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96章 疯子
惊呼声急促又短暂,随即湮灭于寂静,只剩下闷哼声与稀里哗啦的器物落地声。
鹞子哥已经衔着短刀动了。
墓室里的状况全然不知,我担心他们应付不来,匆匆嘱咐张歆雅一声,让她照料着小稚和凌颖,随后提了天官刃,紧随鹞子哥后面钻进了窟窿里。
因为是在墓砖堆上清理出来的一条通道,里面肯定不会像盗洞一样平整,多有棱角,被砸死在墓砖堆里那个倒霉蛋的尸骨已经被老白和无双用稀泥给盖住了,也算是得了一个入土为安,不过依旧有浓烈的腐臭味在洞中弥漫着,我不敢动作太大,否则被砸死的那个盗墓贼就是我和鹞子哥的下场。
忽然间,前方墓室里的种种动静一下子平息了下去。
我心中一沉,前面的鹞子哥匍匐前进速度陡然加快。
不多时,我们两人钻了出去。
因为这间墓室处在相对较高的位置,瀑布灌进来的水倒没有蔓延到这里,只是环境依旧相对比较潮湿,空气里荡漾着腐臭的味道和浓烈刺鼻的血腥气,老白和无双带进来的手电筒滚落在角落里,光晕渲染的墓室看起来有些朦胧。
老白如个遭遇强暴的娘们似得蜷缩在角落里,捂着自己的脖子粗重的喘息着,好似每一口空气都是金珠玉粒一般,刺激的他恨不得贪婪的将每一丝空气都纳入自己的肺中。
无双站在老白身边不远的地方,弯着腰,两手撑着膝盖,同样在剧烈的喘息着,但状态要比老白好太多了。
在无双脚下,一个衣衫褴褛的人倒在地上,满身满脸都是泥浆,乌漆嘛黑的,看不清相貌,只能从体型依稀判断出这是个男人,脖子上被割开了一条极长的口子,鲜血自伤口里“滋滋”的喷溅出来,几条血管里的鲜血好似几道小喷泉似得,连成一线,在半空中绽放开来,看那架势是动脉什么的都被割断了,必定是活不成了,但此刻还没有咽气,眼睛怒张着,身体一抽一抽的……
这……竟是个活人!
我心思急转,立即猜测到这人应该是铁拐李手下那一茬盗墓贼里的一员,出事以后,墓砖堆上挖开的通道塌陷,他被封在了这里,只是,他们来这里比我们早的多,算算都快近两个月了,六十天的时间,这人到底是如何在墓室中活下来的?这几乎是个奇迹!
不过,看老白和无双没事,我松快了很多,忙问老白具体发生了什么?
“你问我,我问谁?莫名其妙的来了这么一出,我也很冤枉好不好?”
老白瞪了我一眼,没好气的说道:“好不容易打通了墓砖堆,我这儿刚刚探出脑袋,迎面就贴上了另一个人的脸,就是地上躺的那家伙,跟个大马猴似得蹲在洞口,眼巴巴的盯着我,咧嘴一笑,嘿嘿怪叫着说又来好吃的了,还是头大肥猪,然后他妈的伸手就抓我,一手扯头发,一手拽耳朵,鬼才知道这是什么骚招式,就那么活生生的把老子从洞里拽了出来,耳朵都差点扯掉,然后骑我身上就开始掐我,力气大的跟头牛似得,二秃子刚刚冒头,照脸一个逼兜打的原地转了三圈,直接就挺那儿了,最后那家伙掏出刀子就想抹了我脖子,都吓尿我了,幸亏无双进来的及时,一下子把对方扑倒,谁曾想就算是无双都一时半会压不住他,好不容易夺了刀子,反把他抹了脖子……”
他不提我都忽略了二秃子,主要是这厮太小了,一般不大容易能注意到,果然正躺在地上,摆出一个“大”字型,腮帮子鼓囊囊的,天知道那一个逼兜是有多重,居然能把这厮打得看不出人形,小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墓顶,一言不发,估计正在怀疑蛊生。
我挠了挠头,不知该怎么安慰老白这倒霉催的,索性不安慰了,起身目光飘向墓室中间的那口棺材。
不是什么名贵的棺材,就是一道木料棺椁,千年下来,早已烂掉了,且棺材已经被铁拐李手底下那帮人给破坏掉了,隔着很远就能一眼看到棺材里的情况,里面空空如也,这个倒是预料之中,如无意外,这应该就是苦主的沉睡之处了,尸骨都已经被人给弄出去做成了嘎巴拉,棺材里没东西也正常。
我早已开眼,在这小小的墓室里并未见到什么,于是凝聚精气神闭目观视四周,依旧没有任何发现。
“苦主不在这里……”
这个结果让我有些失望,轻叹道:“这苦主到底是刘鋹的什么人呢?又是遭了什么样的劫难,才能怨气那么重?她的魂魄到底被镇压在这座墓葬的什么位置?搞不清楚这些,此事麻烦啊!”
