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到底是什么人？”
    寒貘死命地把一对眼珠往额头中间靠，想要把这个猪头人的模样看得更仔细一些。
    他的声音有些颤抖。
    因为他现在很恐惧。
    刚才寒貘被柏襄，阿古娜，莫邪虚三大天魔皇围着的时候，他很紧张，因为那是必死的绝境，但寒貘也没有恐惧。
    这一刻他却恐惧的。
    让他恐惧的依然不是死亡，而是未知。
    他不明白自己是怎么被打败的，他的一身神通本事，连半成都还没有使出来，就被人按在了地上。
    这个过程太过诡异。
    而上一次他这么毫无反抗余力地被击败，还是在数万年前，而击败他的人，则是第一天魔皇陛下。
    而在今天，他再次感受到了那种无奈的绝望。
    和当年第一天魔皇带给他的绝望如出一辙。
    “你到底是谁？“
    然后寒貘又如此问了一句。
    李靖用力抬起了自己的头，因为寒貘的鼻子一直不停地甩在他的鼻子上，痒痒的，很不舒服。
    然后他盯着寒貘，沉声说道：
    “我现在可以放开你，但是你应该很清楚，我随时可以再次镇压你，所以放开你之后，你最好不要有任何异动，如果我第二次出手，我会直接让你灰飞烟灭，明白了吗？”
    寒貘拼命地点了点头。
    然后李靖从他身上站了起来。
    下一刻，两个人几乎同时如释重负般松了一口气。
    当然，原因各自不同。
    寒貘摇摇晃晃都站了起来，心有余悸地看着眼前这个不可思议的猪头人。
    李靖也同样盯着着，缓缓地朝他伸出了自己的左手。
    寒貘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
    不过这一次，那猪头人的手臂间，并没有凌厉的剑气传来。
    然后李靖摊开了手掌，一柄小剑从他的掌心处缓缓升起。
    寒貘的身躯猛然僵住了，脸上有一种猝不及防的错愕。
    以此同时，李靖的声音在大殿中响了起来。
    “吾名李靖，来自域内天地，乃是第一天魔皇之徒。”
    “第五天魔皇寒貘，现在给你一个选择，或者重新臣服在魔皇令之下，或者死！”
    ……
    李靖独自站在寒京城高耸的城墙之上。
    头顶之上，一轮圆月高悬，无数明亮的繁星星罗棋布。
    但是李靖并没有在欣赏这域外天地辽阔清寂的美丽夜空，而是望着城墙外的某处地方。
    而在城墙之上，还残留着许多日间激战的痕迹，不过所有的战斗终究都已经结束了。
    第五天魔皇寒貘，最终选择了屈服。
    不是屈服于死亡，而是屈服于那枚魔皇令。
    李靖的手指，轻轻在胸口抚过，魔皇令就在他的怀中。
    如果不是师尊将这枚魔皇令交给了他，那么他征服域外天地的进程，必然要艰难许多。
    域外生灵天性桀骜不驯，自出生开始，就不断面对死亡，所以很难用死亡去威胁，让他们屈服。
    至少李靖从来没有在柏襄，阿古娜和寒貘的眼中，看到过对死亡的真正恐惧。
    而如今，李靖已经让四位天魔皇再度尊奉于魔皇令了，域外的九大天魔皇，在他麾下的已经近半。
    如果光从这方面说，他征服域外的计划，也已经完成了一半，那么离回到域内的日子，也就越来越近了。
    李靖已经急迫地想要回去了，想要回到媳妇，儿子还有那些朋友的身边。
    可是任务没有完成，他再思念他们，也不能一走了之。
    毕竟这次来域外，是要寻找到解决域内那些轮回者的办法的，如果找不到这个办法，那么回去他和他在乎的那些人，依然要永远生活在地底下。
    莫邪虚从城墙的台阶上走了上来，来到了李靖的身旁，三斤悄无声息地跟在他的身后。
    然后莫邪虚顺着李靖的视线，望向了远方。
    城墙之外，是一片广阔的平原，平原的尽头，是一条幽暗的深渊，深渊的另一方，就是域内。
    似乎猜到了李靖此时正在想什么，本来想要说话的莫邪虚，沉默了下来。
    然后这对刚刚相认不久的师兄弟，在夜空下的城墙上，默立了许久。
    “李师弟是想回域内了吗？”
    良久之后，莫邪虚叹了口气问道。
    “是啊，想家了，想回去了。”
    李靖笑了笑道。
    “不知李师弟的家中，还有什么人？”
    “媳妇，还有三个儿子，另外还有一个未出生的女儿。”
    “真好。”
    莫邪虚也笑了起来，他看着李靖道：
    “不知李师弟准备何时恢复原先的容貌。”
