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科布伦茨的费恩
“真是划不来啊……”
有一条小溪,源自从岔河镇西南方的山地,再从山脚的森林流出。这条小溪在变黑以前,滋养着大量生灵,在变黑以后,也滋养着其他东西。
此时,小溪却已被鲜血染得通红。沿着这成股的大量血液向上朔源,走入这已夺取了数十人生命的森林深处,不时能看见结伴的恐狼群躺在地上。
在这血流的源头,满是刀伤箭创的庞然大物,扭曲地倒在林间空地上。这只能用鹿角轻而易举顶断小树、掀飞泥土、一击撞死满身武装骑士的麋鹿怪,再也无法横冲直撞和睁开它那前后腿上各有一只的迷幻眼,夺走其他人的生命了。
在这容得下十来头骏马的尸体壮若小丘,一男子正坐于其上,叼着一根香料干茎无精打采地看着两轮月亮从树梢升起。
月色总是皎洁,无云的夜晚时常亮如白昼,但他已无心去看那流淌的黑色溪水逐渐变得澄澈,又被这尸丘流出的血染红。
他先是自言自语,随即闭上眼睛,听那夹杂在风声里的刀光剑影破空声,以及那人怪互戮的奔跑、躲避、相攻声。
“你们要是还不把怪解决掉,浑身湿透的在这林间吹着风,该让我们全染上风寒死翘翘啦。”他闭着眼睛高声说道。
“师父,给我两分钟就好!”
说着这话的火红发女生在奔跑中刹定,把手中的链剑如用鞭一般甩出去,追在她右侧奔跑的恐狼群散避不及,被她一下击中两头,链剑瞬间割开了它们硬如犀牛的皮肤。
“哈,我这边一分钟就能解决!仔细看吧,费恩先生。”
另一位冰蓝发女孩在手中掐着法决,顿时使出一记强有力的法印,把将她重重包围、正准备一扑而上的恐狼们定在了原地。随即她轻身前跃,用手中长匕对准它们眼球刺透,一击毙命。
坐在尸丘上的费恩只是闭眼摇头,对着自己淡淡放了一个法印,给自己烘干这一身臭得要命又湿漉漉的衣服。
烘着烘着,耳边战声渐息,费恩连忙睁开眼睛。轻身灵敏如豹的他,一下坐着便从上面跃到在麋鹿怪尸体前待命的两名年幼女学徒身前。
“全神在上啊,你们法术连门都入不好,还真打算学我这么烘衣服啊。也不怕把自己烤熟了。”
本以为会得到赞许的两人,略带笑意的脸一下凝住了,各缓缓把掐了法决的左手放下,静待眼前的师父替她们烘干衣服。
“你们谁还记得我怎么教的实战注意事项?”费恩边烘边问她们。
火红发的女生略一迟疑,答道:“如遇强敌,应扬长避短,若准备万全则先发制人、速战速决;若不知底细则回避交战、尽早逃离。”
冰蓝发的女孩则脸色一滞,否定到:“师父问的当然不是这个…是如无性命之虞,应勤补短板,若有备而来则多思攻法、挑战极限;若平平遇敌则变化手段、探求组合。”
她们眼前这位年近四十的男子再次唉声叹气:“那你们刚才是怎么回事?”
他先看向火红发女生:“科内莉娅,你法印用的不好,就一直不敢在实战里用法印,连面对能轻易干掉的恐狼,都宁愿多跑几步来用你拿手的赤链剑来解决。你用赤链剑是很有天赋、随心所欲了,打法也不能说不正确,可是更好的做法是用缓印与重印限制住这皮肉脆弱的恐狼,直接快速补刀便好。要是你一直不练好你的法印,遇上战况复杂、敌人交替集火你的时候,弱小的敌人都能对你造成很大的威胁。”
他又把视线看向撇开眼睛不敢正视他的冰蓝发女孩:“海伦娜,你的情况我想你自己也很清楚。你能快速适应复杂情况,交替着用法印解决很好。但你没有十足把握就不接近敌人的做法,遇上法印起效不明显的强大怪物,又该怎么办。别忘了法印只是法术的一种简易用法,我们并不会深入学习法术,只不过是用以扩大我们的作战手段。要是你真的倾心于法术,你该去当一名魔法学徒。”
受到了费恩的责怪后,两位女孩都慢慢低下了头。
费恩把双手放在她们头上,轻轻安抚道:“好啦好啦,还是辛苦你们了。这年头,连当一名学者都要拼上性命学习作战,也是有些难为你们。待会出了森林,你们拿着麋鹿怪的脑袋去要悬赏的同时,让那个骗人的死巫婆借浴盆给你们洗衣洗澡。我就在这里随便洗一洗,顺便再到处转转,看看有没有其他问题。”
他反手从腰间拔剑,只见白影一闪,那麋鹿怪的头颅便滚落到了地上。两名重新振作起来的女学徒拎起这悬赏物便随费恩步出了森林。
等到两个女学徒渐行渐远,他返身回森林,启用昏暗视觉和增强感知,飞跃在林间各处粗略探查了一遍,最后回到溪边除衣下来随便用清水洗了洗上面的血污。
“唉…要是真如某些屁话所言,叹一口气没一些寿命,我估计还在胎儿的时候就挂了。不过那话怎么说来着,最好就是从未活过,次好就是立刻死去。哼,还真有几分歪理。”费恩边洗边叹道,“真想来点有天赋的男学徒啊,老被人当作心术不正……可恶,连老巫婆都拿这个说事,要不是她满口说这次真的有超凡萃取出来的源质物可以卖我,我才不来干这档子事,又不是苦逼的猎魔人……”
这位梳着背头,金发之中夹杂了大量奶白色头发的壮年人唠唠叨叨地在溪边把自己稍微收拾了一下,便去这村落边缘取自己的小矮马。两位年方十五岁上下的女学徒早那等着他了。
回岔河镇的路上,两位女学徒仍不时问这问那,似乎对在小村落里生活的女巫很感兴趣。费恩不愿多和她们讲女巫暗下干的一些偷鸡摸狗或是歹毒之极的事情,就专挑她们平日帮助村民以换取生活物资与报酬的事情,以及女巫大部分会在一些长有宝贵药草或珍惜异兽的森林旁驻留长达一两年时间,挖掘一些宝贵材料,才会回自己的据点、巫塔一类的地方去。
但即便如此,费恩也不得不提上几句:“不过…女巫在法术上不如像法师、巫师那样的魔法专家研究的透彻,在草药上不如药剂师、药农那样的植物学家了解的全面,在动物上也不如猎户、守林人那样的狩猎老手知道的彻底,但在具备超凡性质的动植物一类的奇物上却有着其他人都做不到的独有见解。”
科内莉娅一脸奇怪:“为什么呢,难道有着自己巫塔和种植园的巫师就没有专门研究这些奇物的人吗?那些专门狩猎魔物的猎魔人不也是很大机会能接触到超凡生物吗?”
