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〇七章见者皆似卿,再思卿(下)
声音依旧清脆,往日笑靥似乎在眼前摇晃。但此时的一句话,每一个字都仿佛如针一般刺在程星误的心中。
就算是他被姜家抓住,被折磨,都没有此时心痛。
程星误往后退了两步,脸色苍白得可怕,原本的勇气和眼中的光芒如同闸口的洪水一般,短短一瞬间内便倾泻得没了个踪影。
“不,不会的,你不是倩儿……我的倩儿不会这么对我的。”程星误往后退了两步,呢喃道。
就因为这一句话,有可能让他陷入万劫不复,让帮他们的小侯爷陷入了被动。程星误不敢相信,和自己在檐下听雨的姑娘会这般;这是第一次,他的双目中出现了慌乱之色,无助的看向了站在一旁的徐长安。
可天下间的男女之事,徐长安他自己都弄不明白,更别说帮别人了。
天下复杂事,莫过于一个“情”字,神秘莫测,难以捉摸。
徐长安微微的摇了摇头,方才看似他一直占得上风,姜氏也一直配合着他,但方才有多配合,待会的反击就会有多猛烈。
姜源脸上的笑容更甚,朝着徐长安走了过来。
“小侯爷,结果如何啊?”
他脸上的笑容,让李道一看了都想打他一顿。
只是李道一有些不明白,即便徐长安再讨厌姜氏,也不该如此的莽撞。方才徐长安的作为,在李道一的心里便只有一个字可以形容:蠢!
此时的李道一,看了一眼一脸平静的徐长安,只希望他还能有后手。
“自然是在下误会了姜氏,姜公子与汪家的联姻并没有什么不妥。”徐长安声音很平淡,脸色也如常。
“那小侯爷,此事该如何啊?”姜源紧接着问道,还向徐长安走了一步。
“自然便是向你姜氏道歉,公布天下。还有,婚礼的花费,由我来支出,算是为我的唐突做一点儿补偿。”
听到这话,姜源都顿时一愣,他没想到这徐长安当真如此的讲道理。
要是徐长安动手,他或许还没什么办法;可若是要讲所谓的“道理”,那他可就不怕了。
而且,他姜氏好久都没有遇到这么“可爱”的人了。
“好说好说,小侯爷都这样了,我姜氏自然不会咄咄逼人。”这姜源也是见好就收,只有他自己才明白,让实力抢过于他的人低头是一件多么困难的事儿。
这个结果,就连墨砚池和墨瞿濯都有些意外。
他们没有想到,这徐长安的确讲道理,但这道理却讲得有些迂腐了。
不是什么事儿,都找得到证据的,这位小侯爷,也太过于天真了。
不过不管怎么说,这小侯爷始终算是一位好人;而且阻止婚礼的目的暂时也达到了,没有必要再生事端。
但对于这位捡到矩子令的小侯爷,他还是有些失望的。
“那多谢姜前辈大人有大量了,不过我还想麻烦姜前辈一件事儿。”
看得徐长安低头的样子,姜源十分得意,大手一挥说道:“小侯爷请说!”
“在下被奸人所骗,如今既然事情清楚,就不必麻烦姜太守了。至于姜氏的两位小厮,我也会让姜太守放回来。但这人,就教给姜氏了。对于此等大奸大恶之人,还请姜前辈帮忙处理,以正视听。”
徐长安说这话的时候,在众人震惊的目光中朝着姜源弯下了腰,鞠了一躬。
这一鞠躬,便代表今日之事,徐长安完败。
这一鞠躬,也让围观的富商们心里蒙上了一层阴影。
就连徐长安都扳不倒的姜氏,他们又能如何。这群人甚至有些庆幸了,庆幸方才自己没有站出来。
程星误看着徐长安,如同行尸走肉一般,他心中的期盼,眼中的光芒都被方才一句话给打散了。
他没有责怪徐长安,徐长安已经帮了他不少了,只是他不明白的是,和自己花前月下的姑娘为什么会这样,脸站出来的勇气都没有?