外面的张歆雅应该是听到我们几人说话的声音了,此时已经钻了进来,窟窿里和墓室里的味道大概让凌颖有了不好的回忆,进来后正好听到我这么说,明显愣了一下,然后蹲到角落里就干呕了起来。
被无双抹了脖子那盗墓贼此刻已经咽气了,除了他,墓室里还横七竖八的有几具尸体,准确的说,只剩下骨头了,看残留的衣料碎片,应该也是那一伙盗墓贼里的人。
鹞子哥看了看几具尸体,指着被无双抹了脖子那人,感慨道:“这人是个狠人啊,吃尸体活下来的,你们看,这些骨头上有明显用刀剔过的痕迹……”
死人不会说话,但周围的环境会说话。
这些盗墓贼的遭遇,透过墓室里的一些蛛丝马迹能还原出来。
除了尸骨,地上还散落着几个麻袋,鼓鼓囊囊的,应该全都是墓室里的东西。
可以想到,这些人进入这里以后,就跟拆迁大队的似得,二话不说就开始给死人搬家。
东西装好,几人打典的差不多,结果这时外面出事了,那些怨魂厉鬼被惊动,把外面的人一股脑儿的全干掉了,这个墓室里的人回过神后,拎着各自的东西开始四散奔逃,有人在往出爬的时候砖堆塌了,将其压死,也把没来得及出去的人都给堵在里面的,最后应该只有一个人安全离开了,就是带走苦主尸骨和柴窑瓷器的那位,不过终究还是没有好结果,反手又被铁拐李弄死,拼命带出去的东西也成了铁拐李的了。
而要说最惨的,肯定是砖堆塌陷后被困在墓室里的这几人了,砖堆我们挖掘的时候自然是摸得门儿清,塌陷的时候,有一块应该是起承重作用的巨石堵在了最中间,那巨石是倾斜的,有些地方被埋死了,从外面往墓室挖能挖得动,从墓室往外面挖的话,没有大型器械根本挖不动,所以,这几人被困在墓室里,根本逃不出去……
他们下墓应该是带着一些干粮的,但不会太多,很快就会粮绝,至于饮水反而好一些,砖堆堵住的出口那里,或多或少会从外面流淌进来一些污水,不好喝,至少喝不死人,还能维持生命,呼吸也没有太大问题,砖堆堵住了,但不是密封层,氧气不会耗尽。
他们唯一的问题……就是粮!!
人在饿极了的时候就会变得不太一样,我体会太深了,那大概是世上最痛苦的死法,如果要我选的话,我宁可被千刀万剐也不想饿死,一动不能动,而且脑回路也会变得不一样,以往接受不了的事情全都能接受,道德和意志底线会完全崩溃……
这一点,在我如饿死鬼投胎转世一样狂吃观音土的时候,就深切的体会到了。
也是那时候我明白了一个道理——人不能高估自己!
人在潜意识里会把自己想的很伟大,一步步的麻醉自己,告诉自己,我就是这么回事,可到底是伟大还是卑劣,不到绝境,自己永远都不会有答案。
我知道绝境里的人有多可怕,所以,这里发生的事情就很好想象了。
大家饿的理智全无的时候,看着对方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晃,那一身的肉除了垂涎没有第二种想法……
于是……一切开始了。
最后活着的这个人,足足在这墓里坚持了近俩月,可想而知,他最后吃的都是臭了的!
“这人就这么疯了。”
鹞子哥摇头道:“那种情况下,换了谁不会变成个疯子?有句话怎么说来着,永远不要和胖子单挑,永远不要和疯子比力气,倘若是这样一个丧心病狂的疯子,能和无双摔几个来回倒也不是什么值得稀奇的事儿。”
“呕”的一声,凌颖终究是还是吐了,估计是我们几人说的这几个盗墓贼的事情给了她最致命的一击,吐得跟射箭似得……
人与人待在一起是很容易传染的,她一吐,弄的我们几个也有点膈应了。
我忍着恶心,挥挥手让几人别探讨这些腌臜事儿了,目光又重新回到棺头正对的墓墙,来回比划了一下,说道:“这里有打砸的痕迹,痕迹还很新,按照我对五代十国到宋初这一时期的墓葬的了解,这个地方原来应该有一层薄薄的墓雕砖,墓雕砖上有浮雕或者半圆雕,然后上色,拼接在一起就是一幅图案,就像咱们现在的瓷砖差不多,这是一些规格较高的墓葬里才有的东西,类似于唐墓里的彩绘壁画,上面一般都是跟死者生前有关的画面。
这种墓雕砖可以卖,艺术价值极高,以这些盗墓贼死人尸骨都不放过的尿性,这些墓雕砖肯定是被他们打砸下来了,咱们闲话少说,翻翻那些口袋,苦主不在这里,如果能找到这些墓雕砖的话,兴许能弄清她到底是谁!”
几人都被墓室里发生的事情镇住了,谁也没注意到这一茬,经我提醒,这才纷纷忙活起来,我亦加入了其中。
不多时,翻找边角处那口麻袋的张歆雅忽然端着一块四四方方、灰扑扑的薄砖,扭头问我:“我好像找到了,二狗子,这是不是你说的那种墓雕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