“巫师不过是寻找施术材料,而少有直接拿超凡奇物做实验或服用;猎魔人疲于生存和研究斩魔之道,它们虽借由服用少量超凡奇物,通过试炼成为常人所忌讳的怪物,却也恪尽职守,只是借其基本的力量来增强自己,以及迫于此立誓除尽魔物,非常警惕这股来自超凡奇物的力量,不会再过多接触。”
海伦娜在思考费恩的话:“也就是说,直面超凡奇物力量,研究它们内在秘密,用来做解析研究,甚至服下它们来改变自己的人,才被称作女巫是吗?”
费恩很想再度叹气,不过这超过了他给自己立下的一天不准叹气超过一百下的规定,只好作罢。有时候自己的徒儿会在一些他不希望了解的地方莫名敏锐,他真是无可奈何。
眼见他们走到丘陵山地之间的道路,费恩闭上了眼睛。路虽平整好走,却不时有些山贼路匪隐伏其间。他搞不明白这些土匪们到底是用怎样的观点,来在人迹罕至的地方设下埋伏,但他也不打算搞明白,只是极大增强双耳的感知能力,倾听是否有人藏匿在无数个他们即将走到的拐角处。
他把话题从女巫上挪开:“没错。但无论如何,直接服用也好、用作施术材料也好,恐怕都并不是发挥这些超凡奇物力量的正确方法。就从结果来看,很大程度上可以说,正确使用奇物的方式是我们正在研究的各种隐秘仪式。超凡奇物加上隐秘仪式,能够引发的现象往往是事件级、甚至是灾害级的。我们费劲心血,就是要确保这些超凡奇物能够被正确看管或正确利用……”
科内莉娅转而问道:“师父,那发生过巨月变成绿色的事件吗?”
“腐月可不是个小事件,这往往意味着外神试图大举入侵一个守护严密的地方,争夺该地存在的超凡奇物。别说是村落、镇子,就是城堡、大城市都会被轻易攻陷。往往直到外神达到目的,或者是超凡奇物已离开此地,都会有各种魔物侵入。”
海伦娜也随着提问,声音却有些发颤:“那…卫月变红,像是一个笑脸,又是什么事件?”
费恩不禁皱了皱眉,那个死巫婆对她们两说了什么啊,是想吓她们离开自己身边么。
他继续回答:“那可就更离谱了。如果说腐月还可能是经由黑潮引发,现在的赤月只可能是有人故意召唤某位我不能告诉你们名字的旧神降临下来,打算为那位血腥的旧神献上具有强力血脉的祭品,增强他们之间的联系,甚至可能将这股邪恶的血脉力量赋予给招邪者。
“但是你们不用怕,别听那个死巫婆吓你们,我们这里离黑潮腐蚀地还有一大段距离,你们俩更没有什么神祗的血脉。这两个事件不会找到我们头上的。”
“可、可是……”科内莉娅吞咽唾沫的声音在费恩听来一清二楚,“如果赤月和腐月同时挂在天上呢?”
“啊!?”费恩猛然睁眼,没控制住自己,朝天上那两轮不洁的月亮望去。
两名女学徒浑身发颤,朝他拥来:“这太可怕了!”
“狗屎!”费恩边后退边一声喝断,左手掐法决,对自己猛然施术。
只见他眼中,那两名女学徒的皮肤、肌肉在月光下段段溶解剥落,随即只剩部分骨骼和脏器在其间,骇人至极。她们的双手延申开去,有巨影附于其上,化作两只黑暗巨爪。
费恩一拔剑,毫不拖泥带水便将两个幻影魔斩除。他余光扫去,那两轮月亮已眨眼间升至正空!
怎么会有这么完整和高威力的事件再临?我怕不是一下晃神了数小时之多!科内莉娅和海伦娜估计已经……
他一咬牙,从衣服内袋掏出一张符文,拍到痴愣在原地淌口水的矮马身上。
矮马登时化作高头骏马,费恩纵身上马,朝着原名为科布伦茨的岔河镇狂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