程星误两脚一软,瘫在了地上。
“今日之事,全是因为此人而起,姜氏想怎么处理,那就全看姜氏。”徐长安接着补充了一句,此时的徐长安,仿佛不再是方才那位秉持公理与正义之人,反而变成了同流合污的小人。
可他们也没法指责徐长安,谁让他们没有勇气站出来。
可他们站出来之后,谁又能保证他们的安全?
在场围观的众多商人,都低下了头。他们当初也和徐长安一样,带着满腔的热血想推翻姜氏,想推翻压迫。可当他们站起来呐喊的时候,却发现没有人敢站起来,他也便只能继续低着头接受姜氏的统治。
当所有人都跪着的时候,当谁有站起来的勇气时,他便成为了周围人眼中的傻子。
姜源眯起了眼,琢磨着徐长安这句话的意思。
要是多一个朋友,总比多一个敌人来的好。
而且,他们姜氏和徐宁卿的死并没有什么直接的联系,老话说得好,没有永恒的敌人,只有永恒的利益。
若是他们能拉拢徐长安,那对于他们姜氏在乱世之中站住脚跟可是有极大好处的。
“那小侯爷的意思,此等满口荒唐言之人,教给我姜氏处理了?”
徐长安点了点头,补充了两个字:“请便!”
姜源心里有了计较,他倒是要看看这位小侯爷的底线在哪儿,然后找个机会把他拉下水,和姜氏死死的绑在一起。
“那若是我现在就处罚他呢?”姜源朝着程星误一指道。
“那是姜氏的事儿,我们外人无法干预。”
“那若是当场打死他呢?”姜源接着说道。他说这话的时候,那盖着红盖头站着的新娘肩头顿时一抖。
徐长安沉默了一下,便叹了一口气吐出了四个字:“罪有应得。”
徐长安越是退让,这姜源便越是嚣张。只要今日的事儿传出去,他姜氏在齐鲁大地极其周边地区的威望将更甚从前。
墨瞿濯那看向徐长安的一双大眼睛中出现了厌恶之色,他靠近了自己的哥哥,小声的说道:“哥,这小侯爷不配拿矩子令。”
墨砚池没有理会自己的弟弟,只不过他的目光仍旧看向了徐长安,似乎是在思量着什么。
墨瞿濯见得哥哥不理自己,便又转头对着鱼夭说道:“真徐长安太不是个东西了,一遇到困难就想着明哲保身……”
徐长安此时的作为,就连鱼夭都有些看不懂了。在她的印象中,徐长安并不是见风使舵的人。
他是一个心怀天下的人,只要天下太平,他是一个什么都可以抛弃的人,地位、金钱、名誉哪怕是生命,他都可以抛弃。
当初他被梅若兰冤枉有了牢狱之灾,他有一千种法子可以自救。但害怕自己的血成为打开封印的帮凶,宁愿认罪。在徐长安的心中,能让他屈服的,便只有这个世间的和平安康。
他这样的一个人,绝对不会屈服于姜氏的权势。
但鱼夭此时也不知道徐长安想干什么,也无法反驳墨瞿濯的话,只能咬着下嘴唇,紧张的看着徐长安。
姜源走到了徐长安的身旁,伸出了手拍在了他的肩头之上,龇起了牙笑道:“小侯爷,看来咱们真是一场误会。”
说罢,一挥手道:“来人,给我将什么程星误打死!找麻烦居然找到我姜氏的头上来了。”
徐长安如同一尊雕塑,面无表情。
而此时,只有极少的几个人注意到,新娘的身子抖得更厉害了。
墨砚池看到这一幕,目光又看向了汪老太爷,此时的汪家老太爷闭上了浑浊的双眼,似乎是在犹豫些什么。看得出来,这位汪老太爷十分的纠结和自责。
墨砚池又扫视了一眼四周,那些人的脸仿佛一张张纸,可这纸不管怎么看,翻来覆去找寻也只是写了两个字:麻木!
