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17
chapter17
偌大的衣帽间里,空气似乎有一瞬间的凝滞。
顾新橙嘴角挂了一丝嘲讽的笑,是真的嘲讽——她以前从不会在傅棠舟面前露出这般挑衅的神色。
顾新橙:“那你扔了吧,反正你也不缺这点钱。”
时隔几天不见,她瘦了一点儿,圆润的下巴收成一个窄尖儿。
眼睛还是很漂亮,精神不错,像是变了一个人。
只是原本温柔的声音里夹了一丝沙哑。
到底哪里变了呢?傅棠舟说不上来。
顾新橙拉开另外几个柜子,找来找去,也没瞧见自己的衣物。
她明明记得她是收在这里的。
罢了,不找了。
全当是被狗叼走了。
顾新橙又去浴室,拿走了她的牙杯牙刷。
这些贴身使用的私人物品,她不想留下。
剩下一些女性洗化用品,大多是傅棠舟让人给她买的,她不拿走,都丢进了垃圾桶。
仔细一想,原来她在他家中留下的痕迹少得可怜,临走之时连个打包的纸箱都用不上。
顾新橙把门禁卡搁到玄关处的置物架上,说:“门禁卡我放在这了。”
她转身就走,不带一丝留恋,手腕却忽然被拽住。
顾新橙顿了下脚步,不解地望向傅棠舟。
他眸色沉沉,不露情绪,给人一种难以言述的压抑。
顾新橙发现,即使是分手了,她还是看不透他这个人。
不过,无所谓了。
当初日思夜想猜来猜去,又有什么意义呢?
一个男人如果真的爱你,是不会让你胡思乱想的。
顾新橙跟在他身边的时候,胡思乱想的东西汇总到一起,能写出一部缠绵悱恻啼笑皆非的小说来。
顾新橙扭了一下胳膊,想挣脱他。
傅棠舟说:“东西拿着。”
他指的是那堆奢侈品手提袋。
顾新橙直视他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傅棠舟,我不需要那些包。”
傅棠舟淡道:“我更不需要。”
顾新橙兀自笑了一下,可那笑意却挺带了几分令人心疼的自嘲,“你送我的包,我背出去,人家会以为是假的。”
傅棠舟微微蹙眉,“楼下买的。”
银泰中心楼下便是北京知名的奢侈品商场,国际大牌专柜应有尽有。
傅棠舟是那里的常客,买来的东西自然是正品。
他对前女友没有苛刻到送假包的地步,这简直是自掉身价。
顾新橙一根一根地拨开他的手指,摇了摇头,说:“你不懂。”
像她这样家境普通的学生背不起这些包,难道她背着爱马仕包去挤地铁?还是骑共享单车?她自己都嫌丢人。
这种奢侈品是为锦衣玉食的人准备的,对她而言,真的太奢侈了。
这个社会真残酷。
傅棠舟这样的人,即使穿上九块九包邮的淘宝t恤衫,别人都会猜测这是哪家小众的设计师品牌——虽然他的衣柜里从来都是大牌云集,便宜货入不了他的眼。
而她,即使背着专柜正品爱马仕包,别人也只会嘲笑她虚荣,买个假包装点门面。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不过是傍身的物品罢了。
人家看的是你这个人真正的价值。
挺好,没有白跟过他,教她参破了许许多多进入社会后才能懂得的道理。
顾新橙就那么走了,只留下一张门禁卡。
好不容易把她叫回来,竟没有任何东西值得她在这儿多待一阵子。
门禁卡也还了,这下彻底是没法回来了——门被锁死还不够,他甚至还往锁眼里浇了一道水泥。
傅棠舟去浴室一瞧,她连那只粉色的幼稚牙杯也拿走了。
真是不留一点念想。
下午的阳光金灿灿的一片,日轮闪耀着一圈光,对面大楼的玻璃幕墙泛着粼粼的银光。
房间可真空啊。
傅棠舟坐到沙发上,摸出一根烟,眼神瞥过桌上的那盆仙人掌——她忘了拿,估摸着是不好带走。
也不知这仙人掌能活到哪天。
算了,改天换个花盆养起来吧。
真要死了也怪可怜的。
傅棠舟手在前桌的杂物盒里找打火机,忽地,一个纤小的玻璃瓶折射了一道亮光,一个白色的小固体躺在瓶子里。
傅棠舟眸光微动,将这个瓶子拾了起来。
里面是一颗牙。
准确的说,是一颗智齿。
这是顾新橙送给他的,如果让傅棠舟盘点这辈子收到的奇怪礼物,这颗智齿绝对排在第一名。
怎么会有人送这种礼物呢?
傅棠舟记得顾新橙拔完牙后,对他说:“医生说我的牙很好看,值得收藏纪念。”
他说:“有多好看?”
