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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二章.遥远的她(二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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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里是盛无虚私立高中的遗迹,剑仙遗迹的遗迹。
    毕业之日,雷霆邪宗太奉先在这片海域狂野开车,驾驶着一辆横冲直撞的穿界巴士碾翻了几十个觊觎盛无虚遗泽的青劫大能,还给复眼组织次座周伯符的金翅鸟王法相做了个快速脱毛,令其片羽不存,含恨而归。
    太奉先那辆载着盛无虚私立高中全体师生的穿界巴士发车后不久,剑仙遗迹就爆成了一朵肮脏的火花,后来听指导老师们说,这是盛无虚留下的手段,那位青劫剑仙不喜欢别人染指自己的东西,只要周天界禁被破,豢魔剑灵和遗迹世界便会支离破碎。
    审时语还记得,在剑仙遗迹爆炸湮灭的那一刻,穿界巴士里出现了一阵难言的沉默,所有人都望着车窗外散逸的光流,望着那座彼岸世界破碎后的痕迹,心绪百转,一言不发。
    有的人想要彻底忘掉那段不堪回首的杀戮人生。
    妥协妥协再妥协,异化异化再异化,这样的经历,有哪一个想走唯精唯纯之路的武者不想忘记?
    即使是虚假的精纯,也比噩梦般的狂乱心境要强。
    上车的第一天,陆学部徐珏子的精密元神手术就预约到了几年之后,赵孤峰座下的真传弟子们忙得脚不沾地,还有很多人在术前就觉得不够稳妥,他们在武道元神中种下暗示,一旦攒够晶簇,就会想办法去找陆学部副指导赵孤峰做一台自己也不知道功效的元神手术。
    有的人想要将这段经历深深刻入神魂,成为自己迈向强者之路的重要基石。
    已经在那方潮湿闷热的人生泥淖中失去了那么多,凭什么我不能借此得到更多的东西?!
    这种操作当然不能假手于人,通往自由的穿界巴士上,许多眼中燃着异样火焰的人聚在一起,整夜整夜地交谈,他们和曾经你死我活的仇敌推心置腹,只为更全面地复原在盛无虚私立高中的厮杀历程,在过往厮杀中汲取最猛烈的大药。
    每一个毕业生都摆脱不了母校的影子。
    虽然海陆空三个学部的成员是由不同的指导老师培养,但他们都是在盛无虚定下的规则下挣扎求存。
    周伯符降临剑仙遗迹时,应届生跪倒一片,只有不到二十个人鹤立鸡群。
    三个学部的指导老师各有独到之处,也都想尽办法绕开世界规则向学员们传递自己的信念,可他们毕竟只是朝不保夕的阴魔傀儡,是规则的工具,是屋檐下的沟鼠。
    不管指导老师们再怎么努力,烙在毕业生身上的印记,恐怕还是来自无虚剑仙的阴影居多。
    乘坐盛无虚私立高中至雷霆崖太公馆专线巴士穿越诸界的那段时间里,审时语推着轮椅经过一节又一节车厢,冷眼旁观。
    她经过了所有的隐秘角落,每一个角落里,都充斥着疯狂发酵后的味道。
    白鹤空做了上百个玩偶和自己对话,没日没夜,自说自话,一遍一遍地翻阅着关于原生世界的词条。
    三角头每天都盯着莫师的背影喃喃自语,一天一个,把原来耗尽心血练成的幻海战偶打得粉碎,连那套结合了古法炼成和械能混合之法、能硬抗雷动岚一刻钟的六合童子都被他弃如敝屣。
    鳗鱼头……那条天天瞪大鱼眼盯着手机扣费记录吐泡泡的废物没什么好说的,如果不出意外,他至少要被莫师奴役几千年才有成就赤劫的希望。
    空学部的许冰柠戴着耳机,张开空天霜翼在车厢里浮浮沉沉,身周环绕着许多因媚俗而流行的旋律。
    杨玉狐一次次在地板上把肉身撞得鲜血淋漓,痛苦咆哮却乐此不疲,那股疯劲儿甚至让陆学部的董指导起了爱才之心。
    姬参呆若木鸡,举着双手让骨节和皮肉变幻出种种绝美的姿态,像是浸入了一个虚幻的世界,目不转睛,心驰神曳。
    雷动岚在房间里写毕业论文,可门外溢出的气息却危险得像是即将爆发的火山,让她不敢靠近。
    徐珏子一次又一次地剖开自己的武道元神,在元神内部不断地切分渗透,不知道在寻找什么。
    木艺规和孙寻桥五音不全地狂歌痛饮,黑白不分,一天到晚制造噪音,还强拉着林保龙和单伏天作陪,闹得陆学部一二年级的车厢乌烟瘴气。
    蓟马陪在赵指导身边,和他一起眺望窗外的空海流动,眺望无限高远的彼方,宛如一尊锋利而冷硬的雕塑,看不见生灵的悲喜。
    只有他……只有他还是没心没肺的样子,整天和人唱k打牌,用人生走马灯出千作弊,赢那些无足轻重的晶簇,讲很多不知所谓的烂话。
    孙寻桥某次醉后曾经指着他的鼻子大吼:
    “师弟,你不是真正的快乐,烂话只是你悲伤的保护色!”