墨砚池的目光最终落在了徐长安的身上,这一刻,他突然明白了徐长安想要做什么。
墨瞿濯还在絮絮叨叨的,墨砚池的手突然搭在了弟弟的肩膀上。
“行了,这位小侯爷或许真有资格拿着矩子令。”
听到哥哥这话,墨瞿濯的眼中充满了疑惑。但哥哥不解释,他也不好问。
说话间,又来了几条大汉,手里拿着木杖。他们将程星误按在了地上,用脚踩着他的背,那木杖高高举起,蓄势待发。
“先来八十杖责,此人诬陷我们姜氏,可不能手软哦!我姜氏的百年清誉差点就被这小子毁了,要不是小侯爷明辨是非,我等便成了姜氏的罪人。”
听到这话的小厮们,脸上都出现了笑容,看向徐长安的双眸中多了几分不屑。
“忠义侯,也不过如此!还不是得让着他们姜家!”
那木杖重重落下,打在了程星误的屁股上,声音沉闷。如今局势一变,这些小厮也不留手,铆足了劲的挥舞着木杖。
照这样打下去,估计挨不得四五十下,这程星误便要被活活打死。
但程星误却是一声都没哼,哀默大于心死。汪倩儿当着自己的面否认了他们的过往,还有什么比这件事更可怕的呢?
就算是死亡,也不如汪倩儿的那一句话。
那句话仿佛刀子一般刺入了他的心中,将他的心搅了一个稀碎。
地上出现了鲜血,甚至流了出来。如同一条小蛇一般,爬了出来,爬到了众人的脚边。
在场的众人都不忍再看程星误了,此时的程星误皮开肉绽,血肉模糊。
就连墨砚池都看不下去了,他深吸了一口气,看着那红盖头说道:“你们姜氏也太过于霸道了,再打下去,他就死了!现在已然半身不遂了!”
此话一出,他注意到了那红盖头之下的新娘紧紧的握住了拳头。
“小侯爷都没多说什么,你墨家弟子的手伸得可真长。”姜源冷嘲热讽道。
可他话才说完,汪老太爷实在受不了,怒而喊道:“我汪家的人,没一个怕死的!爷爷我已经八十多岁了,伸头是一刀,缩头也要进黄土里了!若是再不站出来,我汪氏子孙,有何面目自称为人!”
这声音嘶哑却有力,全然不像是一个八十多岁的老人吼出来的。
同时,汪老太爷一把扯下了自己孙女的红盖头,只见红盖头之下的汪倩儿早已泪流满面,下嘴唇已然被她咬出了鲜血。
汪倩儿看着匍匐在地上血肉模糊的程星误,此时再也忍不住了,把头上的凤钗一丢,提起了裙子便扑在了程星误的身上。
“我爱的人一直是程星误,要打他,就先打死我!”汪倩儿扑在了程星误的身上,泪如雨下,一直呢喃道:“对不起,对不起,他们给爷爷下了毒药,要挟我。”
程星误听到这话,脸上终于出现了笑容,他朝着姜源吼道:“来啊,我不信你们姜氏能一直一手遮天!”
……
姜源此时没有精力去看徐长安,所有人都看向了汪老太爷还有汪倩儿。
汪老太爷泪眼朦胧,叹了一口气说道:“星误啊,爷爷对不起你们,你别怪倩儿。”随即看向了姜源,将手里的木杖丢在了地上,叹了一口气说道:“你姜氏要我汪氏的财产,我汪家双手奉上,只求你们姜氏能放过两个孩子。至于我这条老命,不要也罢。”说着,这位老人便朝着墙撞去!
墨砚池出手极快,救下了汪家老太爷。
此时的徐长安,站在了一旁。
当初,也有一位姓汪的女孩,如同这汪倩儿一般,不顾生死的救他。
当汪倩儿扑向程星误的时候,谁都没有注意到,这位小侯爷,早已泪流满面。但他的脸上,却挂着一抹笑。
姜源见得这汪家鱼死网破,越发的恼怒:“给我打死他们两!”
只是,那些小厮的木杖才举起来,只见一道剑光闪过,那木杖便断做了几截,落在了地上!
……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章分解。
待会还有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