她将这个小玻璃瓶塞到他手里,说:“你看。”
这颗牙周身洁白,牙冠牙根俱全,漂亮得能当教科书的例图。
顾新橙长了一口整洁的好牙,唯独生了一颗不乖的智齿。
“医生说,这颗牙是藏在肉里的,从来没有见过这个世界。”她解释说。
所以她切开肉,将这颗牙连根拔起,送给他,希望他能珍惜——据说牙齿是人全身上下最坚硬的部分,这是她的一小块骨头。
上帝看亚当寂寞,取了他的一根骨头,变成了夏娃。
而她,将自己的一小块骨头送给他。
傅棠舟记得顾新橙之前牙疼的时候,夜里捂着脸,在床上疼得翻来覆去。
她跟他抱怨:“牙疼得睡不着。”
傅棠舟问:“那怎么办?”
她委屈道:“我也不知道。”
看她这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傅棠舟把她抱到怀里哄,仿佛这样就能缓解她的疼痛。
她也真的就在他怀里睡着了——牙疼居然抱一抱就能好。
后来,拔完了牙,顾新橙还是捂着脸。
傅棠舟问:“还疼啊?”
顾新橙摇摇头,却故意避开不让他瞧。
傅棠舟非要瞧,把她惹恼了,她说:“脸肿了,丑。你不准看。”
原来是不肯让他瞧见她不漂亮的那一面。
她的半边脸肿得像个小馒头,傅棠舟却笑着说:“不丑,挺可爱。”
有些事,发生的时候总是漫不经心。
事后每每想起,都像是埋了一颗智齿,隐隐作痛。
傅棠舟将这个小玻璃瓶拿到靠近太阳的方向,反复地看。
人的智齿萌发于青涩与成熟的交替期,或许没什么东西比这更珍贵了。
可惜,再珍贵的东西,也只是她遗弃的一部分而已。
傅棠舟的后背靠上沙发,忽然想起,顾新橙的牙总是让他疼的。
那会儿她刚跟着他,他对她做什么,她都羞涩腼腆。
也不是没谈过恋爱的小屁孩,怎么就那么容易脸红呢?
她越爱脸红,他就越喜欢逗她。
非得把她逗恼了,他才肯罢休。
傅棠舟记得那是一个周末的午后,阳光正好,就像今天一样。
他靠在这个沙发上看球赛,他的目光一直追逐着绿茵场上的那只足球。
而顾新橙像只猫一样,坐在地毯上,卧在他腿边陪着他看。
可惜,她对球赛实在提不起什么兴趣。
看到一半,竟然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顾新橙挨着他,头就这么靠在他大腿上,柔软的长发拢在一侧,露出洁白的后颈,以及耳朵上的那颗浅咖色小痣。
她的睫毛非常漂亮,一根一根,在阳光下缀着一点点金色的光。
傅棠舟忽然觉得球赛没什么意思了。
他一下又一下地抚着她的发,就像主人爱抚枕在膝上的猫咪。
她菱花般的唇微微翕动,蹭过他的裤子。
这么一蹭,竟是把他蹭得浑身燥热。
他微微一哂,手却顺着她的衣领向下,坏心眼地捉弄着她。
她睫毛轻颤,从浅浅的睡梦中醒来。
顾新橙眨了眨眼,柔声问他:“我刚刚睡着了吗?”
他“嗯”了一声,并没有停止他的恶作剧。
顾新橙闪躲着,想捂着领口逃开,却被他一把扣住了后颈。
他轻舔下唇,问她:“会不会?”
她思索一阵,没懂他的意思,非常困惑地问:“会什么?”
顾新橙的眼神里盛着清澈的光,竟把他衬得像个无恶不作的坏人。
傅棠舟撇开眼,收了收心思,说:“不会就算了。”
这倒激起了她旺盛的好奇心,她拽着他的手,贴上她的脸,乖巧地问他:“什么呀?”
他轻嗤一声,不肯告诉她。
她来了精神,一本正经地说:“不会我可以学啊,我很聪明的。”
完完全全一副好学生的模样。
傅棠舟眼底滚过一道暗光,哑着嗓问她:“真想学?”
她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
剩下的事,不能再回忆。
他只记得他教了她一下午,中间被磕到好多次。
磕一下,疼一下,反反复复,却叫他欲罢不能。
这种刺激,或许这辈子也没哪个女人能给他了。
傅棠舟将这个小玻璃瓶收了起来,既不放在显眼之处,也不放在像刚刚那么随意的地方。
他看见那些奢侈品袋原封不动地立在墙角,不禁嗤笑——他竟挑了个最没用的方式。
顾新橙从来都不稀罕这些东西,她甚至没有主动向他索要过任何一件礼物。
跟他一场,也不知图的什么?
傅棠舟拿出手机,打开微信,再度点开她的头像。
顾新橙不是爱发朋友圈的人,但偶尔也会有那么一两条动态,抱怨一下学习和考试。
可现在,她的朋友圈干干净净。
比她的脸还干净。
顾新橙没有删掉朋友圈,她只是把他拉黑了而已。
多么可笑,曾经连身体都让他进去,现在却连朋友圈都不让他进了。
曾经那么眷恋他的一个人,竟然说走就走,头都没回。
傅棠舟在沙发上坐了一阵子,忽然觉得挺没劲儿。
罢了,不如去喝酒。
一醉方休,一醉解千愁。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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