    元神武者哪有那么容易喝醉,孙寻桥也只是借着醉意,想要打破那个人看似超然的可恶模样。
    你算什么,你凭什么摆出这副架势,你比我们又好到哪里去?
    他也只是笑笑,胡了孙寻桥一个大三元四杠子四暗刻字一色杠上开花妙手回春圈风刻门风刻八花牌。
    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为什么我知道他的一切,却猜不到他在想些什么。
    审时语以最快的速度抹掉了这些胡思乱想,虽然在空海乱流中她无法确认时间,但她觉得自己一定已经做到了当前时觉的极致。
    这些没有必要去想的事情,就该用最快的速度跳过。
    她用根本灵明驾驭着主魂和识魂,在剑仙遗迹的残骸上塑造出一个用于感知周围的虚体。
    那个与审时语躯壳外相一般无二的虚体踏着残破的世界碎片随意漫步,她闭着眼睛,却看得比任何时候都要清楚。
    裹挟着她的空海乱流不知道还会在盛无虚私立高中的残骸附近停留多久,这种神魂漂流对任何一个人来说都是比中福利彩票头奖还离谱的经历,但凡是还有攀登上境之心的界原行者,都会想尽办法去利用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审时语,不仅仅是一个有着攀登上境之心的女人。
    的记载中,有位出身科技文明的天才少年在一块机甲大师留下的键盘上悟出了让他称霸星海数百年的战技,所谓强者,一举一动都会流露强者的信息,尤其是在和同阶位强者的对抗过程中,很少有人能保留实力。
    因为到了他们那个层次,都不想留下遗憾。
    比失败更可怕的,是后悔。
    如果狮子搏兔亦用全力,那么狮虎相搏的时候,两方会用出怎样的力量呢。
    审时语的虚体在世界消亡后残留的碎片上走过,武者灵觉在绝强的威压下不由自主地瑟瑟发抖,她伸出的神识在那些青劫印痕前丝丝断裂,但她依然没有放弃。
    乱流是空海的活水,活水赋予了她超乎想象的恢复能力,甚至比那个人的超速再生更强。
    只要放弃一步登天的痴心妄想,只要将探索的范围退到白劫行者的极限,她就不会弄巧成拙,自取灭亡。
    甚至,她可以在极限的边缘往返,将目光投向更远的地方。
    审时语外放的虚体快速略过了那些不知名的青劫残痕。
    这些人只是败犬,是在奉先老师的巴士轮胎下哀嚎的可怜虫。
    是啊,我是白空境界,与这些人的功行还差了十万八千里。
    但这只是因为我生得晚了,若是让我生在界原之子的时代,让我生在雷霆四友崛起的时代,我……我也未必能超越他们的成就。
    但是现在,我不会将自己,将自己的未来置于任何人之下。
    审时语催动主魂和识魂放出的虚体,将剑仙遗迹周围那些不知名的青劫痕迹通通忽略。
    她心中只留下四道痕迹。
    一道是盛无虚的残念,此人为了一己执念试剑诸天,神挡杀神,佛挡杀佛,于绝境触及紫成之境,留下一方彼岸遗迹和周天界禁,在死后拦下无数青劫大能,连毁他道途的雷霆邪宗太奉先也不得寸进,绝世奇才之名,当之无愧。
    一道是太奉先的车辙,这位空海文豪纵横两岸,雷动诸天,从心所欲不惜逾矩,平日患得患失,但一到面临抉择之时,他从不犹豫,想杀便杀,视森罗万象如无物,结因果,解因果,从始至终,太奉先只问本心,不问因果,更不问旁人,何等痛快。
