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九十章 剪刀
而且此次使团北上,本来就有封赏以及见机行事之权,所以杜英留着他们的性命,也可以先借助使团的名头,封赏麾下。
灭国之功,杜英肯定要论功行赏的。
只不过有了朝廷使团为背书,这封赏自然也就变得货真价实。
负责搜身的士卒捧着盘子,桓济和王凝之的配印都在其中。
杜英笑着摆了摆手:
“就留在他们身上吧,余要让他们心甘情愿的把章敲下去。”
疯疯癫癫的王凝之和失魂落魄的桓济,这两个未来关中无情的敲章机器,此时都被王师士卒连拉带拽拖了下去。
桓济还以为杜英反悔,想要杀他,连着大喊了几句“无辜”和“不讲信用”,押送他的王师士卒懒得和他分辩,打了几棍子,桓济立刻乖乖闭嘴。
谢奕也带着太守府的官员们匆匆离开。
因为他们刚刚也接到了消息,大司马府中的一些桓家部曲和桓济招募的流民,仍然遵照命令,突袭六扇门北关兵营和太守府这两处,因为邓羌携带来的王师士卒人数也不多,基本都集中在了王家府邸这边,所以六扇门留守兵营的兵马和太守府中杜家部曲拼命抵抗,战斗一度陷入僵持。
不过很快,于谈率军赶到,动乱被平息。
除了城内,城外市集中,来自江左的货栈和商铺,纷纷起火,有人成群结队,趁乱进攻市集之中的商曹和工曹驻地。
临危之际,守在市集之中的全旭,带着全家老小一并上阵救火,也因此带动着其余匆忙逃窜的商铺伙计们跟着参与到救火之中,另外市集中的丁壮也都被组织起来,构筑防线,保护住了商曹府衙。
奈何工坊那边,氐羌俘虏也跟着被煽动起来,工坊汉人及时动用弓弩,挡住了他们意图火烧工坊的行动,但是架不住氐羌俘虏人多,被他们冲入工曹府衙。
留守工曹府衙的沈文泽,扛着打铁的大锤,直接把好几个氐人的脑袋砸开花,才让这一场动乱稍稍得以控制,不过府衙也被泄愤的氐人破坏的七七八八。
如今王师已经分兵前往市集和工坊,林氏坞堡那边的关中盟新兵也被调动起来,参与到平乱之中。
城中城外,混乱虽然被控制,但是收拾残烬,只靠底层吏员们显然还不够。
因而袁宏、麻思等人不敢久留,各自返回岗位,谢奕更是带着亲卫直接向城外而去。
在酒席上被人拿刀堵着门,这样的羞辱,若不是因为拿刀的人是王凝之和桓济这两个自己颇为熟稔的年轻人,谢奕恐怕早就忍不住剁了他们的脑袋了,所以现在他需要找一个宣泄愤怒的地方。
所以转眼之间,杜英的身边就只剩下了留下来抄没王家家产的亲卫。
太守从安定一路紧赶慢赶杀回来救火,大家当然也不能让太守再去为城中一点儿小乱子操心,所以谢奕让杜英放心留下来监督查抄王家家产。
而杜英此时就站在王凝之的婚房之外。
王郗两家的婢女,跪倒在门口,一个个低着头,瑟瑟发抖。
“王家的新娘还在里面等着她的夫君。”从窗户上戳了一个洞看向里面的疏雨,俏脸上带着唏嘘的神色,“这也是个可怜人。”
这里毕竟是王家府上的深处,所以刚刚前院的吵闹并没有打扰到这里。
门口跪着的婢女们,也是在王师士卒涌进来之后才意识到大事不妙的。
杜英径直伸手推开门。
疏雨想要拦住杜英,为时已晚,只好跺了跺脚,一脸不满的跟在杜英的后面走进去。
红烛摇曳,婚房之中,倩影犹然端坐在床榻边。
听到了开门声,郗道茂显然有些惊慌,纤手并不是端正的放在膝上,而是撑着床边。
杜英提起刀鞘,一言不发,走到新娘的身前。
“夫君?”郗道茂软糯的声音响起。
昏暗逐渐消散,红盖头被掀了起来。
霎时间,她清楚的看到,挑起红盖头的,并不是准备好的金秤杆,而是刀鞘。
“呀!”郗道茂惊呼一声,撑在床边的手,登时从被褥中抓出来一把剪刀,对着杜英就刺了过去。
“公子!”疏雨也跟着惊呼一声,谁曾想到,这新娘子竟然已经在床边藏好了利刃?
杜英的刀鞘猛地向下垂落,直接打掉了郗道茂手中的剪刀。
战场上磨练出来的应变能力,足以应付一个弱女子无力的反击。甚至杜英身上本来就披着甲衣,所以剪刀能不能刺进去还是一个问题。
接着,杜英一把掀开了再一次落下来的红盖头。
红唇微张,柳眉轻弯,略显浓重的粉黛之下,难掩秀色天成。
是个绝美的人儿。
就是身段比我家阿元还差了一些,杜英心中难免下意识的品评。
美目圆瞪,郗道茂向后缩了缩,双手环在胸口前,右足探出,先踩住地上的剪刀。
知道剪刀在哪里,似乎这个看上去如扶风弱柳的女子,才会稍稍心安。
毕竟一个披着衣甲,甚至还带着血腥味的男人,就这样突兀的掀开她的红盖头,让郗道茂怎么也不可能感到安全。
做着这些的同时,她忍不住问道:
“你,你是什么人?!”
杜英察觉到了郗道茂细微的动作,刀鞘在地上刮过,准确的敲击在郗道茂的绣花鞋下的剪刀。
剪刀被击飞,少女的小腿被刀鞘蹭到,吃痛蹙眉,却一言不发。
杜英头也不回的向外走去:
“余便是你家爹兄,和那新夫婿想要杀的杜英。阿元在给我的信中曾说郗家妹妹可怜,希望以后就算各家刀兵相见,也不要伤害到你。
所以今天晚上,王郗两家谁都可以生或者死,但是你不行,阿元让你活着,余就要确保你是活着的。”
说罢,杜英又看了一眼疏雨。
疏雨讪讪一笑。
在杜英推门而入的那一刹那,她的心中升起了很多想法,甚至还真以为杜英想要直接替代王凝之入了洞房,把对王郗两家的愤懑宣泄在这个可怜的郗家姑娘身上。
毕竟他们这一路紧赶慢赶,也只能说刚刚好赶到。
如果再晚一个时辰,此时长安城头飘扬的是谁家旗帜,恐怕还得两说。
所以杜英现在看上去很平静,甚至还能对着太守府的人露出笑容,但是疏雨感觉在杜英的眼底,那一团燃烧的火,从未熄灭。