    莫邪虚的眼神有些好奇。
    他虽然能看透李靖的八九玄功变化，但是却看不出李靖原本的容貌，除非李靖撤去七十二变，展露真容。
    李靖摸了摸自己的猪脸，笑着说道：
    “暂时先这样吧，挺好的。”
    以猪头人的形象示人，至少在征服域外的时候，不会让人心生太多的抗拒，特别是麾下的兽头人大军，一直视自己为兽头族的王。
    而如果展露自己来自域内的身份的话，在这个时刻只会徒乱人心，也会让很多人有抵触之意。
    不过自己的身份，倒是没有隐瞒寒貘，这些天魔皇级的强者是不同的，对这些天地剑的至尊强者是不能欺骗的。
    而且这些人以后是肯定要带去域内的，与其到时候再告诉他们真相，还不如现在就坦诚相告。
    “柏襄，阿古娜，还有我三人联手的事情，其他天魔皇已经知道了。”
    然后莫邪虚开始讲他本来来找李靖要说的事情。
    “刚才有消息传来，第四天魔皇合骺，第七天魔皇依武，第八天魔皇烈昭，第九天魔皇辛介，四人各率大军，齐聚于第四天魔皇合骺的幽京会盟。“
    “三日之前，四大天魔皇的千万联军已经出发，兵锋直指天澜城。”
    莫邪虚神情郑重地说道。
    李靖却是笑了起来。
    “很好。”
    他说了这样两个字。
    接着李靖又问了一句。
    “那第二天魔皇糜九阳呢？有没有什么动静。”
    莫邪虚的神情，变得比刚才更严肃了一些，他摇了摇头道：
    “没有，糜九阳没有任何反应，都天峰上一片安静。”
    “不过，他也肯定已经知道了这件事情。”
    ……
    这是一座山势凌厉，让人一见难忘的高峰。
    峰体尽是坚硬的黑石，石上寸草不生，就像一柄锋利而光滑的长剑，矗立在荒原之上，直插苍穹，峰顶隐没在云海之间。
    半山云下，云上半山。
    偶有苍鹰，自云海中飞出，绕峰而过，消失在远方天际。
    这就是都天峰，号称域外离天最近的地方。
    据说就算是飞得最高的九头隼，也飞不到都天峰的峰顶。
    而玄都峰顶，终年烈日当空，罡风呼啸。
    这里不但是域外天地中最高的地方，也是域外天地环境最恶劣的地方之一。
    因为离天够近，所以这里太阳不再那般昏暗，而是异常地明亮炙热，就算是高阶魔卒级别的生灵，在这种炙热之下也坚持不了太久。
    而更可怕的是峰顶那常年呼啸不止的罡风，这种罡风就连高阶魔将的身躯都能轻易撕碎。
    而此时，在这魔帅级强者都不敢随意踏足的都天峰的峰顶之上，正盘膝坐着一个人。
    那是一个老人。
    但是身上却看不见任何苍老的气息。
    老者肌肤黝黑，瘦骨嶙峋，腰杆挺得笔直，有着极为强盛的生命气息，此时坐在被烈日炙烤地滚烫的峰顶之上，罡风在他身周呼啸而过，身躯却是岿然不动，仿佛峰顶的一块岩石一般。
    老者仰着头，和那天空之上的烈日直直地对视着。
    灼热刺眼的日光，对他似乎毫无影响。
    因为他的双目，此时看去同样就像两轮烈日，甚至比天空上的太阳，还要更加明亮。
    而事实上，此时不断有丝丝缕缕的太阳精华，自阳光中倾泻而下，流淌进这老者的双目之中。
    事实上，在十万年之间，域外天地的太阳，并不是如现在这般昏暗的，直到天地间诞生了这个老者。
    特别是这老者的九阳玄法大成之后，域外的天空中，就很少再能见到十万年前那种明媚灿烂的阳光了。
    因为每天太阳升起时新生的日之精华，有将近九成，全部被这老者吸纳进入了自己的体内。
    除了天澜城的日之精华，他不敢动。
    就像域外天地，因为有通天教主在，天地间的先天剑气被囚于一处，天下剑道一蹶不振。
    而在域外，因为有他糜九阳在，域外众生，不见天日久矣！
    这老者就是糜九阳。
    域外的第二天魔皇。
    如果说都天峰是域外最高之山。
    那么糜九阳就是域外天地此时最强的那个人。
    自日至晚，当太阳在天际得最后一缕余晖消失之后，糜九阳才缓缓低下了自己的头，然后闭上了宛如烈日般的双目。
    须臾，糜九阳再度睁开了眼睛。
    他眼中那宛如烈日般的神光已经敛去，但是如果你仔细看，还是能在他的瞳孔深处，看到那两个燃烧的火球若隐若现。
    然后糜九阳望向了天空中的明月。
    往常的时候，糜九阳很少会望月。
    他喜欢太阳，不喜欢月亮。
    因为月之精华，会消融蕴藏在他眼中的日之精华。
    但是今日糜九阳没有像往日一样，在吸纳完一日的日之精华之后，就离开这里，而是继续留在了都天峰顶。
