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刀客，或者叫顾青影的人，默默站了起来，凝视着老头。
    他的右手，已经放在了背负长刀的刀柄之上，以他人榜孤鸿刀的名头，这一刀劈出，江湖上九成九的武者都要一刀毙命。
    但是，他终究没有拔刀，反而坐了回去，显得十分颓丧。
    “不因怒动刀，老朽现在倒想听一听你的故事了。”
    老头递过一个烤馒头。
    顾青影接过，也不道谢，直接吃了。
    他靠在墙壁上，脸庞满是胡茬，露出追忆之色：“我记得，那时候还是春天吧，我家里就姑姑对我最好，她嫁到岭南王家，我每年都会过去探望……岭南最负盛名的，并非王家，而是宋家，此家的飞蛾剑乃是奇功绝艺榜上有名的武功，据说见过那一剑的都死了，宋家家主也凭此剑天榜注名……我虽不才，这次武功大进，也准备挑战几个宋家弟子……”
    ……
    他依旧记得，那一天，残阳如血。
    顾青影骑在白马之上，手里是给姑姑家的小马儿准备的糖葫芦与风车。
    这个小兄弟，最喜欢缠着他玩耍了。
    远远地，他就看见了王家堡。
    王氏族人建堡而居，人人习武，哪怕遇到天下大乱，都能自保。
    王家堡的大门，平常自然是敞开的，他跟往常一样进入大门，守门的王小二还热情地叫了一声：“顾爷又来啦。”
    进入堡中，是各家族人聚居? 甚至还有一些小店铺，实现了自给自足。
    顾青影没管这些，直接前往最中心的王家大宅? 他姑姑嫁给的? 正是王家嫡系。
    他在王家主宅前下马? 将马拴好。
    放在平时，守门的老王头早就过来，点头哈腰地道好了。
    但这一次? 大宅里并没有人迎接出来? 令顾青影心里一沉。
    他走上前，想要敲动那个黄铜的虎咬门环。
    只不过，他发现? 这大门并未锁着? 轻轻一推? 就开了。
    带着一点不祥的感觉? 顾青影摸着孤鸿刀? 进入王家大宅。
    他的孤鸿刀并非浪得虚名? 曾经一刀之间，斩落面前飞舞的七只苍蝇，都是翅膀俱断而苍蝇不死，足见刀法之深湛入微。
    这一次，自然艺高人胆大? 准备看一看王家发生了何事。
    顾青影进入大门? 蓦然就觉得有些不对。
    似乎有那么一丝重量? 加在自己身上? 但细细察觉，又一无所获。
    走过厅堂，迎面就走来一人? 是王家当主王玄应。
    他已经有六十高龄，面容却跟中年一般，只有头发花白，此时见到他，脸上浮现出一个略显僵硬的笑容。
    “拜见老前辈，我来找我姑姑。”
    顾青影直接行晚辈礼，又眼睛斜瞥，想要仔细查看不同，却感觉面前这人不论心跳脉搏都一切如常，就是表情淡漠僵硬了一些。
    “既然如此，你去吧。”
    王玄应挥挥手。
    顾青影告辞，他自然知道姑姑住在哪个屋，直接走了过去。
    一路上，却也没见到什么丫鬟小厮，让他心里更加诧异。
    “姑姑！”
    他走到屋子前，叫了一声。
    砰！
    一声闷响传来，青瓷碗砸在门扉之上，碎片飞舞。
    “出了什么事？”
    顾青影一提孤鸿刀，直接冲进屋子，就看到一个披头散发的三十来岁女子，眼眸血红，恶狠狠望着这边。
    虽然对方神态有些癫狂，但顾青影还是将对方，跟自己姑姑顾欢联系在一起。
    “姑姑，姑姑，你怎么了？我是青影啊。”
    他叫了一声，眼眶微红：“我怎么不知道姑姑还得了病症？”
    心里，更是感觉内疚：‘看来，王老前辈神思不属，是担心儿媳病情？遣散仆役，也是为了防止人多口杂，将姑姑癫狂之态传出？他们是一片好心啊，我错怪他们了……’
    “你是……青影？”
    顾欢怔怔打量着顾青影，上前一步，捧起他的脸庞，神情突然变得惊恐：“快……快走！”
    “姑姑！到底出了什么事？”
    顾青影眼泪都流出来了：“若是有什么疑难，尽管跟我说。”
    啪！
    话音未落，他脸上就被抓了三道血痕，却是顾欢动手，神情狰狞：“不……你不是青影！你不是他！”
    “我是啊，小时候，我最爱吃你做的糖糕，每次还要偷偷藏起来一些……”
    顾青影连忙道。
    “你，真的是小影？”顾欢癫狂的神情略微变得清醒，旋即就带着剧烈的恐惧：“这里不对……公公变了、婆婆变了、然后……进爵也变了！”
    进爵，就是她的丈夫。
    她神情变得恐惧，茫然，继而就是尖叫：“那东西……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你给我走！”
    顾欢抓着顾青影，又在他耳边低低说了四个字，这才将他一把退出门外，狠狠关上了大门。
    “姑姑……”
    顾青影抚摸着脸上的血痕，他不是笨人，立即就明白过来，姑姑刚才给了他重要信息。
    而看起来，王家遇到了一个厉害对头，甚至精通易容之术，似乎将宅子里很多人都给换了？甚至，还在逼问姑姑某个东西的下落？
    这样一来，此地的确是龙潭虎穴！
    就连姑姑，也不得不故作癫狂，以求自保。
    ‘对方如此，似乎是为了某件宝物，刚才姑姑告诉我的，就是隐藏地点？无论如何，先出此地，才能与敌人周旋……纵然去向别家求援，我也一定要回来救人。’
    顾青影抹了抹眼泪，转身就走。
    就在他要离开王宅的时候，却看到一个人挡在了大门前。
    对方三十来岁，手持一柄精钢长剑，那是他的姑夫，一剑吹血王进爵！
    此人武功高强，一剑吹血这个名头，便是赞叹他杀人不用第二剑，手中吹雪剑也是利器，吹毛断发，不沾血迹。
    “东西……在哪里？”
    王进爵拦在门口，从嘴里发出模糊的声音。
    “你不是姑夫，否则不会问我这种愚蠢的问题。”
    王家自己的传家宝，姑夫怎么可能不知道？
    顾青影心里一定，挥刀就砍了上去。
    他孤鸿刀绝非浪得虚名，此时一刀斩出，兼得快准狠辣四味，江湖上少有抗手。
    呛！
    利刃出鞘之声响起。
    乃是王进爵拔出吹雪剑，与孤鸿刀硬拼一记。
    金铁交击之声顿起，顾青影来不及多想，就看到数道剑光斩杀而来，居然真的是王家剑法！
    他心里惊讶无比，手中孤鸿刀却自动斩出，按下了这几招剑法，喝道：“你到底是谁？怎么会王家武功？”
    “我？我就是王进爵啊！”
    王进爵发出怪笑，剑剑夺命。
    顾青影奋起接战，生死危机关头，神情却一阵恍惚，似乎看到了王家大宅之上，丝丝缕缕，如同蜘蛛丝一般的半透明长线。
    那些长线缓缓飘动，竟然给他一种有着生命的错觉。
    它们飘荡而下，落入王进爵的四肢百骸，甚至没入他的身体，将他宛若木偶一般操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