    一道是复眼次座周伯符勾动命理的线头,此人狂妄至极,牵引万界时运为己用,我行我素,从不管明日如何。洪水滔天?与我何干!正是这般一飞冲天、绝不回望的心性,让这只横渡两岸的凶鸟来去自由,无牵无挂。
    还有一道青劫气息晦暗莫测,藏在虚空缝隙中和光同尘,她若不是借了空海乱流的感知,根本不可能察觉到这道痕迹。
    为了追索这道气息,审时语借着空海乱流的触角深入幕后去到了空海中一纵即逝的无水区,在刨除了所有干扰的缝隙里,她体会到了那一位的恐怖。
    虚空缝隙中外显的所有表象都在诠释着疯狂和迷乱,每一个细节都让人眩晕欲呕,但那一位却想在烂透了的现状中总结出一套规则,甚至想在那套规则外面套上一层圣洁的光彩,从而引诱那些规则外的生灵深陷其中,让他们为这套规则沉醉,为这套规则奋不顾身,在这套规则里奋力向上,耗尽终生。
    以审时语的见识来看,这一位的行止自相矛盾,绝无可能向前迈进。
    可是,可是盛无虚私立高中遗址周边的波动分明显示着,复眼次座周伯符是在虚空缝隙中与那一位冲突后才黯然败退,就算是与奉先老师联手,那一位也拥有着逼退周伯符的伟力。
    为什么?
    显而易见的错误也能通向远方吗,虽说殊途同归,那些走上断头路的人也能突破桎梏吗?
    那些人要付出多少倍的努力?在付出那样的努力之后,在撞破了合理的高墙之后,那些人会强到什么程度
    审时语在四道远超同侪的青劫气息中思考着,裹挟着她的空海乱流又在鼓噪。
    来到这方地界后,她已经确定了,这一股空海乱流在循着她的因缘行进。
    乱流是没有意识的,它永远循着裹挟之物的因缘往前。
    在平时,乱流中只有空海蜉蝣、裂空海蛇一类的界外生物。
    蜉蝣和海蛇们生于乱流,长于乱流,哪有什么前因后果,前尘往事。
    正因为如此,空海乱流才显现出非常令人迷惑的运动规律,让两岸诸界的学者们摸不着头脑。
    毕竟,空海学者们只是隔空研究,并不会深入乱流,就连空海青少年科技创新大赛里也见不到与空海乱流相关的项目。
    如果不能深入乱流,又怎么能了解乱流。
    但如果是那些能确保自己被乱流裹挟后依然能保持灵明的界原行者,又有谁会愿意被乱流卷走呢。
    审时语的虚体闭上了眼睛。
    这股乱流,大概是循着缘深缘浅和此岸彼岸的轨迹在漂流吧。
    盛无虚私立高中遗迹的位置,比我出身的彼岸世界要浅。
    下一个流经之处,是我出身的彼岸世界,还是那个地方呢?
    她不想回答,也不想思考这个问题。
    ……
    梁德跟在莫飞升背后,在这位战争之王的开辟的海纳幻藏中走了数千里的路途。
    沿途没有风景,只有莫飞升研发的武器,和那些武器造成的惨烈景象。
    梁德没有发表任何评价,因为他知道,莫飞升酝酿着自己的演说。
    武者灵觉的感知中,那片深沉恐怖的汪洋正在吞吐日月。
    “阿德,你不介意我这么叫你吧。”
    “不介意,不介意,莫指导你想怎么叫都行。”
    莫飞升望着海纳幻藏中那道在战争之路上循序渐进的长廊,道:
    “不介意和愿意,终究是不同。
    阿德,你们蓝星大系有一句诗:
    ‘是谁第一个锻造杀人的刀剑?他的心肠一定坚如铁石。’
    你觉得这句诗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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