草场上一片片连绵起伏的白色帐篷，如同一大团白云聚在一起，走近这些帐篷，便仿佛踏上了天穹一般。
    百名神殿骑兵，几十燕骑，百余运粮的车夫，加上墨池苑的数十人，看上去气势极为不凡，有种来势汹汹的感觉。
    而不远处，月轮国的队伍只有寥寥二三十人，倒颇有几分凄凉之意。
    王庭的一支骑兵将两支队伍分别迎了进来，许多人的目光都极为怪异，尤其是中原其他各国的使者护卫。
    千余马贼被歼灭，如此一个不过百十人的粮队几乎毫发无损。
    哪怕他们知道书痴，剑痴俱在，也不免感到几分难以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