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36章 干羊皮
恐惧,无人相信的愤怒,再加上对前途命运的迷茫和担忧,此刻的费雪梅隐隐又有些失控的迹象。
看得出来,她现在的精神上出现了一点问题,这倒是很正常,骤然出了这么多事情,尤其是遇到了那些不干净的东西,好人都得被活活逼疯了,我当初遇到阴奴这厮的时候,精神就有点过敏,那种感觉非常怪异,仿佛自己被从现实中剥离了出去,三观崩塌,偏偏又没法子和人去求证,孤独的盘桓在黑暗中,稍稍遇到点刺激,就会做出骇人听闻的反应。
我很能理解费雪梅现在的表现,更知道这个时候不能急切的再追问下去了,旁边的张歆雅听到关键处没了结果,焦急之色恨不得自脸上喷薄而出,我见状轻轻拍了拍她的手,张歆雅愣了一下,叹息一声,这才压了下来。
这时候,外面传来了敲门声。
“时间有点久了,大概是外面的人有点着急了。”
顾肖溪也看得出现在的费雪梅处于一种很脆弱敏感的状态,他自己在场反而不美,于是压低声音在我耳边说道:“这样,我出去安顿一下。”
我下意识的问道:“这样合适么?毕竟我们才是你的助理。”
顾肖溪笑了起来,不大不小的和我开了个玩笑:“干活的不应该就是助理么?难不成助理不干活,还得让我这个老板干活?放心,第一次见面,基本都是做记录,我能搞定。”
说完,他起身走了出去。
有意思的是,顾肖溪前脚刚走,后脚费雪梅就幽幽的开腔了,她仔细回顾着那天的情况,丁点不差的说了出来。
最开始的情况,和唐景翰说的没太大区别。
费雪梅的丈夫汤贺顺着桩井钻了下去,很快,工地上就狂风骤起,飞沙走石,可见度比起了浓雾还要低。
费雪梅离得最近,她也知道捏在自己手里的氧气管、放在自己身边的绳子就是自己老公的命,在工地上因为狂风有些混乱,到处都是嘈杂声的时候,依旧是寸步不离的守在氧气管和绳子旁边,一动不动。
而就在狂风骤起后的弹指须臾,绳索和氧气管忽然有了动静,尤其是拉的笔直的绳索,在来回滚动着,这说明吊在桩井下的人有了大动静,在不断的来回晃动着,而且绳子是越收越紧。
这样的状况,像是吊在下面的人即将爬上来了一样。
费雪梅没有多想,她觉得爬上来的人是自己的老公,虽说时间太短了,有些不合乎常理,但她还是本能的开始拽着绳子往上拖,人也不知不觉走到了井口。
随后,她顺着绳子摸到了一只冷冰冰的手,手里正握着一把短刀。
“那刀子不快……”
费雪梅摇头,轻声道:“上面疙疙瘩瘩的,我也看不清,但直觉告诉我,那是一把生锈很严重的刀,不长,只有剔骨刀长短。”
因为刀生锈了,无法一下割断绳子,所以那刀在绳子上来回的剌,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让人牙酸。
费雪梅一下子就慌了,她知道,爬上来的绝对不是她老公。
当时她整个人都吓懵了,脑袋里全然没有一丁点思维能力。
但女人是一种很奇怪的生物,说她们很勇敢吧,遇到一丁点的事情就会失控尖叫,比方说床上爬了一只蟑螂,橱柜里窜出了一只老鼠,或者脚上跳上去一只蛤蟆,都能吓到她们完全崩溃,可若说她们懦弱,当她们的面动动她们的孩子试试,漫不说撕你个满脸花,就算是前面是一头猛虎,她们也会毫不犹豫的扑上去,爆发出让男人汗颜的战斗力。
可见,女人是最怕逼的,逼急眼了什么事情都敢干。
井口爬出了一个莫名其妙的东西,想必换做是寻常的男人,第一个念头就是跑,但费雪梅不一样,她当时在想着——我老公呢?我老公怎么样了?
总之,不能让它割断了绳子!
