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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7章 不可沽名学霸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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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且将目光放到东端战场上,入秋以来,镇守上邽(今天水市)的杨广实在是太难了!
    作为对手,万脩和喜欢自己拿主意的小耿、疾风突进的吴汉风格完全不同,他除了偶尔犯险外,其余时候都十分谨慎,并会坚决执行来自第五伦的命令,甘心做皇帝的工具人。
    上邽在渭水南岸,是陇右非常重要的粟麦基地。
    魏军渡过渭水非常早,八月中就打了过来,却一直对坚固的上邽城毫无兴趣,反而将精力放在割秋粮,或阻止陇军外出收粮上。
    为了保住粮食,杨广没少派人出战:上邽附近土地平坦,正是良家子骑的主场,但第五伦也调了一部分并州兵骑南下,双方就在上邽城外反复缠斗,基本都是数百人的小仗,为一片熟田反复争夺。
    剩余的良家子骑骁勇依旧,但却越打越少:死伤的主要是马匹,陇右产马地基本被魏军所夺,敌人能得到不断牲类补给,己方却死一匹少一匹,再打下去,就要和某位“尧奇将军”一样,变步兵了。
    在出现几次魏军假冒陇兵想混进城的事件后,于是杨广索性躺平,不派人出城了。
    于是魏军遂大摇大摆地芟粟,五千人看着上邽,五千人埋头收割,熟练工一人一天能收一亩地,才几日后,上邽城外之粟已尽,前线魏军却足食数月了。
    食敌一钟,当吾二十钟,第五伦和万脩都清楚,陇西之战究竟能打多久,很大程度上,看双方补给能撑多长时间。
    第五伦现在打仗,很喜欢将小耿、吴汉等勇将放出去在侧翼创造奇迹,正面则任用一位谨慎之将,与敌拼国力。
    他在写给万脩的信中是如此指示的:“陇山虽然难越,仲冬之后难以转运粮食入凉州,但先前任光已数次运粮过来,少说也囤积了十余万石,足够我大军冬日之用。”
    “而公孙述欲发兵粮救陇,比吾等还难!”
    第五伦的大本营关中和陇右只隔着一道山,而公孙述的蜀中平原,与陇地却有两道天险:其一是大剑至小剑隘束之路,也就是剑门之道,如此才能进入汉水盆地;自汉中西出抵达武都后,还得经一条叫“祁山道”的路,才能进入陇西。
    然而祁山一带地形相当复杂,青藏高原、黄土高原、汉中盆地,三大地质带在这里交会,群岭纵横,可想而知地形有多么错综复杂。所谓的祁山道,其实是一系列盆地、谷地、山峪和丘陵组成。这种地形,勉强可以行军,但对运输辎重粮草来说,是个彻头彻尾的噩梦。
    第五伦听陇地降者说,蜀军也送了些米粮来,但因为轮子没法爬上陡坡,只能用驴马运输,沿途损耗高达五分之四。
    第五伦问他们:“祁山脚下不是有西汉水么?落差不大,纵是此水乃自北往南流,让纤夫逆流而运,也比走陆路强。”
    “西汉水中多有大石巨木,难以行舟,汉时武都氐反叛,皆是陆路转运,从无走水路者。”
    这下第五伦就放心了,让万脩尽管跟对方耗,想多骗些蜀军入陇,配合吴汉打一个大歼灭战!
    只可惜蜀中亦有人才,看出了第五伦的意图,公孙述决定不在陇右与第五伦决战赌国运,而选择怂一波,只救隗嚣一点点。
    隗嚣放弃狄道、安故两县,南退至临洮。
    而东边镇守上邽的陇将杨广,在放弃上邽时,是如释重负的。在蜀军和良家子骑掩护下,杨广放弃粮食吃尽、后续难继的老家,退往祁山附近的西县(今甘肃礼县)。
    西边的吴汉也派人来回报,临洮同样是易守难攻之地,他的部队虽靠抢降兵,解决了冬衣匮乏的问题,但粮食却也将尽,而且周边都是穷地方,没处抢,吴汉虽勇,但深入敌境,连破两城后,也已是强弩之末,只能暂时留在安故休整。
    魏军如此白得上邽,群臣皆贺第五伦:“公孙与陇贼,畏陛下之威,望尘而遁,陇右战役大获全胜。”
    第五伦却高兴不起来:“不,还不算完胜。”
    ……
    陇蜀联军这一退,魏军的补给线就平白拉长,而蜀粮却可以少走百多里,同时,西县附近的地形,对已占据骑兵优势的魏军颇为不利。
    第五伦遂驾临上邽,与万脩商议后续作战方略,才渡过渭水,就发现万脩的部下正在各乡邑发粮食赈济百姓。
    管事的校尉禀报:“万将军说,吾等秋时所割粮食,本就是上邽百姓的,因战时不得已收之,如今陇蜀退却,将军留够军中所需,其余自当分发,让本地人拥有今冬的口粮、明年的种子。”
    这是请示过第五伦的,万脩如此以为:“若上邽人无衣无褐,饥肠辘辘,冬后受人煽动,必反!”
