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七章 敬我如敬神
看着柳元正脸上的笑意,挥挥手,抚平萦绕在静室中的狂风,林绮萱便也跟着笑了起来。
“元易,怎么样,此法祭炼宝器,果真可行?”
柳元正点点头,目光随即落到了林绮萱身旁堆叠的那一沓黄符上面。
“我已经迫不及待,准备蕴养道兵于其中了!甚至,来日还需尝试,是否有用阴煞之炁熬炼道兵阴神的可能,若能成……若能成……”
柳元正脸上的笑容已经化作了悸动,话说到最后,几近失语。
但林绮萱能够明白柳元正的想法。
她望向柳元正的笑容只是愈发温柔。
没有多说甚么,林绮萱从那一沓黄符中抽取出了小半来。
“披鳞戴甲之妖修,本也不算太多,到底只是第一回尝试,还是要留些妖魂来备用,再说这道兵法门,以一元之数为极限,以三十之数为最末,中间又以三十、十二之数相互交叠,所以依我之见,太少太多一时间都难见此法门的高明,以三十之数为一伍,十二伍为一营,不若便炼一营之道兵,两者之数皆在其中,又全三百六十周天之圆融,足以现这道兵法阵之威!”
听得林绮萱这般说,柳元正沉思数息之后,旋即颔首。
“善!便依师姐所言。”
三百六十之数道兵,那便是三百六十坐骑,三百六十灵兵。
很快,柳元正又翻手从储物袋中取出了一应数目的赤符来。
林绮萱手中的黄符封存的妖修魂魄,皆披鳞戴甲之辈,当用于祭炼成坐骑,柳元正手中的赤符中封存的妖修魂魄,皆山魈精怪之辈,当用于祭炼成灵兵。
两人以法力托起符篆。
柳元正摇晃起手中乌色大旗,但见灵光兜转之间,那层云,那阁台,尽数显化于旗面之上。
一股浓郁精纯的月霞之力洒落,将七百二十张符篆尽数包裹在其中。
登时间,符篆兀自熊熊燃烧起来,只眨眼间,便化作灰烬齑粉洒落。
而封禁于符篆之中的妖修魂魄,则懵懂呆滞的在月霞的牵引下,没入旗面之中。
柳元正凝神望去,阴阳二色流淌眼波中,但见层云涌动,三百六十之数的一兵一骑,乘云霞而入驻阁台。
原本死寂的道兵洞天之内,也伴随着阴灵的入主而鲜活起来。
与此同时,柳元正的身形也猛地一震。
“怎么了?”
林绮萱面露担忧,可未及柳元正开口回应,他顶上三尺之处,气运庆云忽地无端显化。
仿佛是那幡旗上道兵洞天的映照一样,柳元正的气运庆云中,晶莹的灵云也似是沸腾一般的剧烈翻滚。
这一会儿,已经无需柳元正再说些甚么了,便是林绮萱也能清楚的感受到,柳元正气运的暴涨。
短暂的失神之后,柳元正祭起度生山河图。
宝图高悬,镇压在气运庆云之上。
翻滚的灵云渐次平息,到底这气运灵宝才是柳元正通身气运的根基,但见其上灵韵愈发圆融,莹莹宝光照耀满室。
数息之后,适应了气运暴涨的变化之后,柳元正这才长舒了一口气,而后面露疑惑。
“怪哉!斩妖得气运,胜劫运得气运,乃至于创法得气运,这些我都能理解,按理说,道兵法门乃是宗师所创,怎么祭炼出这般道兵来,也有气运增长,尤甚胜一场劫运?”
气运增长是好事,甚至教柳元正看到了宝图更进一步的希望,但这般变故毫无缘由,反而教人心中不安。
林绮萱也同柳元正一样困惑不解。
“一时间想不明白,或者是祭炼道兵用上了妖修魂魄?或者是道兵牵扯到了劫运胜负,又在量劫之外,因而天机感应,应在此处?”
这些猜测都有可能,可一时都难探寻明白,原地里,柳元正只是摇了摇头,仍旧皱着眉头,没再说话,只是将目光重新落回了道兵洞天之内。
三十之数道兵,可结地象阵法之雏形,一营三百六十之数,足见此法之高下真容。
不多时,伴随着道兵旗上灵光一次又一次的兜转,那原本纳入其中,呆滞的妖修魂魄,在道兵洞天的蕴养之下,愈显灵动。
残魂被灵光所弥补,重归于圆融,但其魂魄之本质,已经在道兵的祭炼过程中,悄然改变。
魂魄乃是尘世万物“生”的证明,而祭炼成道兵的,则是阴灵,是阴冥界“死”的象征。
灵光兜转之间,阴阳已化生。
与此同时,立身在道兵旗前的柳元正,气质也陡然一变。
一切变化都被林绮萱看在眼中。
此刻的柳元正,萦绕在他身周的煞炁被尽数抽取,炼入道兵旗中。
柳元正的煞炁重么?
或许连柳元正自身都未曾想过这个问题,可经历数度劫运,从尸山血海之中杀出来的玄门道子,又岂真如平日里表现的那般温润?
可今日,这些深种在柳元正气机中的煞炁,却被尽数抽取了。
如今在看那淡然而立的少年,仿佛真个是尘世陌上的无双公子,出尘而飘逸,踏雪而来,拥风而立,抱雨而归。
那些春风之外的一切腌臜事情,那些杀戮,那些腥风血雨,似是从未曾和这样的人有关过。
一时间,林绮萱的眼中,便只剩了柳元正的身影,而在柳元正的眼中,道兵洞天中发生的一切,都引起了他强烈的兴趣。
那些煞炁被吞纳入其中,很快便缠绕在每一位道兵身上。
虚幻的灵光将它们笼罩,化成坐骑、灵兵身上的虚幻铠甲,然而随着煞炁的灌注,这些虚幻的铠甲竟然渐次凝实,变成真正黝黑的玄甲!
它们皆尽一手握坐骑缰绳,一手握白骨兵刃,那兵锋上闪烁的锐利光芒,仿佛便是煞炁本身!
与此同时,恍惚之间,柳元正似是听到了道兵洞天中传来的怒号阴风。
这幽寂鬼魅的声音,落在柳元正的心湖上,却显照成别样的煌煌之音——
“凡兵之道莫过乎一,一者能独往独来。一者阶于道,几于神。用之在于机,显之在于势,成之在于君。故圣人号兵为凶器,不得已而用之……”
“彼不可来,此不可往,各设固备,未敢先发……”
“外乱而内整,示饥而实饱,内精而外钝,一合一离,一聚一散,陰其谋,密其机,高其垒,伏其锐。士寂若无声,敌不知我所备。欲其西,袭其东……”
闪瞬间,似是有亿万群生诵念之声响彻柳元正的道心中。
介乎于有无之间,一缕清流伴随着这诵念之声显化,滋润着柳元正的道心,而后溯流直上,直抵泥丸宫灵台。
温润的清流包裹着柳元正的魂魄。
那是仿佛香火之力的某种玄奇存在,又似是而非。
呼吸间,柳元正感应到了神魂的壮大。
直至此刻,他才真正发觉凝炼道兵的玄奥所在,不在于引兵屠戮,而在于阴灵本身。
这是另类的众生之念,这是另类的香火神道。
这阵法本身,便是某种抽象的古老祭祀。
古祭法!
原地里,柳元正兀自轻声呢喃。
“敬我如敬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