    因为他要思考一些事情。
    糜九阳看着空中的月亮。
    这一轮明月，并不是李靖在寒京城头看的那轮明月。
    而是一个月后的月亮。
    寒京城大战的消息，早就传到了都天峰。
    而更早一些时候，有更多的消息也早就已经传来。
    比如柏襄，阿古娜，莫邪虚那三人再度联手的事情，他就比其他天魔皇知道得更早一些。
    不过那时候，糜九阳并没有放在心上。
    就算其他八大天魔皇全部联合起来，糜九阳也不会在意。
    而且，他也不像其他人一样，在得知柏襄，阿古娜三人再度联手之后，难免疑神疑鬼，以为那一位又回来了。
    糜九阳非常肯定，那个人已经死了。
    因为十年之前，他就已经亲眼去看过天澜城中的那朵魂花。
    魂花确实已经彻底枯萎了，糜九阳在那上面感受不到半丝生气。
    最重要的是，糜九阳比其他人能感知到东西要更多一些，所以在十年前的某一天，他切切实实地感知到过那个人的逝去。
    既然那个人已经死了，那整个域外就没有什么人能让威胁到他了，所以不管其他人在干什么联合也好，争斗也罢，糜九阳都不在意。
    他相信也没人敢来惹他。
    至于统一域外，征服其他天魔皇，糜九阳在感知到那个人的死亡之时，也曾动过一些心思。
    但他很快就想通了，连他都死在了域内，那么域内那些强者有多么可怕也就可想而知了，就算自己统一了域外，还能幸运地找到一条进去的通道，又如何？
    还不是去送死！
    所以糜九阳马上熄灭了那点念头。
    他现在追求的，就是如何让自己变得更强大，甚至比那个人还要强大，或许等到了那一天，糜九阳才会去考虑统一域外的事情。
    至于其他人的称雄争斗，糜九阳无意理会
    他唯一有点好奇的是，柏襄，阿古娜，莫邪虚那三个人，到底是因为什么，又再度联合在一起的。
    除了那个人之外，还有什么人或者事情，能让那三人放弃了数万年的争斗，握手言和？
    从那些传回来的消息中，也看不真正的原因。
    他的神魂也去不了天澜城。
    和域内的圣人不同，天魔皇和圣人虽然是同一等级的强者，但两者强大的道路却是不同。
    如果说肉身战力，天魔皇肯定要强于圣人，但却没有圣人那种穷搜天地的能力。
    因为圣人是融于天地，所以神魂能瞬息间去往天地间的任何一处。
    而天魔皇更像是域内的上古巫族，肉身强悍，掠天地之力为己用。
    事实上，域外天魔和上古巫族，反倒是有许多相似之处。
    或许这也是域外天地如此贫瘠的真正原因。
    而能够穷搜天地的，域外天地古往今来唯一能做到的，就只有当年的那个人。
    这也是糜九阳比不上她的原因。
    或许糜九阳的体魄战力，已经是域外生灵能够达到的极限巅峰，但在神魂之上突破桎梏的，只有当年的他。
    所以他才是古往今来的第一天魔皇！
    而糜九阳虽然对柏襄等三人再度联手一事，颇感迷惑，但也不想中断自己的苦修，跑去天澜城一探究竟。
    直到前些日子另外一个消息传来。
    那就是第五天魔皇寒貘战败之后，加入了柏襄他们的阵营。
    对于寒貘麾下军队的战败，糜九阳没有任何任何意外，毕竟柏襄那边有莫邪虚这位曾经的世间第一名将在。
    而且寒貘也不可能是那三人联手之下的对手。
    但是对于寒貘居然没有战死，而是选择加入那三人的阵营，这件事情却让糜九阳又有了一些新的疑惑。
    就算那三人联手，足可杀死寒貘，但绝无可能，也没资格让寒貘屈服。
    这是属于他们天魔皇的骄傲！
    所以当年的他，能够征服其他天魔皇，真的是很了不起的事情。
    但再了不起，不也没有让他糜九阳真正臣服吗？
    让他糜九阳最终妥协的，是那个征服域内的希望。
    寒京城传来的消息，让糜九阳终于产生了一丝去看一看的念头。
    看看在自己苦修的这些日子里，域外天地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而他在又想了一个月之后，决定今天去看一看。
    因为今天，是那两大阵营，在天澜城外揭开大战序幕的日子。
    然后糜九阳从都天峰顶站了起来，迈步朝着夜幕下的天际走去，一步一步，走向天澜城。
    不久之后，他看到了一场不可思议的大战。
    以及一个不可思议的猪头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