说时迟,那时快,费雪梅一边在尖叫着说有东西拉绳子,一边竟然悍然朝着满是泥浆的水里探进了双手。
很快,她抓住了一大团头发!
然后她拽着那东西的头发就想将之拖拽上来,她的想法很简单,只要把这东西拽上来,对方应该就没办法为难自己的老公了。
有点愚蠢,但却让人不得不动容。
她从没想过,如果把那东西拽上来,可能她老公确实是没事了,可她自己却活不成了。
一下子被拖住头发,泥浆里那东西也有些乱了方寸,正在割绳子的手来回舞动着,搏斗之中,生锈的短刀在费雪梅的手臂上割了一下,绳子上的血就是这么来的。
而水下那东西则太沉重了,费雪梅一个女人家的,如何能拖得上来?漫不说是搏斗的过了。
最终,那东西割断了绳子。
一番搏斗当中,费雪梅连拉带拽,早已不是单纯的拉扯头发了,手指头在对方攀附上来的上身连抓,也不知抠到了什么,手指头像是插进了冬天的冻柿子里,森寒的冻得指缝都疼。
当那东西割断绳子后,立即沉了下去,如此,费雪梅就拉不住了,差点连带着她都拖拽进去,好在双脚勾住了地面上一块凸起的石头,这才堪堪保住了自己的性命。
惊慌失措中的她茫然的爬起身来,再看手中,发现手中赫然多了一块东西。
“那是一块皮子,黑乎乎的,好像是濡湿的干羊皮,上面还有很多稀奇古怪的凸起痕迹……”
费雪梅摇了摇头:“绳子和氧气管断了,我知道我老公肯定是回不来了,但这事儿不能这么算了,我当时就留了个心,留下了那块皮子,后面的事儿你们也知道了,我老公没上来,唐老板一分不少的给了我钱,可我回家没多久,还没缓过神,就被警察给带走了。
这些事儿我来了这里以后,不止一次的跟警察说了,可他们谁都不相信我,我甚至让他们去家里找我扯下来的那块干羊皮,他们也不去。
再后来……一个老警察忽然低声和我说了一句——看看法院怎么判吧,这些话千万别乱说了,没人会听的,再说下去,不是你也是你了,除了增加你自己的嫌疑,再没有任何好处!”
费雪梅在喊冤,愤怒的觉得没人相信自己说的。
我倒是品出了一些味道,暗自叹了口气。
老警察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没人会听的,却不是……没人会信的!
怎么听?
鬼神害人,万中无一,偌大一个城市,多少年都见不着一例,这世界上很多人的横死,不是死在了鬼神手中,而是死在了人心叵测中!
今儿个若是听了她这话,回头到了别人家那里有样学样,老公半夜起床把老婆给掐死了,然后回头报案说床上爬上了恶鬼,那这天下不都乱了吗?
此等事,不可公之于众!
在正常人眼里,费雪梅越是说,嫌疑就越大,老警察提醒的没错,也是善意的,证据不足,连顾肖溪都说了,把握非常大,老警察显然也是意识到了这些,她老公这个死伤,只能是工程意外死伤,至于别的事情,自有我们这种人,有怨报怨,有仇报仇,天道昭昭,从不亏欠于人!
“此事,你还是不要说了,你老公那里,我们会给你个交代,至于你这里,顾律师也说了,把握很大,你耐心一些。”
我淡淡说道:“人已经没了,多想想往后的日子吧,唐老板那里也需要个安宁,给了他这份安宁,他必有厚报,算是你丈夫最后能为你们娘们做的事情了,我说这些话,你能明白吗?至于如何争取安宁,你从那东西身上拽下来的那块干羊皮很重要,你放在了哪里?”
这些话我说的很明白了,费雪梅再笨,渐渐的也琢磨出了一些味道,眼中含泪,但还是默默的点了点头,轻声道:“在我家里呢,你们去找我婆婆吧,她知道的。”
“好,你多保重,为了孩子。”
我最后安慰了一声,起身就准备离开。
费雪梅忽然一把抓住了我的胳膊,咬牙道:“让我老公……得个安稳吧,为了家忙碌操劳了一辈子,死了总该得个舒坦了。”
“好!”
我立即答应了:“这件事,我们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