    “每多一户人家得到赈济,让其勉强度日,我军在陇西,便少一个敌人。”
    不止,此消彼长,己方甚至还能多一位民夫呢!
    反观陇蜀联军撤退时,依然用的“坚壁清野”的思路,烧毁了沿途粮仓,甚至填了井水,本地士人痛骂隗嚣、杨广之声不绝于耳。第五伦的怀柔政策颁布后,陇右中上层已开始试着配合新的统治者,打不过就加入,不丢人。
    而万脩这赈济之策,也让下层民众对外来者的敌意减弱了不少。
    第五伦颇为满意,暗想:“破陇得用吴汉,但守陇,却需要君游这样的将军。”
    到了上邽城后,万脩带众人出城迎接,第五伦让他不必行礼:“腰伤如何了?”
    瘦了一大圈的万脩说道:“得陛下御医照料,已好许多。”
    第五伦看万脩动作时依然不是很自如,御医也禀报说,万脩经常疼得彻夜难眠,次日却还是要早起筹办公务。
    但在第五伦面前,万脩却面不改色,这让第五伦更加心疼,同时也暗暗感慨:“景丹久病,耿纯伤肩,如今君游腰又不行了,除了马援‘老’当益壮外,最初追随我的诸将故友们,多是伤痕累累啊。”
    倒是吴汉这厮,上次在河北伤了脚,几乎不能走路,如今又活蹦乱跳了。
    二人在上邽郡府中议事,第五伦看到厅堂里摆着便携的炭炉,热气腾腾,驱散冬日寒意,炉子上面还摊着些面饼之类,都是熟的,放在上面回温。
    他听人说,万脩最怜爱下属,厅堂里永远烘着几块饼子,斥候驿骑往来,就让他们吃口热的再走,也让外头站岗一站就是整天的哨兵不至于饿到肚子叫——别嫌弃吃食简单,前线不易,一切从简,万将军平日也就吃这个。
    其带兵风格,足见一斑,难怪很多兵士希望分到其麾下。
    万脩忘了这些还放在厅堂,尴尬的想让人撤走,第五伦却也不客气,笑着坐下来,伸手摸了一块,烫手,在掌中吹着拍打着:“君游想得周到,予冷天里行了一路,正好饿了。”
    见第五伦不嫌弃,二人就这样围炉吃着干巴巴的饼,说起作战来。
    陇蜀联军南退的西县,又叫西垂,乃是古时候秦人的老家,正是祁山道的入口,两侧为祁山和秦岭余脉阻挡,限制了骑兵最擅长的迂回穿插战术。加上多有丘陵缓坡,小沟小坎起伏较多,把战场放在这里,等于把魏军骑兵优势给抵消了。
    反倒是擅长山地作战的蜀军,得以依靠材官劲弩把守隘口。
    第五伦道:“群臣多有说,强攻不易,劝予到此为止,卿以为如何?”
    这大半年来,赤眉已横扫中原,越战越勇,大概只要有敌人可打,他们就不会崩溃。
    刘秀拿下了彭城郡,进入泗上——从二月到十月,大半年了,居然只拿下一个郡,在磨蹭什么?第五伦有理由怀疑刘秀在划水,你挂呢?欠费了?
