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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闭嘴!日后受了委屈、后悔的时候,不要回家哭诉!两年多了,听的最多的就是你的牢骚抱怨!”
江宜室语声有些沙哑,“不会了。”
“这,就是你的一辈子了。我尽力了,你不要,日后我只能放任自流。”江博兴将口供丢在她脚下,瞥一眼她颈部的伤,还好,皮肉伤,他粗声蹙起地撵人,“滚!”
江宜室急切地将口供捡起来,敷衍地行了个礼,转身就走,到了厅堂,瞥见一件父亲的斗篷搭在醉翁椅上,她走过去捞起来,动作飞快地披上,遮住颈部的伤,小跑着出了门。
叶世涛就在院外等着她。
江宜室将口供递给他,“你快收起来,能看出都是谁的口供么?你得查出来,免得再生祸端。还有,”她仓促的语声和缓下来,唇边绽放出一抹可怜兮兮的笑容,“你得即刻带我走。就算是还要和离,也要先把我带回去再说——爹爹要我滚。”
叶世涛接过那几份能掀起惊涛骇浪的口供,只觉得似有千斤重。他抿了抿唇,握住江宜室的手,分外用力。
他一路沉默着将她带上马车。
她的手凉冰冰的,面色苍白得有些发青,不知经过了怎样一番抗衡,才帮他要出了这能夺人性命的证供。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大恩不言谢,谢字分量太轻。
他是那么薄情自私的人,如何值得她如此?
看出岳父的意图,他想,那就和离,横竖也与她说出了这两个字,横竖也不是一路人,没有多少挣扎就接受了,等着用和离的文书交换证供。
可现在……
他仍然握着她的手,侧目看着她,“宜室,能原谅我么?”
江宜室诚实地点头,又苦笑,“不说这种话,不是都有过错么?”最大的错,是不够信任彼此,遇事时他独断专行,她迟钝。
“那么,还愿意和我过下去么?”他先道明自己心意,“我希望能与你一起携手白头。”
江宜室点头,笑容中的苦涩变为喜悦,“愿意啊,原本就不想离开的。”
从来如此,在这喧嚣迷乱的尘世,她的心就摆在他面前,不管他怎样,不管怎样的失望愤怒之后,她都不会放弃、离开他。
他将她拥到怀里,很用力,手臂箍得她骨节发疼。
“我要怎么弥补你?”他语声低哑,“余生只有几十年,时间够么?不用现在回答我,好好儿想想。不管你说什么,我唯命是从。”
☆、第66章
鎏金香炉升起丝丝缕缕轻烟,淡淡香气无声溶于浮空,熏染得室内氛围恬静清雅。
两只猫依偎着睡在一起,睡相娇憨可人。
叶浔坐在大炕上,在做一件锦袍。是给裴奕的。
这两日才惊觉,自己还不曾给他做过一件衣物,汗颜不已。谁都想到了,独独忘了他,也是奇了。
竹苓进门通禀:“夫人,裴家二奶奶来了。”
“请。”
这几日裴二奶奶得空就来裴府晃一圈,坐在太夫人房里,和婆媳两个拉家常,与叶浔也算是熟稔了。
叶浔转到厅堂,见了裴二奶奶,见礼落座,命丫鬟上茶,笑道:“太夫人去了三舅母家中。”
裴二奶奶笑道:“知道,听说了。”
“那就是来找我的了?”叶浔问道,“何事?”
裴二奶奶并不习惯这样开门见山地说话,可总不能否认,便点了点头,“是这么回事,我帮你们物色了几名丫鬟。几个丫头样貌出挑,也很乖巧。”
叶浔目光微闪,莞尔一笑,问道:“二舅母是觉着府中的丫鬟样貌太寻常么?”
