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一九一章 啃薯蓣的谢玄
这让郗恢也不由得在心中吐槽一声,以后再也不赌对手什么举动了,这仗啊,还是慎重着来打比较好。
至于这一次,那也只能乐观对待此次结果了。
郗恢本来就是一个乐观派,否则当初长安之乱,他早就不可能接受一朝沦为阶下囚的结果,自然也不可能有今日八公山上和谢玄并肩作战,甚至现在还等于接管了谢玄指挥权的他。
“虽然鲜卑人撤了,但是随时有可能卷土重来,山上的防备,不可松懈。”郗恢吩咐道,“余还要坐镇码头那边,以防止真的有一路兵马切断八公山和寿春之间的联络,所以八公山这边就要交给尔了。”
诸葛侃愣了愣,其实他想说,鲜卑人现在这副模样,估计是没有绕过八公山的勇气了,码头那边其实更安全······
转念之间,他已经明白了郗恢的担忧。
他想要防范的,根本就不是鲜卑人,而是自己人,是可能沿着淮水而来的大司马,是可能逆着大江而上的朝廷。
寿春这块地,鲜卑人来势汹汹的时候,谁都不想要。
谁要,谁就得顶在前面当炮灰。
现在鲜卑人的战略意图已经明了,八公山的战事走向也变得清晰。
关中王师既然已经拦住了鲜卑人,那么寿春又变成了炙手可热的地方,朝廷和大司马,不见得不感兴趣。
“何时,王师上下才能齐心······”诸葛侃目送郗恢和伤兵们行在一起的背影逐渐远离,忍不住喃喃说道。
郗恢好似听到了他的声音一样,在人群中,恰恰回头看过来,对着他笑了笑。
诸葛侃的嘴角也微微上扬。
不管前方风雨艰难,总归,一切都是在变好,不是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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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是惊喜?
惊喜就是杜英霍然看到了从人群之中钻出来的谢玄。
这里是淝水东南五十余里的地方,王师骑兵一路狂奔,借助西凉战马的冲刺能力,用来······跑路。
很轻松的就甩开了鲜卑追兵。
因而能够停下来,在这个荒废的村镇休整。
月色清冷,寒风阵阵。
谢玄的脸上倒映着明暗不定的火光,手里拿着一块烤薯蓣,被烫的表情都有些扭曲,但还是忍不住又要一口咬下去,浑然没有在意旁边杜英的目光。
杜英无奈的笑了笑,明明是这家伙主动钻到自己旁边来的,现在反倒是跟没事儿人似的。
他只好开口问道:
“阿羯,余让汝留在八公山指挥战事,为何跑到此地?”
谢玄一边剥着薯蓣的皮,一边吸着凉气:
“八公山那边,顶多就是打成死守山腰的结果,最坏最坏了。只要郗恢那家伙还有几分本事,不说占便宜吧,至少也吃不了亏。
至于这家伙有没有本事,姊夫应该也清楚,若是无能之辈,也不可能为我臂膀。
以姊夫识人善用之能,更不可能把他放在寿春,不是么?
更何况有余在姊夫身边,牵马坠蹬,姊夫也能够从容运筹帷幄,杀人的事,我来就好了。”
说到底,还是因为杜英亲身涉险,谢玄和郗恢都放心不下,所以谢玄索性跟在杜英身边,总归多一个出谋划策的人。
看着这变着花样拍自己马屁的小舅子,杜英沉声说道:
“可是余为什么要让汝镇守寿春,可知道?”
“大司马。”谢玄径直回答。
干脆利落。
顺便递了一个薯蓣给杜英。
杜英本来想要推开,心事重重之际,自然没有这个好心情,但谢玄给的坚决,再加上有一股淡淡的香味弥漫上来,杜英也忍不住接过来,咽了咽口水。
真香了。
不过他还是先把薯蓣递给旁边的疏雨,让疏雨先吃着,自己缓缓说道:
“所以凭着郗恢,能够挡得住鲜卑人,可能挡得住大司马?”
谢玄摇了摇头,他收起来笑容,缓缓说道:
“但姊夫未免把大司马想得太过分了一些,鲜卑人还没有北上,此时大司马若是贸然对寿春动手的话,可是冒天下之大不韪。
之前大司马屯兵姑孰,可是到最后都没有能越雷池半步,便是因为大司马还是缺了一些入朝主政的名分在。
身为封疆大吏,在外已经掌管军民政务,还想着能够入朝为官、名利双收,朝野上下肯定不能答应。
若是大司马真的有光复故土之功也就算了,然而实际上自大司马收复关中、从征西将军变成大司马之后,还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功劳。
上一次屯兵姑孰,已经有很多反对的声音,朝廷也始终没有让步,这说明对于大司马而言,时机远远还没有成熟。”
时机,自然指的是入主朝廷,并且图谋将典午取而代之的时机。
更甚至,这本来就不是一蹴而就的,需要分好几步走,现在的桓温,连第一步的时机都没有成熟。
建康府的门,不是那么好进去的,武将就是武将,封疆大吏就是封疆大吏,贸然想要进入建康府,天下如何看?贸然想要打破现在的平衡,世家和各方权贵如何看?
桓温显然还是需要一个,不,一群声音在背后推动,推动着他“入朝主政”这件事变成顺理成章,变成理所当然,变成民心所向。
现在的桓温,还差了些。
也正因此,桓温要积攒自己在民间朝野的声望,就不可能在鲜卑人还盘桓在淮东的时候,就对寿春、对关中王师动手。
就算是江左、两淮和荆州的世家,在关中新政的影响下,可能对关中没有什么好感,但是也并不妨碍他们暂时把关中当做自己人。
别人的尊重,都是自己一拳一拳打出来的,关中王师在北边打的凶狠,南方世家们可以捂上眼睛说看不到、不在乎,可是之前关中王师在淮北打的一样凶悍,直接击破了鲜卑人多路南下,淮东、淮西同步强攻的意图,迫使鲜卑人变成现在这般走奇兵路子。
这,就是南方世家们的手挡不住、捂不住的了。
所以面对这样的强者,他们在担惊受怕之余,也开始庆幸,还好关中王师也是自己人,也开始真的把关中王师当做自己人,至少是当做盟友。
鲜卑人还在一天,各地世家就算再如何厌烦和抵触关中新政,也不会允许桓温对关中下手。
没有人会讨厌自己的身前多一面盾牌来遮挡席卷的风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