    但这也意味着,刘秀很能控制自己的欲望,精力放在夯实两淮江东基地上,谨慎地避开了与赤眉及齐王的冲突。齐王张步倒是不含糊,一口气吞了兖州好几个郡,吃成了胖子。
    而先前不可一世的梁汉已形同灭亡,不必一一细述。
    而马援则夺取了陈留郡,与赤眉小有交锋,但按照第五伦的计划,只将其挡在鸿沟以东足矣,马丈人主要精力在于练兵,巩固中原。
    东方多事,第五伦已在陇右投入了大半年精力,如今仗打得差不多,群臣认为,既然歼灭蜀军无忘,战争已拖下去,皇帝陛下就不必在西边耗着,该带着主力回长安去,留少数人手镇守即可。
    “否则大雪封山,我军主力将滞留陇地,明年开春方能东返。”
    这意味着接下来三个月,若东方有事,第五伦甚至都没法支援。
    万脩坚决反对,力劝道:“陛下,树德务滋,除恶务尽!”
    “昔日夫差兵临会稽而不攻,终有勾践卧薪尝胆。”
    “今日隗嚣兵力,强于会稽三千残卒,而背后更有公孙述支援,彼辈控制西县、临洮两地,就是想等陛下东归时,再北上重夺陇西,进取天水。”
    万脩认为,在陇右的争衡,要么不打,要么就得打到底!若不能快刀斩乱麻,一旦氐羌有变,陇右就要成为一个难以痊愈的脓疮,一直烂下去了!
    第五伦沉吟,最近眼皮直跳,他总觉得东方会出大事,确实有归去之意,此时却有人来报,说是蜀地使者,送来了一份檄文。
    “檄文?现在才来?”
    第五伦顿时乐了,先前他利用王嬿,让她下书痛斥隗嚣,顺便以“故太后”的名义,废除孺子婴皇位,也算达到了“挟太后以废诸汉”的初衷。
    隗嚣本是名儒,文采颇佳,当初各家都发过讨莽檄文,但隗嚣的檄文比第五伦的还出圈,毕竟站在汉家立场上,遂得到各地士人广泛传播,相比之下,第五伦起兵片语不提“汉”,野心萌现,什么玩意!
    只是陇右仓促应战,来不及在舆论上有所反击就败了,直到第五伦将全取陇地,倒是公孙述派人写了一篇《讨五檄文》作为反击。
    “成家龙兴二年十月己酉朔。”
    “故新魏成郡守第五伦,邀名养望,妄称孝义,然为人臣不忠,是为人子不孝也……”
    开篇就痛斥第五伦背刺了王莽,加之不学无识,无术弄权,竟自诩五德俱全,简直是慢侮天地,悖道逆理。顺便宣传了一下成家政权的符瑞。第五伦读到这直摇头:“文渊说,公孙述井底之蛙,妄自尊大,果然没有说错。”
    不过这公孙述有一点和第五伦不约而同,他居然承认了新朝的正统性,黄承赤而白继黄,金据西方为白德,公孙而代王氏,符合正序。
    但接下来,在檄文中,公孙述又以大豪强代理人自居,痛斥第五伦苛待关中豪强及河北刘氏,而公孙则要来为他们讨一个公道!
    第五伦看明白了,公孙述这是想当接盘侠啊!眼看诸汉相继落败,成家颇想吸纳其遗产,这置东南方的秀儿于何地?
    而最有意思的还是后面,公孙述指责第五伦欺汉家寡妇孤儿,秽乱汉、新后宫,尤其是将孝平太后;amp;黄皇室主王嬿囚于宫中,迫其废除孺子云云。
    群臣屏息,但第五伦是笑着看的,且津津有味,一点头疼之感都没有。
    怎么欺你倒是说清楚点啊!
    是夜宿龙床,还是大被同眠?
    可惜就一句模棱两可,毫无细节。
    第五伦读罢后,正色道:“身正则影正,身邪则影邪,这檄文上所言如此荒谬,智者自明。”
    随行的众人,以及万脩等皆唯唯应诺,只在低头时相互看一眼,甚至有人嘿嘿一笑,天下万物生于有,有生于无,有些风言风语,也不全是无中生有吧。
    当众人提议要不要也写篇檄文反击时,第五伦摇头:“公孙子阳和王莽一样,居其华,不居其实,予则截然相反,不学他,不敢与予二皇交锋,只敢躲在南方逞口舌之快。“
    第五伦将目光投向万脩,同意了他的看法:“将兵锋推到祁山脚下,得陇而望蜀,就是对公孙氏最好的回应!”
    那句诗,第五伦不配抄,但其中的历史教训,却得在心里一直念着:
    “宜将剩勇追穷寇,不可沽名学霸王!”
    ……
    ps:第二章在半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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