“那倒不是……”
“不是就好。”叶浔笑盈盈地打断了裴二奶奶的话,和声道,“我也觉得,不论是太夫人亲自挑选的,还是我带来的陪嫁丫鬟,都是样貌端庄,个个踏实勤勉。太夫人与我一向节俭,不该花的银子,是一分也不会多花,前两日还商量着要不要裁撤一些下人呢。二舅母这番好意我心领了。”
裴二奶奶硬是不知该说什么好了。好歹自己也是她的长辈,给她几名丫鬟,说好听了是送,还可以说是赏她的,她倒好,把她婆婆搬出来了……
叶浔已又道:“我听说二舅母手里有一盆剑兰,心仪得紧,二舅母能不能割爱赏了我?”
“自然,自然。”裴二奶奶的话不假思索地说了出去,出口之后懊悔不已,剑兰是那么好养成的?那盆剑兰可是耗了她不少心血的。
叶浔当即起身行礼,感激地道:“多谢二舅母。”
裴二奶奶的笑容分外僵硬。又寒暄几句,坐不下去了,道辞离开。真真是乘兴而来败兴而归。
换在以往,叶浔也就收下裴二奶奶要送的丫鬟了。到了明年开春儿,府里要把到了年纪的丫鬟放进去,选一些新人进门,早一些收几个新人也好,用心管教着,不愁她们倒戈相向,把裴二奶奶晾在一边。裴二奶奶会比今日更扫兴,再不会打她的小算盘。
只是叶浔这些日子一直是表面上平静,心里却波涛汹涌,没耐心和人兜圈子。
叶浔送客回来,新柳有些惊慌地跑到她面前,低声通禀:“方才来了两个人,黑衣人此刻在花厅,随行的灰衣人守在花厅外面,说里面的人是皇上。”
叶浔惊讶不已,让新柳、新梅两人随行,匆匆去了后面的小花厅。
看到站在门外神色肃冷的灰衣人,叶浔确信的确是皇上来了府中。灰衣人是贺统领,在宫里经常能够见到他。
她定了定神,对新柳、新梅摆一摆手,示意她们留在门外即可。不论在宫中、宫外,帝后是主,天下人是仆,不能带身边下人面见。
款步进门,瞥见皇上正在观赏悬挂在正面墙上的秋江渔隐图,行礼之际,听得皇上的语声:
“免了。”
皇上转过身来,落座后打量她两眼。比起春日见到的那个无措的小女孩儿,如今多了一份雍容,整个人却散发着一种让人看了心生伤感的气息。
“听说了叶家的事,记挂着景国公,方才去看了看他。”皇上解释自己出现在这里的原因,“教子无方、治家不严,他都认,只是不放心你。”
叶浔垂眸看着脚尖,“妾身无事。”
“无病无灾,能走能说,我看着也没事。”皇上语带笑意。
“……”叶浔想回句话,却实在词穷。
“景国公来看过你,和你说了什么?”
叶浔想了想,捡重点答道:“他老人家说遇事可以选择报复,也可以选择宽恕。”
“你怎么说的?”
“选择宽恕的是好人。妾身不是。”叶浔如实道,“再者,妾身不恨祖父祖母。”
皇上颔首一笑,“说得好。既然不恨,何来宽恕。你只是怪他们治家不严。”
叶浔轻声说是。
皇上道:“那么,你可以连我一并责怪。”
叶浔讶然。
皇上道:“我在西域度过十余年岁月,在那里建功立业,扬名天下,有人诋毁,有人赞誉,我也曾多年被家事所累。你对生父继母厌憎,我亦是;你不厌憎祖父祖母,我不是,我恨祖父入骨,把他从棺材里拎出来鞭尸的想法都有过。你与世涛的心情,我明白。”
这些叶浔听外祖母提过一些,不意外,只是为着最后一句,心生暖意。
“我第一次见到你,你只得六七岁。那天是你和世涛要来京城柳家,毫无离家的悲伤,反而欢天喜地。”昔年兄妹两个那样璀璨如夏日阳光的笑容、明亮如夜空星辰的双眸只是在脑海浮现,皇上仍是觉得悦目至极,是那样两个粉雕玉琢的孩子,生涯本不该被阴霾笼罩的,“西域至京城,从速赶路也要二十来天,并且你祖父要派出精兵一路相送。问过之后,才知你们兄妹已习惯了这样的长途跋涉。那时我就清楚,你祖父的家是个烂摊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